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模样就正参加完谈墨考了零分的家长会,“谈副队,你这精神不集中啊。我糊了。”
“啧。”周叙白咔嚓一声把棒棒糖给咬碎了, “墨哥,你故意的吧?”
李哲枫的视线瞥了过来,“你这是想天、想地、还是想哪个男人?”
“噗——”喝了一口肥宅快乐水的谈墨毫不客气地喷了出去。
李哲枫反应快得很,侧身后仰,完美避开。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灰塔这么闲吗?你们竟然有空在这里打麻将!”
谈墨抱着胳膊, 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意思是今天不给老子交代清楚了, 老子跟你们没玩。
还是身为前辈的高炙开口了。
“你没听说洛轻云被鸿蜮整出了点心理毛病吗?”
谈墨叹了口气, “高爸爸,就算没有鸿蜮, 那家伙的心理也不是特别健康。”
“好吧。陆颖和何教授都担心洛轻云会忽然想不开从隔离室里出来,然后把你劫走,接着遁入开普勒世界。到时候, 我们就是想再找到你都难了。”
“他如果越界的话, 应该可以把我也开普勒化吧。”谈墨无所谓地继续洗牌。
“他不会。”李哲枫朝谈墨勾了勾手指,谈墨就很了解他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烟盒扔给他。
“为什么他不会?”
“因为他想要征服的是和自己平等的灵魂。你如果成为了他领域里的一部分, 那还有什么意思?”李哲枫一边点烟,一边反问。
谈墨越听越觉得好笑, “那他要怎么征服我的灵魂?和我展开唯心主义辩论吗?”
周叙白很不给面子的冷笑了一下,“墨哥, 你不看小电影的吗?”
谈墨张了张嘴, 还没来得及回答, 李哲枫先开口了:“他人生中第一部 小电影就把他给看伤了。”
听到这里, 谈墨要是还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那就是装傻了,还是讨论点实际的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样混下去不行,麻将不打了!”谈墨猛地站起来。
其他三人都仰着头看着他。
“不打麻将了?打游戏?”
“还是斗地主?”
“或者……你想给某人打电话?”
谈墨叉着腰说:“从此刻起我要奋发图强!走!我们去练近身格斗!”
这句话说完,其他三人低下头稀里哗啦开始理牌。
“你们仨怎么个意思啊?洛轻云搞不好就快出狱,啊不对,是出院……也不是!他就要从隔离室出来了!你们不得教我点防身术?”
高炙淡淡地回答:“过去不努力,现在只能自欺欺人了。”
“你真以为自己假装卧薪尝胆一下,就能三千越甲可吞吴了?”李哲枫凉飕飕地说。
周叙白接着说:“墨哥是出了名的没文化草包,他估计不懂什么是卧薪尝胆。”
高炙招了招手,“好了,儿子,别好高骛远了。就武力值来说,你就是那个成绩垫底的吊车尾,洛轻云就是那种拿奥数冠军的保送生。你觉得你头悬梁锥刺股几个晚上,就能赢他了?”
“不能。”谈墨坐了下来。
“这就是了啊。真遇到要拼武力值的时候,你叫我和李队来救你呗。”周叙白指了指对面,“我们就住旁边。”
高炙也说:“你爸爸我,还有李队和周队都会看住你的。但如果我们都救不了你,你也没有自救的本事对吧?”
听他这么一说,谈墨立刻天晴了,雨停了,他又觉得他行了,继续愉悦地打起了麻将。
虽然很多话没有说开,比如高炙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申请退役,李哲枫和周叙白也没有说把他调去他们的队里,那是因为事到如今,他们也明白灰塔的决定谁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洛轻云的强大让人觉得谈墨跟在他的身边也许是最安全的。
但他能力中潜藏的强烈的不确定性,又让人觉得危险至极。
“你要是真的想……我们可以带你走。”李哲枫把牌摁到桌子中央的时候说。
高炙和周叙白同时停下了摸牌的动作,等待着谈墨的答案。
一股热血涌上谈墨的心头,他真的何其有幸拥有这些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朋友。
“带走我走去哪里?逃亡去开普勒生态区?你们会遇上更多类似鸿蜮的生物,最终精疲力竭而亡,又或者越界。离开银湾市去别的偏远地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灰塔要在找到我们很快。而且无论是开普勒生态区还是人类世界里,洛轻云都能找到我。”
其实这些天,谈墨已经想明白了。
在开普勒世界不断侵蚀他们生活的现在,无论是物质世界还是精神维度,都没有可以任何缝隙让他可以藏起来。
当一个人看向世界的一面,就会背向另一面。洛轻云不是阴影,他只是世界的另一面而已。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他。”谈墨摇头晃脑地一边搓着麻将一边说。
周叙白笑了一下,“我收回刚才说你是没文化草包的观点。”
李哲枫把牌一碰,“你该问问他知不知道罗曼·罗曼是谁。”
“嗯……”谈墨抠了抠下巴,“卖奶茶的?”
