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这副浪荡的样子,有时可爱,有时可恨。譬如现在,裴长淮只恨不能狠狠咬他一口才好。
赵昀见裴长淮笑也不笑的,怕他还担心忧惧,想伸手抱他到怀里来好好哄一哄,不料裴长淮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裴长淮刻意避着他受伤的腿,赵昀倒没疼,眼睛里有些惊讶。
“本侯家财万贯,够看许久了。”裴长淮一手托在他的后颈处,“赵揽明,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侯瞧你就算见了棺材,也难有正经的时候。”
“此言差矣。”赵昀忍俊不禁,“说一句正经话,倘若小侯爷现在想亲我,不收钱。”
裴长淮想也不想,闭了眼睛,低头一下吻住赵昀的唇。裴长淮实在毫无技巧可言,吻得潦草生涩,却是一反常态的激烈,激烈得仿佛是要确认什么。
确认他的鲜活,确认他的爱意。
直至此时,听着赵昀轻促的呼吸声,裴长淮才终于有劫后余生的踏实感。
赵昀抱住他的腰,反攻为主,唇舌欺过去,裴长淮不肯稍让,与他纠缠愈深。
缠绵深吻时,赵昀抚上裴长淮的背脊,一路寻上,解开他的发带,裴长淮一头长发如柔水般流泻下来。
赵昀指尖探入裴长淮发间,扯着他轻轻仰起头,嘴唇落到他颈间吮吻不休。两人都穿得薄,赵昀硬起的那物轮廓分明,危险地抵着裴长淮。
裴长淮给他吻得欲火缠身,又心知不能再继续了,捉住赵昀在他腰上作乱的手,道:“好了。”
赵昀是个不知疼的,没轻没重,此刻怎么都想缠住裴长淮行欢,又摆出一种可怜的神色,蛊惑似的道:“三郎,这好便宜你不想占下去么?”
“你还有伤在身。”裴长淮不上他的当,从赵昀身上起来,低声道,“我们还有来日,不急于一时。”
赵昀本来还有些欲求不满,眼下裴长淮跟他说“来日”,这等情话实在动听,于是再大的邪火也收了笼。
赵昀坐起身来,将裴长淮揽入怀中抱着,轻轻抚摸着他的发。
他想,纵然什么都不做,只要能跟裴长淮同枕而眠,此生足矣。
裴长淮也由着他如何,半晌,他问道:“现在能把事情说清楚了么?你去西南平定流寇的事我知道,但是万泰怎么成了你的手下?”
赵昀这厢一心想着与裴长淮长相厮守,此刻听他询问,扬了扬眉,道:“侯爷也太不解风情了,在床上你问我这个?”
“他们穿得不是大梁士兵的坚甲,却会使用弩箭,将士间又以哨为令,应该是受过严格的军队训练。”裴长淮道,“赵昀,你这是私藏甲胄、蓄养私兵?”
他口吻中倒没有苛责之意,只有浓浓的疑惑与担忧。
赵昀反问道:“如果我蓄养私兵,侯爷打算如何?将我拿到圣上面前治罪,让他砍了我的头么?”
“不会。”裴长淮回答得没有犹豫,“我只要你坦诚相告,有什么罪,我替你担。”
赵昀低头对上裴长淮清正到不容置疑的眼神,不由地一怔,随即笑了笑,“能得你这句话就够了。”
裴长淮等着他的解释,赵昀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不过请小侯爷放心,我赵揽明虽算不上什么正派人物,但从不会忘记别人予我的恩义。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豢养私兵这等谋逆大罪,我不会做。”
赵昀有天生的狂妄,逆天而为的事,寻常人“不敢”,但对于他而言只是“不会”。
裴长淮的手还抚在他的背上,隔着衣衫,他还能隐约摸到那些狰狞的疤痕,赵昀说过,这是他在战场上受过的伤。
“再摸就不说了。”赵昀拿起他的手,趁机在他手指上亲吻一口,这才徐徐说道,“别人都以为我是靠太师的抬举才能得皇上如此宠信,但实际上是因为这一支军队。”
赵昀去西南平定叛乱时,跟以万泰为首的流寇鏖战半年之久。
这帮流寇中为首的一帮人乃是当年在走马川一战中因失职被革除的将士们,除了他们,余下的皆是些吃不饱饭的流民,以及一些地痞流氓,行伍间鱼龙混杂,要论行军打仗,这些人根本不是赵昀的对手。
但赵昀与他们交战时处处手下留情,半打半教,软硬兼施,目的就是要将万泰等人招安。
万泰逐渐察觉出赵昀的意图,知道他不想赶尽杀绝,知道这样打下去他们也只会是死路一条,加上两人虽是敌对,但几番交手下来,万泰发自内心钦佩赵昀是个英雄,于是二人就有了一次秘密会谈。
万泰想为他和他的兄弟们求一条生路;赵昀想献一份大礼给圣上,以表忠心。
两人各有所图,一拍即合。
外人都以为赵昀将西南流寇杀得如作鸟兽散,斩杀匪首,为崇昭皇帝除掉一块心腹大患,殊不知他暗中将这些人留用,号“暗甲军”,又在归朝复命时单独觐见崇昭皇帝,将调令虎符献上。
直接受命于崇昭皇帝的军队除了御林军以外,其余军营势力多多少少都要勾扯着太师府与正则侯府,赵昀这一份大礼正是崇昭皇帝所需要的。
而且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支暗甲军,还有赵昀这个人,一个足以制衡太师府与正则侯府的人。
“所以,其实是皇上派他们随我一起来的。”赵昀解释道,“我那天听了锦麟的话,随后就去宫中请命,没提鹰潭十二黑骑要半道截杀你的事,只道当年走马川一战,大梁损兵折将,小侯爷金贵,万不能再折在战场上,臣愿前往雪海关,以助侯爷一臂之力,只是要防着北羌在我朝布下的耳目,还是秘密前往为上,皇上就准了。”
他说起裴长淮“金贵”时,眼睛里有轻微的笑意,又道:“皇上还称赞本都统有气量,可以不计前嫌,懂得以江山社稷为重……”
一说前嫌,裴长淮就记起自己那日在长街刺得赵昀那一剑。
他看得出赵昀当时是真的恨极了,也是真的伤心极了,但见他此刻还笑吟吟的,裴长淮心中酸涌难当,说不出是愧疚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
“当日之事,我向你道歉。”裴长淮执意坐起来,正对赵昀,神情严肃认真,一本正经地说,“赵昀,对不起。”
赵昀唇一弯,“我可是个记仇的人,只是道歉又怎么能够?”
裴长淮一副任君如何的模样,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真的?”
“真的。”裴长淮不是个会花言巧语的人,说话掷地有声。
赵昀沉默地看着他,好似认真地在想条件,越沉默,裴长淮的心就越沉重,他也在想如何能偿还赵昀,可仿佛怎么偿还都不够。
半晌,赵昀往软枕上一靠,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道:“饿了。侯爷要是愿意给我下一碗小馄饨,本都统就不跟你计较那一剑之仇了。”
裴长淮愣了愣,问:“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赵昀点点头,眼睛又眨了两下,“当然你要是想为我再做点别的菜,也不是不可以,我真的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