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的身体在微冷的空气中一起一伏,将满是汗水的前额埋在了床褥之间。
拜守门人的训练所赐,他的体力至今仍比寻常人好上数倍。只是在这种他并不熟悉的事情上,他竟然能够在数小时内轻易地耗竭到难以动弹的程度。
他在连续不断的亲吻里试着去看肖的眼睛,在很多个瞬间里觉得自己的理智稀薄到无法维系。到了现在,他只能头脑空白地趴伏在床上,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但是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被驱逐出了他的身体,他成为了被最基础的感/官所捕获的奴隶。在肢端的感触把他变作他人的时候,他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活在这个瞬间里。
只不过疲累到了极限,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将自己的身体裹进床单。
一条浴巾落在他的腰窝上,尤金忍不住拱了一下背脊。他此时的身体太敏感了,碰一下都觉得怪异。
已经换上了浴袍的肖抬起手,正用着足够坚实的力气擦拭着他身上的汗水。尤金很感激肖这种不经意的体贴——如果肖的动作太轻,这样的动作又会显得像是撩拨,会让他已经承受到了极限的身体觉得难受。
“我带你去清理。”
肖这么说着,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
自少年时代以来,尤金便再也没有被人用这种姿势对待过。如果肖的神情和话语里有任何促狭的部分,他的羞耻心或许会让他无法自处。然而生化人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浴室的方向,让他的自我意识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在所有这样的细节里,肖都难以置信的合意。
尤金没有让自己再去看肖的表情,只是将额头无声贴向了肖的肩膀。
……
浴缸里已经开始放了温水,肖将尤金放在里面,留了一句“等我一下”,转身回到了房间,带上了门。
床铺的中心几乎已经被两人浸湿,肖迅速地扯下了满是狼藉的寝具,然后点选了一旁的按钮,让人尽快地来换一批新的。
他不想留下太多提醒两人如何疯狂的证据——尤金的经验太少了,肖总觉得等到对方冷静下来,会对自己之前的表现感到羞耻。
就算肖觉得那样的反应很有趣,他也不想给尤金的心理再施加任何的负担。
起码不是今天。
在亲密的过程里,他总归还是要比尤金冷静一些。就算是身体和理智都被烧热了,他依旧在仔细地观察着尤金的反应。
在他的手臂之间,他尝试接管了尤金身体的掌控权。很快他便发现,尤金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让他这么做了,却不是出于顺从和臣服的心理——更像是保持清醒和自持对于尤金来说过于疲累,所以才愿意把这重负一般的躯壳交给自己。
他很难想象,尤金活得究竟是有多累。
肖垂下眼睛,沉默地站了站,然后在留下了给清洁人员做小费的现金之后,转身回到了浴室。
半身浸入水中的尤金眼神恢复了一些清明,看向他的样子有些怔怔。肖对他笑了笑:“我能和你一起吗?”
旅馆中的浴缸要比一般家用的样式深且宽,容纳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问题。尤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浴缸里,肖坐在尤金的身后,让尤金能够倚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脚都很安分,所以尤金的身体在僵硬了片刻之后,也逐渐地放松了下来。
肖看着尤金不自觉地靠向自己的手臂,觉得尤金对他似乎更亲昵了一些。对方对于这种变化像是毫无自觉,他却觉得这种地方相当可爱。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真出口的时候,肖还是仅仅选择了关怀的句子。
“不用担心我。”尤金的声音略微有些哑,肖能看到的只有对方略微泛红的耳尖:“……你出去的时候,我试着自己清理过了。”
后半句的声音小了一些,肖忍住了用力把人抱住的冲动,说了一句“那就好。”
因为肖打定主意不再折腾尤金,氤氲着雾气的空间里便少了旖旎,只剩下了和暖又安静的氛围。在细微的水声中,肖低声地问了怀中人一个问题:“尤金,你理想中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不考虑过去,也不考虑现实,就是单纯的理想。”
尤金微微地扬起了头,思考了一会之后回答道:
“想住在一个能看得见风景,阳光很好的地方。”
“还是想当个技师吧。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不要加班……”
“工作结束之后回到家,能够有时间做一顿饭。晚上睡觉之前能有时间看看电影,喝点酒什么的。”
“我还想把我的摩托找回来……周末可以去兜兜风,旅个行。”
他这么一句句地说着,脑中浮现的场景里,却偏偏都是两个人。
他想象着自己和肖住在一个大一些的,有天窗的房子里。下班回家之后,他会看到对方笑着迎接自己,而他会换下脏了的重工手套,为肖做一餐饭。他喜欢翻来覆去的看那几部老片子,最好再加上一些威士忌。但要是时间晚了,他可能会直接靠在肖的身上睡过去。
他想要教肖怎么骑摩托,虽然这个人大概五分钟就可以学会。他们可以一起去沙漠,海边。他们会度过很多晴天,但是也会遇上很多狼狈的大雨。
真正说来,他之前并不敢想象这种东西——他想得再多,都不过是在提醒自己既没有,也得不到。
现在他终于稍微有了那么一些勇气。
肖在他背后轻声地笑了笑:“我觉得我的理想和你差不多。你不考虑跟我同居一下吗?”
