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解元的生日派对非常巧的,就安排在我所入住的酒店顶楼,请了男男女女不少人——有他钟爱的网红,有模特明星,还有他的狐朋狗友们。
室内雇了DJ助兴,室外虽然寒冷,但郑解元为了大家玩得开心,特地叫工作人员将无边泳池的水温调到了更接近人体的温度,因此也非常热闹。
郑解元作为今日主角,自然是焦点人物,走到哪儿都有人搭讪闲聊,以至于每和我说几句话,就会被别人叫走。次数一多,我也有点腻味,端着酒独自去了外头,找了个被伞型取暖器辐射的安静角落发起呆来。
已经一个星期了,纪晨风没有联系我。
周及雨说这是一场博弈,谁先坚持不住谁先输,七天一个坎儿,不是在今天就是在下一个七天,只要我不主动,对方一定会联系我。
他干脆不要做心理医生,去当占星师吧,神神叨叨的还挺合适。
“桑总,好久不见了……”伴随话语声,一旁休闲椅坐下一个高瘦的身影。
我轻轻抬了抬眼,发现是卢岁。
如果不是心情不好,真想给他鼓掌。这是什么样的人脉扩展能力?上次上了辛禾子的车,这次来了郑解元的生日派对,下次他该不是要过门成为郑家新妇了吧?
“郑解元邀请你来的?”我似笑非笑地问。
“是啊,辛姐上次吃饭的时候特地把我叫过去介绍给了郑少。郑少一点架子都没有,待人特别热情,一顿饭下来就说让我跟着他混,他以后罩我,还让我来参加他的生日派对。”卢岁长得实在很讨巧,模样太过阳光天真,只是随便一笑,都好像带着几分腼腆的少年气。任谁看到他,都不会觉得他是多赋心机的一个人。
可惜我早已看穿他的画皮,不会上他的当。
“他那不叫热情,叫白痴。”我嗤笑着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身边揽,一点都不挑。”
卢岁白净的面容当即变了变,很有些下不来台。
我呷了口酒,看回远处城市夜景,没再搭理对方。
“桑总,上次是我不好,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卢岁也是沉得住气,这样都没走,说着还起身从路过的服务生托盘里取过一杯威士忌,朝我敬了敬道,“我自罚一杯,您随意。”
好烦,为什么天气这么冷还有蚊子到处飞?这些蚊子如果能学会安静地吸血,说不准还不会这么招人烦。吸血就吸血,偏偏还要在你面前嗡嗡嗡,嗡嗡嗡地到处飞,往你脸上撞,激得你杀性大起将它碾落成泥才罢休。
是不是贱?
“桑总,您既然不肯原谅我,那我再自罚一杯。是我不懂事,让您费心了。”
一个人的表演终究寂寞,卢岁见我看也不看他,很快又取来一杯威士忌,这次直接站在我面前,弓着身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今天是郑解元的生日,我要是闹出什么摔杯踹人的动静,他面子上过不去,我情分上也过不去。所以也只能做些聊胜于无的口头驱逐。
“滚开,别烦我。”
“桑总……”卢岁将空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扑过来一把握住我的胳膊,表情真挚恳切,眼尾带着抹淡淡醺红,说话的声调,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哭出来似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烦我。您只要一句话,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直接笑了:“我猜猜……你以前只当我是许汐的废物外甥,因此看不上她也看不上我。但自从你搭上了辛禾子,她跟你科普了很多以前你不知道的事吧。比如,原来我跟他们是一卦的,慌神了是吗?”抬手挣脱卢岁的拉扯,我掐住他的下巴,不屑以极,“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我还有什么是需要一个小丑替我做的?逗我发笑吗?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卢岁丝毫不惧,仍是紧抓着我的手不放:“那个残疾帅哥能为您做的事,我也能为您做。而且,我还可以比他做得更好。”他扇动着纤长的睫毛,最后一句话黏黏糊糊地说得格外暧昧。
就是郑解元那个白痴,这会儿听到他的话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知道我和纪晨风,知道我们是怎样一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我不在乎严善华有没有发现我和纪晨风的关系,左右她也不可能跑到我的圈子乱说。但卢岁不一样,他如果知道我在跟一个男人接吻,意味着迟早有一天郑解元也会发现这个秘密。他也会知道,原来我是个可以容忍男人像对女人那样待我的变态。
到时候我难道要扯着他的衣领让他相信我,我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底线”,没有让纪晨风彻底使用我吗?
