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常摸了摸下巴,挑眉问,“怎么?犹豫什么?我可不屑抢功,也不缺那点赏钱。花犯,带他走。”
年九珑伸手拦住七公子。
“呦,你是不是抽疯?”年有常上下打量年九珑,不耐烦地皱皱眉,“要不是爹的命令,我怎会亲自来你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你也赶紧回去,别让爹发火。”
见年九珑一言不发地拦着,年有常彻底没了耐心,一掌打开挡在面前的手臂,怒道,“什么意思?!一个影卫的签你跟我们翻脸,现在还不让带他走,你俩什么关系?!”
“他是我……”年九珑险些脱口而出,却还是戛然而止,影十三平静望着九九,望着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白羽慢腾腾挪上来,“哪有什么关系呀,七公子您别气坏了身子呀……”
“他是你什么?!”七公子没听清,抓住这话头不放,死命追问。
“他……”年九珑张了张嘴,半晌才怔然道,“他……不过是我的……任务……是去……是留……与我无关。”
原来这才是标准答案,不论心里作何想,唯独这么答才能完美地顾全大局。
“惯得你毛病。”七公子冷哼一声,“我们走。”
花犯押着影十三出了门,影十三经过年九珑身边时,在失神站在原地的九九耳边轻声微笑道:
“九九,你也长大了。”
房门砰地一关,年九珑浑身像凝固了一般僵硬。
他缓缓靠到墙壁上,扶着额头失神地站着,靠着墙壁滑下去,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满眼全是三哥刚刚平静的表情,他早猜到自己会选择放弃他保全公子身份,他是不是不在乎,不,他眼神里都是失望,那眼神确实是失望。
一直以来伤害三哥的是谁,是齐王还是自己。
所有人都是凶手,一人一刀,彻底毁了三哥整个人,还居高临下指责他背叛,他也从不辩解。年九珑甚至不敢再想,自己是怎么把一个温柔至斯的人折磨得一心求死,伤得他不敢再靠近自己。
年九珑扶着压抑到极点的心口,用力砸着地面,直到地面砖石被砸出浅坑碎石,指节也被扎得鲜血淋漓。
“……三哥……”
“等着我。”
年九珑缓缓站起来,戴上护手缠上护腕,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孔雀山庄,胧明阁。
慕雀闷闷不乐地坐在小茶几前,双手托着肉嘟嘟的脸,小声嘀咕,“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出事了吗……”
可惜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慕雀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或许是因为师父平常的潜移默化,慕雀也暗暗觉得师兄是靠得住的。
楚心魔每日在室内静静打坐,看管这个小孩子。
慕雀实在无聊,跑到楚心魔面前跪坐下来,用力仰头问他,“叔叔,你会玩弹珠吗?”
楚心魔垂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教你呀。”慕雀从袖口拿出几枚青石磨的珠子摆到地上,捏起一颗塞到楚心魔手里,认真教他,“用手里的弹出去,打到另外一个就归你了。”
楚心魔的手指虚拿着石珠,漠然看着地上的几个珠子,还有那小孩期待的表情。
尽力轻地一弹,那石珠从指间飞出,啪的一声直接打碎了正前方那颗石珠,径直钉进对面墙壁深处。
“啊嘞……?”慕雀蓦地瞪大眼睛,揉了揉自己头上的几根小呆毛。
楚心魔眼睑微抬,附近仿佛有异动,许久,窗前几道黑影一闪而过。起身欲一探究竟,衣角却被那小孩攥住。
慕雀眨着眼睛小声问,“叔叔去哪?”
楚心魔没犹豫,继续往外走。
“别不管我……”慕雀小跑着追上,一个飞扑抱在楚心魔小腿上不松手,“叔叔!”
