“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问题强打着精神回道:“我自己也知道这种刀枪伤难治, 不过在我们军队有特殊的办法,面对这样的情况,如果切口太长或者太深的话,一般会用针线把伤口缝上, 如果是钝器所伤, 伤口模糊为了止血我们一般用烙铁将伤口处的皮肉烫熟强行止血,像我这种失血过多皮肉外翻的情况, 先用针线缝合,如果效果不是很好, 就用烧红的烙铁烫一下,最后好不好就看天意了。”
“如此医治方法岂不是伤上加伤?”
“呵……”
林挽月露出了一抹惨白的笑意, 强撑着眼皮, 眨了眨眼对李娴说道:“正因为这是以伤治伤的法子,所以医书里少有记载,不过在我们军营却是很管用的, 如果这会儿是军医给我们看的话,恐怕早就这么治了。”
林挽月一口气和李娴说了这么多已经是她的极限,说完林挽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李娴看着如此的林挽月久久无言。
在此之前,李娴只是一位久居深宫高高在上的公主, 战争两个字对于李娴来说,不过书本中白纸黑字记录着的一个个故事。
如今, 李娴可以走进那些书中的故事, 来到战场, 她才明白过来, 史书上那些轻描淡写的叙述,是用怎样的惨烈堆砌而成的。
看着此时的林挽月,又看了看倒在张三宝怀里一脸痛苦的林宇,李娴心下决定:若是自己的弟弟可以登上那位置,自己一定要督促他成为一位好皇帝,才不枉费下面这些人为他流出的血。
“公主,奴婢没有找到针线,只拿来了几根平时给公主试毒的银针……”
闻言,林挽月睁开了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李娴抬起手,伸到自己的头上,然后从那一丛乌黑的长发中拔下了一根。
“这可行吗?”李娴将自己的头发递给了阿隐。
阿隐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接,慌忙的跪在地上,惶恐道:“公主您是千金之躯,怎可,怎可轻伤毛发……奴婢不敢……”
“无妨,本宫恕你无罪便是了,这头发是本宫自己拔下来的,与人无尤。”
林挽月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李娴将那根细长的头发递给了阿隐,想着一会儿这根头发就要和自己的身体相连,心中涌出一股特殊的感觉。
“营长,烙铁拿来了!”
“啊!”林宇的惨叫声却从一边传来。
“快,倪大快来帮忙,按住他!”
“来了!”
蒙倪大立刻将烙铁放在一旁然后冲过去按住了林宇另外一只好腿。
余纨看了看疼的龇牙咧嘴的林宇严肃的说道:“二位一定要固定好了,这接骨不能出一点岔子,不然以后恐怕会有跛足之患。”
“姑娘放心吧!”
一时间,林宇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听的李娴都心惊肉跳的,她几次想离开营帐,但是不知怎么还是留了下来。
这边,阿隐已经将头发和银针固定好了,拿着针的手有些抖,看着林挽月道:“林营长,我要开始了,您……您忍着点。”
“姑娘只管动手便是。”
阿隐手中的银针缓缓的朝着林挽月的伤口扎了过去,看着越来越近的银针,李娴忍不住偏过了头。
片刻后,却并没有听到想象之中的声音,于是李娴转过了头,见阿隐正一针一线细密的缝合着林挽月的伤口。
而林挽月则仿佛昏过去一般,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李娴定睛一看,发现林挽月的右手正死死的抓着地上的羊皮地毯,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就是不肯松口发出一声申吟……
“啊!啊!啊!”