去他妈的。
卢岁在我阴冷的目光下瑟缩了下,道:“我不会乱说的。”
松开对他的钳制,我仰头一口喝干了桌上自己那杯威士忌。辛辣的酒液从喉到胃,一路灼烧,伴着灌入的冷风,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双唇轻颤着,将浊气吐尽。我用力将杯子扣到桌上,朝泳池抬抬下巴,道:“脱光衣服,跳下去。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原谅你,以后跟郑解元一样……把你收作身边的小狗,怎么样?”
卢岁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好歹也是个有名有姓的模特,这里又不是什么私密派对,人多眼杂,只要有人拍一条视频发出去他就摊上大事了。
嗤笑一声,我谅他不敢,起身欲走。
“等等……”卢岁急急拉住我的手腕,挣扎着道,“留条内裤行不行?”没等我点头或者摇头,他飞速脱掉自己的外套和卫衣,“您不回答我就当您同意了。”
到底做模特这行的,脱衣服飞快。将自己脱到只剩一条内裤,他在寒风中一个助跑,“噗通”一声跃进泳池。立时水面便被他掀起一丛巨大的水花,引得周围欢呼阵阵。不少人学着卢岁的样子,就地脱衣,同样纵身一跃。口哨尖叫不断,室外氛围一时被炒到了空前的热度。
又要了杯威士忌,我一边喝酒,一边也跟着无知的围观群众哈哈大笑起来,确实没想到卢岁这家伙能做到这份儿上。
如果纪晨风也能这么乖就好了……
只要向我道个歉,都不需要跳水,我就会原谅他了。
直到郑解元吹生日蜡烛,我都没有再见到卢岁。吹蜡烛时还出了个小插曲,外头服务生送上一只包装精美系着蓝丝带的礼物盒,说是有人给郑解元的惊喜。结果他兴致勃勃一打开,竟然是一只脖子上挂着“郑解元”铭牌的玩具毛驴。
郑解元拿起那块刻着自己名字的木头,思索半晌,忽地面色一变,像是反应过来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连多拿一刻都觉烫手,他黑着脸将毛驴朝地上用力一掷,踹飞出去。谁承想,毛驴不知是被触到了哪里的机关,突然跟发癫一样,浑身抖动起来。
“我叫郑解元,我今天生日,哈哈。我叫郑解元,我今天生日,哈哈……”
郑解元气疯了,抓着毛驴大步去到室外,将它丢进了泳池。
卢岁便是这时候回来的。头发重新打理过,衣服也换了干净的,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众多宾客间,就好像刚刚被我狼狈逼进泳池的不是他,只是个跟他相似的西贝货。
派对结束时,我喝了烈酒的关系,酒劲开始上来,不仅头晕,还走路歪斜。
此时的郑解元状态比我还不如,早就醉的不省人事,服务员们则不是忙着安排代驾就是忙着给客人叫车,也都招呼不到我。我只能自己摸着墙,忍着眩晕往电梯口走。
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还好被身旁人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
“桑总,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卢岁架住我一条胳膊,说话时,气息全都打在我一侧的耳朵上,“您是代驾还是叫车?我送您下去?”
我不舒服地避开了,看了他一眼,从裤兜里掏出房卡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我就住这里。”
他笑容愈大:“那很好啊,我送您吧,免得您又摔倒。”
送我?门口或许还不放心,最好把我送到床上是不是?
野心写在脸上,心机毫不掩饰。对辛禾子也是同样的套路,他的这些小心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有些醉,但我没有傻。
然而……他已经听我的话跳了泳池,之前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了,我们无仇无怨,现在我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如果我只是从女人换成了男人,我就不该表现得对一个男人情有独钟。纪晨风不是特别的。我不能让别人觉得,纪晨风是特别的——当然,他确实也不是特别的。
卢岁要是觉得他可以,那我为什么不能让他试试?换一张嘴,发泄而已,又有什么不同?
这样想着,我默认了卢岁送我回房这件事。
他刷着我的卡,搀着我出了电梯,一路絮絮叨叨扶着我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七拐八转,最后一个转弯,来到我的套房所在的走廊。
“您身体好烫,很热吗?要不要等会儿顺便替您洗个澡?”
酒精加快了血液流速,使得身体发热,心脏狂跳。耳边全是呼吸的声音,粗重带喘,明明没有剧烈运动,却好像快要缺氧了。
当看到静静倚靠在我房门口的纪晨风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回复卢岁,忘了停止走路,甚至忘了要呼吸。
我真不应该怀疑周及雨的,他他妈就是PUA之神吧?