“当我们什么都没说。”
周叙白又拆了一根糖,李哲枫衔着烟,继续打麻将。
今天的牌局,谈墨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
“我怎么一局都没赢过?再跟你们打下去,我明早连食堂的豆浆都要喝不起了!”谈墨把袖子捞了起来。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李哲枫的话说了一半。
谈墨坏笑了起来,“传说中的**场失意、情场得意!阿哲,今晚你留下来陪我睡呀。”
李哲枫哼了一下,“你想得美。灰塔训练的时候就跟你是室友,忍你的磨牙加梦话忍了那么多年,你觉得我还会跟你睡一屋吗?”
周叙白笑了笑,眯着眼睛凑到谈墨面前说:“要不……谈副队,我跟你睡啊?”
谈墨直接把周叙白的脑袋摁开,“得了吧,你还以为你是从前人畜无害、花见花开的大白兔呢?你当我不知道你梦游啊?你一梦游,拿我玩悬挂游戏,我还有命吗?”
周叙白眯眼睛笑着补刀:“那也好过被某人真的悬挂起来要好啊!”
谈墨忽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凉。
扯着扯着,又是一轮牌打完了,一行四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一边走,周叙白一边说:“今天的麻将打得真痛快。墨哥,这可是开学前最后的狂欢,你得感激我们。”
谈墨啧了一声,心想你们当然打得痛快,因为输钱的就我一家。
开学前的狂欢,亏周叙白能打出这个比喻。没办法啊,明天洛轻云就要从隔离室出来了。
从此以后,祸福难料。
关键是……他不知道怎么跟洛轻云相处啊。
洛轻云的想法都摆到明面上了,不仅仅是银湾市灰塔的人知道了,就连中心城的陆颖也知道了,他这一回靠洛轻云直接扬名立万了。
他的外号已经从米诺斯虫的“驸马爷”变成洛轻云的驸马爷了……如果他还能当上驸马的话。
谈墨随意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整个人蔫了吧唧的,糖醋里脊都被他扒到餐盘外面去了。
李哲枫看不过眼了,开口道:“明天我们陪你去接洛轻云出来,然后找个地方跟他约法三章。”
谈墨一听,眼睛亮了,一把搂住了李哲枫:“阿哲!谢谢你!我就说啊,像是洛轻云这样的人被放出来,怎么着也得给足排面嘛!”
没有队长级别的人来迎接,这简直就是灰塔对洛轻云的不看重。
整个食堂的人都看了过来,包括隔壁桌的黄丽丽和夏乘风。
黄丽丽一边笑,一边用口型送了谈墨一个字:怂。
夏乘风好奇地问:“请问约法三章是哪三章啊?”
黄丽丽代替谈墨回答说:“那还用问?当然是不能接吻、不能拥抱、不能有任何脖子以下的接触啊!”
“你等着,黄丽丽——有朝一日等你找了男朋友,我让那男人对着镜子猜拳,什么时候猜赢了什么时候才能跟你睡!”谈墨咬着牙说。
黄丽丽笑容灿烂地说:“哟,我等着呢!”
吃完了晚饭回了寝室,谈墨躺在自己床上发呆。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洛轻云的事,而是想着谢阑冰、凌喻还有何映之。很明显这三个人曾经在一起共事过。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对付鸿蜮的时候见到这三个人,自己的眉眼也不会无缘无故和谢阑冰长得那么相似。
难不成自己才是谢阑冰的儿子?
不不不,这不可能,根据现有的资料,谢阑冰和凌喻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越界了,还把自己的亲娘给弄死了。而且这孩子的成长速度惊人,生下来才72个小时就长到十三、四岁了,追杀自己的老爹一路追到了隔离区。
而谈墨自从进入灰塔系统之后,每个月都会定期接受开普勒生物测试,他虽然身体里有爱德拉之花的神经**素,但他还是人类。
而且,陆颍也说他的父母是开飞行器的……说不定他是谢阑冰的什么亲戚?比如侄子、外甥什么的?