随着“嘎巴”一声,余纨将林宇的腿骨接好了,然后林宇也因痛苦与疲惫交加直接昏了过去,余纨眼疾手快的拿过了身边的木板夹住林宇接好的腿,然后拿过布条麻利的将木板固定好。
处理完这一系列之后,余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虽然是医女出身,但是有幸被分配到宫中,从来都不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余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娴,见李娴正一眨不眨的看着阿隐给那位林营长缝合伤口,心中暗自敬佩:公主就是公主,真乃神人也,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居然也可以面不改色……
“林……营长,您这伤口有些外翻,我把针脚封的密些对您愈合有益处,但是要多扎一倍的数量,您……”
“来吧。”
林挽月缓缓的睁开眼睛,给了阿隐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又疲惫的闭上眼睛。
阿隐被林挽月明亮的眸子一瞧,心下忍不住“扑通扑通”快速跳了起来。
阿隐低着头,偷偷的打量林挽月的脸,仔细一看发现这位少年营长还挺好看的,虽然皮肤黑了点,但是看他这胳膊的颜色想来这脸上的颜色也是后天所致,阿隐仔细打量林挽月的脸见他的鼻子高挺,嘴唇薄薄的抿在一起也很好看,眉毛清晰长直,额头光滑饱满……
若是把这胳膊上的肤色替换到脸上,恐怕也是一位翩翩公子。
想到这里阿隐脸上一红,感觉捧着林挽月胳膊的手都有些发烫了。
林挽月见阿隐迟迟不动,还以为阿隐在等自己做准备,于是再次睁眼看了阿隐一眼说道:“姑娘动手吧。”
“哦,是……”
那边张三宝和蒙倪大请示过李娴之后将林宇抬出了公主的大帐。
余纨也出了营帐到外面去处理自己身上的血污去了。
整个帐篷就剩下了林挽月和默默缝针的阿隐,以及一直站在林挽月身边低头看着这一幕的李娴。
叫嚷不休的林宇离开之后,整个营帐安静极了……
阿隐深恐伤口不能粘合林挽月就要用烧红的烙铁烫熟自己的胳膊,所以针脚排的无比细密,行到最后一针时,李娴那一根直垂腰际的头发正好用完。
“呼……公主,林营长的伤口缝好了。”
“有劳了。”林挽月谢道。
“怎样?”李娴问道。
“回公主,奴婢的针脚排的很密,应该不需要用烙铁了,奴婢现在就给林营长上药和包扎。”
“嗯。”李娴点了点头,看了看摆在一旁的炭盆和地上的烙铁放了下心……
阿隐小心翼翼的放下林挽月的胳膊,然后转身到药箱里去拿上好的金疮药和绷带去了。
李娴看着林挽月的胳膊,只见林挽月这唯一白皙的大臂上仿佛爬了一条黑足的蜈蚣,又想到这黑色是自己的头发,李娴的脸一热。
李娴的金疮药是从京城带来的,名贵的很,阿隐打开瓷瓶仿佛不要钱一般洒在林挽月的伤口上,然后拿过干净的绷带将林挽月受伤的胳膊缠了起来。
“谢谢公主,谢谢这位姑娘。”
待伤口都处理完,林挽月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从地上缓缓起身。
正巧蒙倪大和张三宝此时也把林宇送回了他的帐篷折返回来了。
见到林挽月正起身,双双来到林挽月的身边将林挽月从地上扶起。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林挽月被张三宝和蒙倪大夹着虚弱的看了一眼李娴。
“林营长好好休息吧,这瓶金疮药就赠与你了。”说完示意阿隐将金疮药递给了蒙倪大。
蒙倪大接过瓷瓶也对李娴和阿隐道了谢,才和张三宝一左一右架着林挽月缓缓的走出了公主的大帐。
战场清理完毕,阵亡的初步统计也汇报给了李沐。
李沐坐在大帐的案前听着副官的汇报,心中凝起一阵阴云。
十六路先锋郎将,居然只活着回来两人,这是李沐带兵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仅仅一场战役,十六位他非常看重的先锋郎将,未来的将军之才,一下子阵亡了十四人。
“剩下的两人怎么样了?”
“回大帅,林宇被匈奴战马踩断了腿,后被飞羽营营长林飞星及其帐下的两名士兵救下了,长公主殿下已经将人带走,着宫中医女医治,另一名先锋郎将侯野……被砍断了一条胳膊,现在还在重伤昏迷。”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做好伤员的安置,通知炊事营,今天做一顿好的,另外把哨口再向外放五十里。”
“是!”
“还有……把征兵的军帖,发到各郡县吧。”
“是。”
副官退出了营帐,李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今年的秋收之战异常的诡异,匈奴人专杀先锋郎将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是偶然,李沐自问他带兵多年,战场上绝对没有这样的偶然。
征兵容易育将难呐,这十六路先锋郎将都是他李沐精心培育的人才,只要将来积累一定的军功,成为一方将军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现在,只经过一场战役,十六人就只剩下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