“我会打扫好房间等你回家。你喜欢做饭的话,我可以试着在花园里种一些东西给你。”
“没有生命的我,要是可以养出有生命的东西的话,不觉得很有趣吗。”
“如果真的能种出来的话,我想试着为你种一些花。”
“我想知道你喜欢的电影,也想和你一起旅行。”
“说不定我会发现其他的爱好,到时候我会叫上你一起。”
最后肖说:
“……所以带上我,朝你的理想努力吧,尤金?”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尤金点了点头。
然后肖看着他从水中抬起手,像是在脸上按了一下。
……他的人类需要的东西那么少,一点点的爱和温柔就能让他露出最柔软的内里。
……
第二天晚上,尤金带着肖去了卡尔家吃饭。来应门的除了体型宽胖魁梧的老人,还有两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是卡尔的两个外孙女。问过之后,尤金得知两人一个三岁一个八岁,现在同时抬起头看着他们,眼睛睁得大大的。
“哇哦……”“好高哦!”“这个长头发的人好像比外公还要高……”
尤金倾身抱起了小一点的女孩在怀里,肖看了看另外一位,发现她的身高已经在抽长了,于是蹲了下来,伸出手和她握了握。第一次被成年人平等对待的小女孩激动得满脸通红,握完手之后甚至还捏着裙摆行了一个屈膝礼。
在他们身后,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子由衷地感叹道:“这两个人算是我见过礼节最好的人了,他们真的是星盗吗?”
卡尔朗声大笑,向尤金和肖介绍道:“来,这是我女儿,佐拉。佐拉,这是尤金和肖。”
佐拉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来,在来回打量了两个人几眼之后,发自肺腑地说道:“……说真的,我早嫁了好多年啊。”
她这种分外直接的地方酷似卡尔,比起尴尬,尤金更觉得有趣,不由得失笑。
佐拉的丈夫在矿星区当监工,两周才能回来卫城星一次。“退休”后的卡尔便和夫妇两个人住在一起,白天帮着佐拉看店,晚上帮衬着女儿女婿照看孩子。两个人来的时候佐拉的晚餐正做到一半,尤金问了菜谱之后,很自然地便提出了要帮忙。佐拉还以为尤金在开玩笑,等到对方拿起刀,才明白这是真的是一个会做饭的星盗。
佐拉一边疯狂地朝着尤金伸展着手臂,一边对着她的老子抱怨道:“是谁说真男人不做饭的??看看人家!!”
卡尔拿着啤酒站在一边,笑着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佐拉见状还想招揽肖打下手,被尤金连忙拦了下来——这是肖唯一做不好的一件事情,如果这个人踏进厨房,或许他们今天都要没得吃了。
所以到最后,佐拉和尤金站在厨房里忙活,肖和卡尔则趴在他们身后的起居室,陪着两个小姑娘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肖是第一次给人家当马,三岁的小朋友把他的长发当成了缰绳,一边扯着,一边在嘴里嘟囔着“驾驾”。听到响声的尤金回过头来,估计是没有看到过肖这么狼狈的样子,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肖的表情因此顿了顿。
……他想给尤金这样的一片屋檐,在屋檐下看着尤金和自己或他人自由的对话,然后在最日常的场景里,一直一直,重复着此时的微笑。
在人类的词汇范畴里,那样的存在似乎是叫做“家”。
……
在餐桌上,卡尔喝了不少的酒,还一直拉着其他三个人陪他。一顿饭吃下来,他总是要聊到过去的故事。主角一开始是黄金时代里的高戈,罗勒和他,到最后却说到了尤金。
喝上头的卡尔举着手里的杯子,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道:“你走了之后,他们都说你胜似他们的亲生儿子,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我就想,他们既然这么说,之前怎么就不自己生一个呢?用得着这么伤感吗?”