楚心魔停滞半刻,俯身拎起粘在自己小腿上的小家伙,塞进自己衣襟里,转瞬间胧明阁已空无一人。
一道黑影胧明阁的青瓦上飞速奔跑。
楚心魔循着空中弥漫的气息追去,公子有危险。
胸前衣襟鼓鼓囊囊,一团小东西蠕动半天从领口钻出个小脑袋。
慕雀害怕地扒着他衣领不敢朝下看,太、太高了。
空中猛然传来飞镖破空之声,两道暗箭直朝着楚心魔胸前飞来,楚心魔侧身避开一道,右臂微抬,一把暗箭已经夹在指间,断成两截,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叮铃脆响。
慕雀尖叫了一声抱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后看,忽然双眼一黑,被一只掌纹粗糙的大手捂住了脸。
楚心魔拿左手挡住怀里小孩的眼睛,右手微抬,袖口中爬出无数手指粗细的血红蜈蚣,蜈蚣头生鬼面,每一条蜿蜒身躯上都画着繁复冗长的金色咒文,漆黑夜幕下,满地流光溢彩。
密密麻麻的蜈蚣掉落到脚下便飞速散开,在房顶瓦片缝隙中簌簌爬行,只听周围陆陆续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楚心魔按着慕雀的小脑袋塞回自己衣襟,朝着信阳方向飞奔而去。
七公子早已出了信阳,马刚入孔雀山庄前的紫竹林,就被一人一骑拦了路,是位冷艳女子。
“聂夫人。”年有常一怔,皱皱眉,低声问,“您亲自出马,拦我作甚。”
来者是百毒谷谷主聂漪兰。
“本座替您把那影卫带回去。”聂漪兰面无表情地说,目光冷冷落在被紧紧绑着动弹不得的影十三身上。
影十三看见她时身子僵了僵,尚且完好的右眼浮现一丝仇视的目光。
白羽低声劝七公子,“公子,与百毒谷翻脸可不是什么好事呀……”
年有常对影十三的赤签兴趣不大,大多是想跟年九珑作对,故意找他麻烦。拱手让给百毒谷谷主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公子,留得青山在,别因小失大呀。”白羽眯着眼睛揣着手劝道。
“切,反正爹知道我把他带回来了就行。百毒谷跟二哥脱不开关系,肯定又是年存曦在背后搞什么鬼。”七公子咬得后牙咯咯响,这帮兄弟一个比一个碍事。
影十三被聂夫人带回了二公子的晨曦阁。
晨曦阁里布置得格外昏暗,地上铺着白虎皮毯,雕花木桌上摆着打磨光滑的兽角,纹路中镶嵌着珊瑚小珠,桌上点的是长明的人鱼脂烛,房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年存曦正无聊地半卧在美人靠上,抚摸着身侧一头油光水滑的猞猁,猞猁听到动静竖着耳朵转头望过去,嗅到影十三身上的生人气息,立刻警惕地翻身站起来,呲出尖锐獠牙,恶狠狠望着影十三。
“乖乖,坐下。”年存曦轻抚猞猁的后背,安抚道,“不过是个下贱的影卫,哪有我每日喂你西北桀族的牦牛精肉好吃。”
聂夫人抓着影十三的手臂,问道,“怎么处置他。”
“小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年存曦笑笑,“他那么有本事,差点要了小姨的命,可不能那么简单就杀了。”
影十三波澜不惊地听着,这种言语恐吓是刑讯犯人时常用的手段,影十三见惯了风浪,不为所动。
“我改良了啮骨媚虫。”聂漪兰道,“除了原本的效用,会让人精神更盛,尚无人试药。”
“哈哈哈哈,好。”年存曦笑起来,好奇道,“拿他试试。”
影十三筋骨受创此时毫无还手之力,被聂夫人按到地上,手臂被划了一刀,聂夫人从袖口取出一个封口的小竹筒,倒出了一颗细小的黑豆,按进伤口中。
那颗黑豆一见血,立刻活了过来,顺着伤口钻进血肉中。
“呃……啊……”影十三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自己血管爬动,随即浑身都酥痒难忍,小腹更是极度燥热。
聂漪兰松开手,影十三侧身躺在地上蜷缩着,尽力压抑着下身难耐的苦楚。
年存曦盯着影十三看了一会儿,“没意思。”
“这里没有能让他媚态求欢之人。”聂夫人道,“不过,如此可让他在欲火烧身的痛苦里渐渐死去。”
“多没意思。”年存曦托腮思忖道,“把他扔到我的兽笼里,扔到那头白虎的笼子里。”说到这,年存曦忍不住笑起来,“对人求欢有什么意思,我听说影卫都是傲气兮兮的,看看他怎么对着一头老虎发作药力,想想就有趣。”
影十三猛然抬头,狠狠瞪着年存曦,被跑上来的两个侍卫死死按住,拖了出去。
影十三尽力用内息压下猛烈的药性,燥热的欲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用力蹭动下身的坚硬,却毫无抒解之意,甚至浑身更加痛苦难忍,腿间淋湿,后方空虚难耐,影十三用力在自己唇间咬了一口让自己清醒,生来的尊严不允许他自己碰自己,就算这么一直到死也不会。
那两个侍卫开了兽笼,把影十三推进笼中锁上。
笼中有头一丈来长足有人高的白虎,嗅着肉香从睡梦里醒来,嗅到影十三身上的气息,长鞭似的虎尾猛地一甩,翻身站起,低吼着朝影十三猛扑过来。
影十三习惯地去摸扇刀,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手无寸铁,多年的训练让他就算功力未恢复,却仍然有着影卫的敏捷,影十三顿时翻身躺下,双腿猛的一蹬,正踹在张着血口巨爪扑过来的白虎脸上,白虎痛吼一声被踹翻过去,又立刻翻身落地,愤怒地盯着地上那人。
那老虎被圈养已久,显然太久没遇上过这等硬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