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番外一 (影四影五传记二)

积恨成渊,恶戾生焉(下)

有人纵火蓄意报复。

祁渊猛的坐起来,爬到窗口张望,院外几个人扔下火把跑了,为首的就是那黑胖男人。

“妈的,真他妈的王八蛋。”

祁煊揉着眼睛醒过来,看见周围火光四起黑烟浓烈,吓得叫出声儿来,转眼看见他哥还在,又放了心,松了口气。

此时火势蔓延过来,火舌舔进窗口,把屋里的帘子都给烧着了,本就蛀空了不结实的房梁被烧得噼啪作响,能听见快要断裂的咔咔声,满屋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过来,快过来!”祁渊大声叫他,祁煊爬下床光着脚丫跌跌撞撞跑过去,祁渊端起墙角的水盆劈头盖脸给祁煊浇了个透心凉,扯过床上薄被涮湿了,全裹在弟弟身上,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一把扛到肩上就冲了出去。

外边的火势比里屋更凶猛,倒出是烧塌了的房梁,祁渊把弟弟从肩头放下来,紧紧护在怀里往外拖。

却不料轰隆一声巨响,一根粗房梁燃着猖狂火焰倒下来,祁渊带着弟弟本就逃不快,这一房梁塌下来刚好照着两人劈头砸下来。

哗啦一声巨响,乌烟瘴气,祁渊狠狠摔了出去,摔在地上眼睛发花,挣扎半天才看清东西,却听见祁煊在不远处大声哭喊着:“哥哥!疼!”

祁渊心里猛颤,挣扎爬起来不顾一切跑过去,祁煊被压在那燃着火焰的房梁底下,薄被上的水在一点点被烤干,再过一会儿就能连着里面的小孩儿一起烧成灰烬,祁煊哭着朝这边伸出手:“哥哥救我,哥哥!我害怕!”

祁渊跪在弟弟面前,使劲把他往外拖,可那房梁被卡住,一寸也不动。

“哥哥……哥哥救我……”祁煊害怕得什么也不会做,就只知道抱着祁渊的胳膊大哭,求他不要丢下自己。

“别怕,我在呢。”祁渊趴到地面上从房梁缝里伸手摸摸他脸,“祁煊,听好了,等会能动了,一定最快最快爬出来。”

“嗯嗯……”祁煊抹抹眼泪,听话地安静下来。

祁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紧攥的拳头松开来,站起身弓下腰,双手就那么直接扒在了尽燃着炽热火焰的木梁上,用尽全力向上抬。

火焰舔舐着他的双手,发出滋滋烧灼的焦响,一股焦糊气味弥漫,祁渊痛苦得表情狰狞可怖,仍旧不松手,任自己双手被烧得焦血横流,整个小臂青筋毕露,那沉重房梁竟缓缓被他抬起来。

“祁煊!快出来!快走啊!”

祁煊身上一松,从开始燃烧的薄被里钻出来,飞快爬出来,刚刚爬出来,祁渊霎时扔了房梁,抱起祁煊跳过几道烧的噼啪作响的木柜木梁,冲出了院子。

那小破家烧成一团火球,塌了。

祁渊慌忙翻看弟弟全身上下,没有烧痕,没有划伤,这才放了心。祁煊惊魂未定,又看着自己住的地方毁成灰烬,抿了抿嘴,委屈地扑进哥哥怀里,“哥哥……我怕……”

祁渊搂着他安慰,“不怕,没事。”

“我们怎么办……”

“先离开这。”

祁煊吸了吸鼻子要去拉哥哥的手,祁渊像被针扎一样抽开了。

祁煊吓了一跳,发觉自己手上沾了几滴黑红的血,再看哥哥的手,两手直到小臂都被烧得面目全非,皮肉没有一处好地方。

“哥哥你的手……”祁煊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重的伤。

祁渊表情冷漠,用胳膊推着祁煊离开,淡淡道,“不严重,很快就好。”

“可是流了好多血……”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祁渊推了推他,回头狠狠望了一眼那仍旧冒着红光的小破屋,催促着弟弟走了。