“你看,我们这不就再会了吗?”
卡尔直接用手抓起一片熏肉就着酒吃了。
尤金的表情没有变,还是在微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卡尔已经知道了尤金这回任务的内容,现在甩出一根手指他:“你不要怨罗勒,他也是没有办法。他不想让高戈留下的船出任何问题,担子实在太重了,所以才显得不近人情啊。”
“我没有怨他。”
“那就好。实在不行你就留在这里嘛,陆地上高戈留下来的资源这么多,你又不一定要回去。”卡尔耸了耸肩。
尤金看了看桌面,又看了看卡尔:“我会认真思考的。”
卡尔不喜地啧了一声:“思考什么?不用思考。既然都是星盗了,干脆点不好吗?待在喜欢的人身边,做想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你担心罗勒干嘛?他还把我踢走了呢,操他妈的。”
佐拉往桌子上锤了一拳:“不要当着女孩们的面说脏话。”
卡尔扁了扁嘴,委屈地带开了话题。
……
餐后,尤金和卡尔依旧坐在餐桌旁,在商量寻找任务目标的事情。
虽然是杀人的活计,但两个人都是手上沾染了无数人命的人,彼此都没什么忌讳。既然尤金问起了怎么去撒格朗找人,卡尔也就认真地回答了他。
“撒格朗边境上的三座主城,黑市上的人都和高戈有交情。你等我给你找一下联系他们的方式。如果这些人手上都没消息,要么这个人是个特别不起眼的普通人,要不就是他的活动范围只在首都星圈。总之先这么找找看吧。”
这么说的卡尔让人感觉非常可靠,尤金不由得点了点头。然后他又问了卡尔一句:“你认不认识在撒格朗的机械匠人?”
——机械匠人并非普遍意义上的技师,是专攻改造人和生化人制造修理的专家。和联盟不同,这样的活计在撒格朗多是私人在做。
卡尔挑了挑眉:“我之前就想问了,肖是改造人吗?他的手看起来不太对。”
“肖是……生化人。”尤金的表情有些僵硬。
卡尔却毫不介意地笑出了声:“你怎么总是喜欢奇奇怪怪的小伙子?一样的,你可以顺便去黑市问一问。不过我听说撒格朗最有名的匠人,应该是叫桑奇。”
尤金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记了下来。
因为天色已经实在很晚,在卡尔说要让两人留宿的时候,尤金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在他们起身去找肖的时候,正好看到八岁的女孩撅着嘴朝他们跑了过来。
“叔叔不让我当他的新娘!是因为我太矮了吗!但我马上就会长大的……”
卡尔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你看到叔叔手上的戒指了吗?人家有新娘了,不要跟别人抢啊!”
……站在一旁的尤金抬起手,在额角的地方按了按。
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特地抬起右手转了转,对着尤金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很忠诚的。”他在尤金耳边,带着笑意这么说到。
尤金给了他一拳。
……
是夜,卡尔家的客房里,尤金关了灯,在肖整理好的床褥上躺了下来。在他身后,肖自然地搂着他,在颈后轻轻地吻了吻。
尤金被他抱着,在一片黑暗里,看着门缝下柔和的黄色光晕。噔噔的脚步声伴着小小的黑影从门口掠过,尤金听到小朋友在和她们的母亲轻声谈论着他们的事情。
“……我们可以邀请他们和我们一起去火灵节的庆典吗?”
“叫上爸爸一起……”
“我们可以去野餐……”
女孩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尤金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夜很安静,他的背后很暖。
……
8月20日,尤金和肖告别卡尔,从新雅典出发驶向撒格朗。
……
9月16日,血色联合撒格朗对星际联盟维尔多昂发动闪电战。
位列联盟冗防第一线卫城星首当其冲,首都城市新雅典在遭遇屠城后,被对地武器夷平。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6日已修文。
欢迎来到结局部分。
这篇文是he的,信我。
为了调节一下情绪,那什么,迈尔斯的人设出来了,可以在我专栏他的预收文里看到,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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