纪晨风直起身,在我发现他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也发现了我和卢岁。
我的衣襟敞开三粒扣子,差不多快到胸膛的位置,卢岁刚刚说着我的身体好烫,把自己的手掌贴了上来。
喝得烂醉,东倒西歪和另一个男人勾肩搭背出现在酒店房门口,男人还抓着我的胸……这世界上可能也就郑解元会觉得我和卢岁是纯洁的友谊吧。
我压住混乱的喘息,悄悄挣脱卢岁的搀扶。
他还算有眼力见,看到是纪晨风,没有对我多做纠缠,爽快地放了手。
“桑少喝醉了,我就是看他走路都走不稳,好心扶他回来。”卢岁冲纪晨风笑了笑,用着与说话内容完全不符的,小人得志般的口气道,“你可千万别误会。”
我皱起眉,刚想让他滚,他自己就走了,走前还不忘给我飞了个吻。
“走了桑少,下次有空约我啊。”
卢岁走后,短短十几米的走廊静得落针可闻。大脑飞速运转着,还没想好怎么替自己辩解,纪晨风就开口了。
“因为我拒绝你的好意,所以你……不要我了吗?”他眼眸黯然,比起生气,更像是失望。
迟缓的思绪根本跟不上他抛出来的问题。为了“思考”,我不得不唤起更多更多被酒精麻痹的脑细胞。
身体全力以赴地应付纪晨风,以至于透支太过,心脏都开始绞痛起来。
明明是他先离开的,为什么指责我不要他?
这是什么先发制人的战术吗?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掠过他去刷房门,打算揣着绞痛的心脏先一步攀上道德制高点,“你有被我拥有过吗?”
握住门把,我偏头问他:“动不动就不联系我的是谁?连为什么要借钱都不告诉我的是谁?好心全当驴肝肺的又是谁?”
如果又吵起来,不是白费了这七天吗?得想办法安抚纪晨风才行……亲吻之类的奖励对他来说已经不够刺激,借了手,借了腿,难道这次要借嘴?
想了下那画面,我打了个恶寒。不行,绝对不行。
我进到屋里,抵着门,示意纪晨风也进来。
他有些倦怠地注视着我,没有进屋的打算:“我们的关系……我一直不明白,或者说,一直装着糊涂。”
“桑念,只有一次机会,之前我们是什么关系,过去的事不必追究。但之后我们的关系,由你来定义。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感到不知所措。身体很热,手心不停出着汗,但我一时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酒醉。回答的不好,纪晨风绝对就再也不会走近我了。他会留在门外,把我一个人关在狭小的房间里。
怎么办?
周及雨没教这个,我该怎么办?
明明是我赢了,纪晨风没有忍住在七天后还是来找了我,是我的胜利,可为什么狼狈的始终是我?
表现的更强势些,是不是可以夺回一点话语权?
试一下吧,就像这几天来一样,继续挫他的锐气。
我沉着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带着强制的口吻再次命令他进来。
纪晨风置若罔闻:“我和那个人一样,是吗?对我做的事,你也会对他做。带我去的地方,也带他去过……”他语气毫无波澜地说着,“在我之前,你确实没有和男人试过,但不意味着在我之后不能和别人试。”
我还待攒足气势继续挫他锐气,结果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将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过载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行动起来,冲过去一把拽住了纪晨风的胳膊。
我几乎是用着一股蛮力把他拽了回来,伴着巨响将其抵在门上。
“只有你……”我气虚地抱住他,困住他,不让他走,“我不敢了,只有你,以后只有你。你和卢岁不一样,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要你,我要你。”
他僵硬片刻,在令人惶恐的静默中,终于回应了我。
“只有我吗?”
“嗯。”
“恋人?”
多少有点抵触,但我还是在他无法察觉的迟疑里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
他环抱住我,一点点施加力道,在我耳边近似呢喃地吐字。
“……千万别骗我。”
心头一颤,有种被人当面戳破谎言的心虚。
为了化解这股心虚,我主动捧住纪晨风的脸,印上了自己的唇。
本来就有点醉热,加上刚刚那样刺激,肾上腺素飙升,又经唇舌这样勾勾缠缠地吻了许久,就有些起念。
男人嘛,起了当然就是解决它。
与纪晨风跌跌撞撞一路到了卧室,他将我推到床上。我以为就像以前一样,连方便他的姿势都摆好了,结果他的手指避开了那个位置,去到了更下面。
“你妈……”想问他在碰哪里?结果抬起上半身,只是刚触及他看过来的眼神,便一掌捂住了自己的嘴。
颤抖着呼气,湿热的水气打在掌心,像传染一样,指尖也开始无意识地轻颤起来。
“可以吗?”纪晨风按住我的腿,哑着嗓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