想着想着,谈墨就困了,翻了个身,随手扯过被子立刻就睡着了。
过了晚上十一点,整个基地寝室就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洗漱,也没有人说话聊天,走廊上更没有任何脚步声。
迷迷糊糊之间,谈墨闻到了一阵很淡却很透润的幽香。
它并不甜腻,相反有一种沁入肺腑的渗透力,就像百年陈酿埋藏多年,起开了一条游丝般的缝隙,那撩人却又孤冷的味道就溢了出来……它不需要迷倒众生,也不需要太多人的附和,只是为了吸引某个人而存在。
谈墨侧着脸躺着,喉咙动了动。耳边的发丝落了下来,本应该正好擦着枕头,却落在了某个人洁白的指腹上。
发梢沿着对方指纹的缝隙轻微扫过,对方的手指弯了起来,指节几乎就要触碰上谈墨的脸颊。
这是什么味道呢?
谈墨在记忆里搜索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KTV里米诺斯虫化作女人的样子来诱捕他的时候,也曾经散发过类似的甜香!
只是现在这味道揉融了若有似无的欲念,就像不计后果的热烈和冷静的自制力在经历了深久的矛盾之后,骤然爆发,让人莫名心颤。
这感觉让谈墨想起某个人来……
他指尖一颤,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的床边竟然坐着一个人!
洁白的衬衫、亚麻质地的休闲裤,还有连黑暗也无法消弭丝毫存在感的五官——洛轻云!
谈墨本能地扣向自己的腰间,但是非工作状态他没有配枪。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天还没有亮,时间还没有到,他不是应该还在隔离间里吗?
谈墨全身肌肉紧绷,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大脑中所有神经全部鸣警!
这家伙又擅自跑出来了?他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危机感让谈墨的心脏被拧爆一般,血气瞬间冲上了头顶,多年来受训的本能让他去扣压对方的肩膀,但是洛轻云比他更快。
唇上传来柔软却又决绝的压迫感,洛轻云甚至没有动手,就把谈墨的脑袋压回了枕头上,速度太快力量太大,谈墨的脑袋震到发懵。
“唔……”
这是在做梦吗?
谈墨想起李哲枫和周叙白就住在隔壁,可是他没有丝毫可以发出声音的缝隙,他的双手无论怎样去拒绝,甚至于抵在洛轻云的下巴向上推都没有丝毫用处。
李哲枫和周叙白同样拥有高超的听觉,只要发出声音就好!
谈墨转而用力去敲床沿,只要够响……
他的拳头还没落下来,就被洛轻云的手裹住了。
手背上是洛轻云掌心的温度和触感,谈墨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草!这家伙没戴那双金属手套!
但是那种让人心绪沸腾的幻觉并没有出现,他所感觉到的一切来自于洛轻云本身。
洛轻云臂弯的强势和起承转合的力度,他冲荡而来的气场,每当谈墨试图离开他的怀抱,他就会更用力地扣着谈墨的肩膀往怀里挤,骨头都被挤到一起了。
谈墨明明害怕得要命,这家伙要摧毁他所有的防备和坚硬的外壳,如同从高耸入云的崖顶坠落的瀑布,奔珠溅玉而下,直入潭底。
脑袋发懵,缺氧让谈墨完全无法思考。
洛轻云扣着他的后背,给了谈墨呼吸的间隙,但是他却没有远离,那是某种蓄势待发的威胁,又像是不舍的眷恋,生怕碰坏了他,弄疼了他。
洛轻云的另一只手扣着谈墨的手,指节嵌入谈墨的指缝里,若有若无地碾着,特别是谈墨扣动扳机的食指。
谈墨的喉咙一直很紧张,就像被一股力量捻紧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洛轻云的唇又微微碰了他一下,惊得谈墨用手肘撑着向后退,这一次洛轻云没有靠上来,甚至松开了扣在谈墨后背上的那只手,仿佛刚才那个轻吻只是试探,保持着他一贯的绅士风度,在征求谈墨的许可。
既然谈墨还在发懵没有表态,洛轻云很淡地笑了一下,似乎要大发慈悲地放他一马。
但可惜,这个距离没有拉开多远,谈墨的后背已经靠在墙角上了。
冷静回笼,谈墨的手指勾起,他很想碰一下自己,此时洛轻云还在耐心等待,这让谈墨确定洛轻云是清醒的。
这让他的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甚至有点庆幸不用等到早晨八点洛轻云就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距离虽然依然近,至少谈墨能看清楚洛轻云了。