在溪边,祁渊蹲在岸上洗手,冰冷的溪水冲刷着双手的脓血,痛入骨髓,祁渊咬牙忍着,洗到最后竟笑出声来。

祁煊乖乖坐在一边悄悄看着,看着哥哥复杂的表情,爬到他身边,小声哽咽道,“哥哥,对不起……”

“不怪你,和你有什么关系。”祁渊甩了手上洗不净的血珠,用撕成一条一条的里衣当绷带,缠在已经溃烂的双手上包裹起来。

“是他们的错。”

夜里太冷,祁渊脱了衣服给弟弟裹上,找了处避风的墙角,疲惫地靠在里面,抱着弟弟休息。

祁渊早就累了,身子不舒服,感觉有些发冷,上下眼皮快重得分不开,靠在墙角睡过去。

祁煊裹着哥哥的衣裳爬过去,钻进他怀里,分开两腿面对着哥哥趴在他身上,搂着脖颈,窝在哥哥颈窝里。哥哥的体温暖着冰凉的小脸,祁煊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从眼角一路掉到衣裳里。

“不哭了。”祁渊半睁开眼,抬手抹掉小脸儿上的泪珠子,“你是男孩,不能总哭。”

“对不起哥哥……”祁煊依赖地蹭着他,紧紧抱着他。小手轻轻扶着祁渊缠着绷带的手,低头吹了吹,希望这样哥哥就能不疼了。

“没事,”祁渊忍痛揉了揉他头,“你好好的就行。”

第二天,两人是被嘈杂声吵醒的。

祁渊朦胧间刚刚睁开眼,就感到身上猛的一轻,身上趴着的小孩被人一把拽走了。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抓着手脚乱扑腾的祁煊,祁渊缓缓站起来,摸上后腰的柴刀,冷冷看着那两人。

“哥哥!唔……”祁煊刚要叫喊就被捂了嘴。

一个阴阳怪气的中年男人从两个壮汉身后走出来,这男人阴柔得很,梳着小辫,嘴唇染得鲜红,举手投足间十足的媚态。

男人看了眼被押着的祁煊,翘着兰花指捏了捏小孩儿的脸,惊讶笑道,“哎呦,宝贝,你可真秀气,嫩得很。”

“别拿你的脏手摸我弟弟。”祁渊举起柴刀指着那男人,“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抢孩子?”

“啧啧啧。”男人推了他的刀尖,撮着嘴啧啧感叹,“哪能呀,我们南云楼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南云楼?!”祁渊脸色铁青,“那个养男孩的娼馆?”

“这不嘛。”男人笑笑,从衣袖里拿出张纸竖在祁渊面前。

字还没看清,就看见了上面清晰的红指印。

“你们爹,把这孩子卖给我们了,十两银子呢,果真值这个价啊。”

“爹个屁!他配吗?!”祁渊举着柴刀怒道,“把人还我,这是我弟弟,不是他儿子!”

“还你?那谁还我银子呀。”男人轻蔑翻了个白眼,“你能还吗?你要能接客也行啊。”

祁渊朝那两个大汉扑过去,那两人是南云楼护院,都是练家子,一把抓住祁渊手腕,用力一攥,攥得腕骨咔咔直响,柴刀掉在地上,一个壮汉把祁渊按在地上,询问地看向那阴柔男人。

“哎呦,真是个好哥哥。”男人缓缓蹲下身,微扬着嘴角道,“这样吧,不还银子就肉偿,断截手指就放你弟弟,怎么样?”

本以为这年纪的少年没什么担当,不过是一时血气方刚逞威风,遇着事就软了,那男人也是说着玩玩,毕竟还是孩子能挣钱,要他截手指有什么用。

没想到,祁渊直接把右手拍在男人面前,眼神狠戾:“放了他。”

“……呦……好胆量呀……”男人略有些惊讶,有点后悔,身为管家也不好说话不算,摆了摆手,“满足他。”

按着祁渊的那个壮汉捡起地上掉落的柴刀,把着祁渊的右手,手起刀落。

祁煊瞪大眼睛尖叫:“哥哥——!!!!”

