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及雨道:“心理学上将这种口是心非,称为‘反向形成的防御机制’。因为太过喜欢而紧张、焦虑,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对方越靠近越了解真实的自己就会开始讨厌,所以只好伪装成冷漠的样子,来保护自身不被伤害。”
冷漠是大脑开启的……防御机制?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古怪的性格,纪晨风当年到底是怎么和初恋在一起的,全靠心灵感应吗?
“对方是你……”我猜测道,“前任?”
如果只是寻常认识的人,那他刚才笑得也太恶心了。不是以前的男人,应该也是暗恋过的人。
周及雨点了点头:“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时年龄很小,分开时我二十岁,他也不过十九。”
又是青梅竹马。周及雨的话让我想到了纪晨风的那位初恋。记忆有些模糊,但对方好像也姓周来着。周玉?还是周钰?毕竟是三年前的一扫而过,记不清了。
“为什么分手?”可能是对方的前任与纪晨风有诸多相似的关系,让我起了难得的好奇心。
周及雨显然没想到我问得这么直接,脸上闪过一闪而逝的痛楚。但只是须臾,那表情又从他脸上消失,变成一贯的温和。
“我们虽然认识很久,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年。这两年……让我明白很多道理。他很好,但我想要更好的。”他说这话时,笑容也好,语气也好,没有任何愧疚的成分,“所以我抛弃了他。不,应该说,我抛弃了过去的一切。”
虽然一开始觉得这家伙自作聪明的样子很让人恼火,但认准目标就拼命往上爬的这份冲劲儿,和毫不避讳过去无耻行径的这份坦荡,倒也挺让人欣赏的。
“如果糟糕,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甚在意道。
周及雨默然片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想要让对方迷恋自己,彻底上瘾,当然不是难事。观察他的言行,投其所好,再一点点从弱点开始攻破,非常容易。我来教您吧……”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直到晚上七点,纪晨风仍然没有回我。
一个人去了订好的餐厅。经理做到他这个位置,已经十分会察言观色,兴许是从我的脸色和周身气压上感觉到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将桌上的玫瑰花撤了。
牛排的火候控制得很好,但咬在嘴里却没有留下多少鲜嫩的印象。只是完成任务般,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
时间过得尤其慢,一次次拿出手机确认,到最后用完餐也不过才八点。
买完单往停车库走,却忘了车停在哪里。绕了两圈才凭借零星的记忆找到,到这时,怒火已经达到顶点。一脚踹在车门上,不够,又踹了第二脚、第三脚。
车辆发出刺耳的警报,车灯也开始闪烁。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以为我是哪里来的疯子。
发泄了浑身的力气,保安也姗姗赶到。
“别动,你干什么呢!”
喘息着,我一振西装衣襟,给他们看了挂在指间的车钥匙,随后当着众人的面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一路狂飙上了高速,看到慢吞吞的车就不顺眼,一辆辆加油门超了过去。到渔人码头时,不过才用了半小时。
车停在路边,手肘支在降下的窗框上,吞吐着电子烟。李叔排挡依然冷清,不见纪晨风的踪影,只有严善华在招呼客人。
犹豫了会儿,还是拿出手机拨通纪晨风的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声音却很陌生。
“喂?”
确定没有拨错,我才不客气地开口:“你是谁?纪晨风呢?”
对面的男声道:“纪医生在做手术,您找他什么事?我等会儿让他给您回过去。”
六点就该下班了,但现在还在做手术,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回我吗?
“没事。”
烧着体内脏器的汹涌火焰熄灭了一些。我挂了电话,再次发动引擎,只是停留了五分钟,又开车回了家。
周及雨说,要想猎到最美味的猎物,就必须成为最有耐心的猎人。
那就再等等吧。
起床第一件事,先看了手机。
本以为醒来就会看到纪晨风的回复信息,最起码,也会问一下电话的事。结果一夜过去什么也没有,聊天栏干干净净,就和昨天入睡时一样。
将手机扔到一边,在心里骂了许多脏话。
顶着糟糕的脸色去了艾丽娅,正好遇到阿吉的经纪人蔡聪聪在许汐办公室聊公事。
只是与我打了个招呼,对方便继续与许汐谈论之前的话题:“母公司那边是说他没有嗑药史的,那小子也一口咬定是自己在酒吧被下药。但真相是什么,谁知道啊。”他强硬道,“反正亏不能我们一家吃尽,要是他们那边不打算负责,那以后大不了别合作了。”
看来阿吉的事还没掰扯清楚。
“损失我们一家,他们还有千千万万家,他们难道会在乎吗?”许汐很轻地叹了口气。
蔡聪聪原本还颇有底气,听到这里一泄如注,也跟着叹气:“外模太坑了,真想多签点国内的模特。幸好上次的客户挺理解我们,同意换模特改拍摄时间了,但是选中了卢岁。那小子,脾气太差了,我可能镇不住。”
“卢岁确实,外形好,业务能力也不差,就是那脾气,跟仙人掌一样。”
“需要找个镇得住的。”
“是啊,需要找个……”
办公室诡异地安静下来。光明正大听着他们谈话的我感到奇怪,从手机里抬起头,就见许汐和蔡聪聪两人一同望着我,目光炯炯。
我皱了皱眉:“怎么?”
许汐笑着走到我身后,殷勤替我按着肩道:“是这样的,客户是禾子时装……”
郑解元的父母在他十三四岁时就离婚了,郑母辛禾子中年创业,成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现如今虽不能比肩郑父的商业帝国,但也算是事业有成。
之前因为郑解元的关系,我与这位辛阿姨见过两面,算是有些交情。
“以你的身份,在旁边坐着应该就能镇住场子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卢岁哪怕耍些小脾气,对方也不会真的发飙给我们难看的。”
原来在打这样的算盘。
好歹也是在艾丽娅挂了“经理”头衔的,卖个人情给她,也没什么不妥。
“只此一次。”我伸出食指。
“好的,宝贝儿。”
许汐欢呼着从后面抱住我,长长的黑色卷发蒙住我的头脸,呼吸间全是浓烈的女士香水的味道。
是寻常女人的香味。但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接触,竟然觉得陌生到难以接受。太浓郁了,鼻子感觉都要废掉了。
午餐是与许汐一起吃的,单方面听她说了许多与莫妮卡还有三只猫的事。
走时,她终于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又没睡好,看起来很疲惫,胃口也不好。
我知道她在担心我,然而我的烦恼她帮不上忙。敷衍了两句,我开着车离去。本来要回公寓,结果在经过十字路口前,临时改变了主意,改换车道朝着宠物医院的方向驶去。
周及雨说得轻巧。游刃有余的猎人,必定有许多备选的猎物。可我只有纪晨风一个,他如果不进我的套,一切假设都是白搭。
进门第一件事,去看三号诊室,纪晨风不在那里。
我来到前台:“纪医生在吗?”
前台护士已经认识我,指了指小办公室的方向道:“您来看小乌龟的吗?纪医生在办公室休息呢,您要不要……”
她还没说完,我就迈着大步往纪晨风的办公室走去。
差点忘了还有只小王八。那就说自己是来看乌龟的吧。
没有敲门,直接拧开把手推开了门。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纪晨风躺在一张躺椅上,睡得很熟,身上趴着一只上次视频里看到的单眼白猫。
见到陌生人,白猫娇柔地喵了一声,无声跃到地上,擦着我腿边出去了。纪晨风也被这动静惊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我反手关上门,落了锁。
侧着脑袋睡觉的关系,纪晨风一边脸上被压出了红印子。
“……桑念?”仿佛还没有完全清醒,叫我名字的声音格外含糊。
用寻常音量说话时,在某几个特别的音上,他的吐字会有些怪异。而如果是这样的轻声呢喃,更是会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变得黏黏糊糊。
只是听一次,耳朵都跟要黏住了一样。舌头分明就很灵活,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抱歉,吵醒你了。”看了眼玻璃缸里缩着脑袋的中华草龟,我说,“我来看看小草。”
他静静注视我半晌,应该是逐渐清醒过来了,意识到我不是他的幻觉,连忙要起身,被我上前按住了。
“不用起来,继续睡吧,我过会儿就走。”
他以坐着的姿势仰头看着我:“要带它走吗?”
身体抵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我闻言笑道:“不走,你忘了吗?我家在准备装修。因为之前被狗咬了,所以一直耽搁着。这几天伤口愈合,也该动工了。”
到时就住到酒店去吧,这样就算和纪晨风在一起,也不怕许汐、唐必安他们突然找来我的公寓。
不过离这里或者纪晨风家近一些的,似乎都没有什么五星级酒店,这点让人很头疼。
“那天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这些天也不联系,是生气了吗?”一直按在肩膀上的手抬起,拇指轻抚着纪晨风脸侧的红印,视线怎样也不能从他的唇上移开,等回过神,指尖不自觉探进去了一些。
纪晨风偏了偏头,避开了我的纠缠。
“没有。”
真的是喜欢不是讨厌吗?周及雨要是敢骗我,就死定了。
“那是……在害羞吗?”手指落到后颈,那块地方迅速地开始发烫,白色的灯光下,从正面甚至可以看到透出肌肤的一点粉色。
回想起来,那天晚上我的表现确实有些差劲,不过也不是没办法补救。
“很累吗?放松一下吧。”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对他的耳朵呼气的同时,手指准确落到了他的裤腰带上。
嘴是绝没有可能越过的障碍,但手姑且可以借他用一下。在狭小的,随时都会有人进入的办公室偷情,要是被人听到奇怪的声音,他的脸色应该会很精彩吧。
“你的身上……”耳边的呼吸陡然一沉,纪晨风一把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我的动作,力道大到甚至让我的骨头都隐隐作痛。想要抽离,也不被允许。
搞什么?
纪晨风的上半身往后倾斜了一点,得以与我对视。
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他的语气比往常还要冷冽几分。
“你的身上,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