祁渊蜷缩成一团,侧身躺在地上发抖,身下一滩鲜血,一声不吭。

“真晦气。”男人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叫两个壮汉扔下祁煊走了。

祁煊脸色发白,走到满身是血的哥哥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瞪大眼睛愣愣看着他。

祁渊扶着自己断了小指汩汩流血的右手,翻身跪坐在地上,喘了口气,狠狠望着那男人离去的方向。

“祁煊,看看,看清楚这个世界——恶行、暴戾、贪得无厌……弱者总是被践踏的。”

“我不会原谅他们……”

祁渊双眼快要爆出血丝,颤抖地抓起地上沾着自己鲜血的柴刀,撑着地站起来。

不过三天,衙门挂出了一张通缉令。

凶手祁渊,杀害亲生父亲,杀害南云楼管家,杀害赌坊一赌客,现已潜逃出城,如有缉拿归案者赏银十两。

他们早已出城了。

祁渊默默走着,祁煊在旁边跟着,牵着哥哥的手。

“怕我吗。”祁渊漠然问。

“怕哥哥不要我了。”祁煊小声道。

“哼。”祁渊摸了摸他头。

两个影子隐没进无尽夜幕里。

不知流亡多久,进了洵州城。

数月的饥饿和疲劳让人实在吃不消,祁煊发了热,倒在路边。这时候瘟疫多发,若真染上病,小命都难保。

祁渊抱着弟弟去求医,大多因为无钱看诊被拒之门外。徘徊了几天,祁煊高烧不退,恐怕再撑不住了。

祁渊也已经疲惫至极,抱着弟弟坐在一座华府朱门前,额头贴着祁煊滚烫的脸颊,低低唤他:“祁煊,忍着点,别丢下哥哥。”

“哥哥我好冷。”祁煊喃喃梦呓。

不久,朱门前停了一架锦绣马车,几个侍卫扶着一位老王爷下来。

原来这是齐王府。

老王爷头发花白,走路有些颤巍巍地,眼神却极其清亮,瞥见了坐在王府门边的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祁渊发觉了有人投来打量的眼神,抬头与他对视。

老王爷略惊讶,那孩子的眼睛,深沉如海,仿佛藏着一片无底深渊——他是天生的杀手。

老王爷推开扶着自己的几个侍卫,拄着桃木杖缓缓走过去,走到两人面前。

祁渊偏过头,抱紧了弟弟。

“随本王进府。”老王爷吩咐道,随后拄着桃木杖进了府门。

祁渊一怔,略微迟疑,还是抱着弟弟跟了进去。

进了王府,老王爷吩咐府中医者给那小孩子看病熬药,自己坐在堂前,问祁渊话。

“无论如何也想保护他,是么。”老王爷把下巴靠在拐杖上,问身边的少年。

“是。即使搭上自己。”祁渊回答,“我一无所有,祁煊是我的一切。”

“本王也有必须要保护的人。”老王爷笑笑,突然又扶着胸口咳嗽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本王有个儿子。若你愿意替本王保护苑儿,齐王府将永远成为你们兄弟的庇护之所。”

祁渊答应了。

代价是永远的自由,和一辈子阴影的影宫炼狱。

但他从不后悔,曾经一无是处的他能够同时保护两个人。他的弟弟祁煊,他的主人,齐王李苑。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在影宫遇见了追随自己而来的祁煊。

“哥哥!”祁煊撑着满身刑具伤痕叫他。他长高了,和自己差不多。

“我是影四。”祁渊淡淡道。

祁煊笑起来,“那太好了,我是影五啊!我找了你好久了。”

那笑容真好,仿佛地狱里开出的一朵花。

影宫开狱之日,齐王府上下震惊。今日影宫出了两名百年难遇的鬼卫。

寡心鬼影四,斗圣鬼影五。

影五披上墨云锦衣跳上高墙,深深吸了口气,手搭凉棚望着远方,坐在青铜螭吻雕像脑袋上晃着腿,“哦天哪,居然是阳光!妈耶!”

影四漠然坐在一边,冷哼道,“丢人。”

“哥,单打独斗咱俩现在谁厉害啊。”影五一脸炫耀。

“闭嘴。”影四淡淡道。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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