这个男人,在阳光下的美感和在黑暗中的完全不同。平日里的洛轻云就是符合大众审美的范本,让人挑不出他五官和风度中的差错。
而此时,在黑暗和微光的交织下,他眼睛的轮廓也好,他下颌线的线条也好,都被某种隐秘的让人心悸的力量给浸透了,勾着谈墨的心神,小火慢熬着一点一点蒸腾而起,形成了水雾,被洛轻云收了起来。
谈墨正要开口说话,洛轻云的手指就点在了谈墨的唇上,摇了摇头。
他眼底有一丝很轻的戏谑,他知道李哲枫和周叙白就在旁边的房间里,一旦谈墨开口说话,他们就会警觉。
谈墨的心脏跳得很快,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他用口型问对方: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家伙可千万别是放倒了隔离室的人跑出来的!要真是那样,中心城不会放过他。
哪怕没有越界,他也会被贴上异类的标签,一个破坏规则,一个反抗权威的叛逆者,而灰塔会像对待越界的融合者一样,摘掉这根芒刺。
这就是人类世界的规则,看似无理却维持着人类的运转和生存。
洛轻云笑了一下,抬起了谈墨的手腕,打开了他的通信器,点了点上面显示的时间:[01:23:36]
所以不需要到隔离室的上班时间,只需要过了零点,洛轻云就能出来了。
而且他还换掉了那身隔离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应该是办理了手续,大大方方走出来的。
洛轻云拨开谈墨额前的发丝,露出他的额头和眉眼来,用口型说:别害怕。
谈墨却气得不行——你大爷的,换了你,大半夜坐在床头跟鬼一样你能不害怕?
不是,应该说你大半夜的潜入老子的寝室,不说二话就搞这些超出正、副队长权责范围的事情,你还叫老子“别害怕”?
我把你脑袋拧下来你也别害怕!
这狭小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俩,想想都觉得危险。
当危机感层层剥离,剩下的就是谈墨一直刻意忽略的小小期待。
曾经小电影带来的心灵阴影沉沉地落了下来,再加上白天打麻将的时候那几个家伙的落井下石,谈墨认为自己还是要坚持到太阳升起。
他指了指对面那个连褥子都没有空铺位,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过去。
洛轻云低着头笑了一下,动都没动,而是抬起谈墨的手低下头,当他的鼻尖就要触碰上谈墨的手背之前,谈墨把自己的手往回收——差不多就得了。
可惜他的力气和洛轻云不是一个层级的,手被洛轻云牢牢扣着,洛轻云连晃都没晃一下。
洛轻云低下头,谈墨的指节微微嵌了进唇间,他的眼帘垂着,浓密的睫毛让他显得单纯无害,虔诚至极。
他在告诉谈墨,哪怕谈墨每个扣动扳机的瞬间都是死神降临,但他从来不是对生死瞬间上瘾,而是……
[我所亲吻的不是死亡,是让我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你。]
谈墨的心颤动得厉害,那一瞬间他竟然在想如果洛轻云下一秒就将他扛上肩膀离开这里,他会怎么办?
他没有任何武器,连一颗子弹都没有,他打不过他,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走?
洛轻云抬起了眼,看向谈墨,目光里某种意味太过明显。
他的双手撑在谈墨的身边,故意缓慢地靠近他,为了让他看清楚自己,也为了让自己看清楚谈墨每一分情绪的变化。
这是不可以的,谈墨知道。
他越过的将不是人类和开普勒生物的界限,而是理性与职责的界限。
就在洛轻云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谈墨的手肘狠狠撞向墙角——李哲枫你养的猪就要被狼咬了!你还不快来!
就算手肘撞裂了,谈墨也不管不顾了。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发生,谈墨的手肘被洛轻云的掌心给稳稳地挡住了。整个房间里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洛轻云的眼睛骤然睁开,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谈墨能清晰分辨出洛轻云眼底的盛满的阴影,带着孤绝料峭的寒意,以及再也不加掩饰的情绪。
刚才的温柔,是洛轻云测试他的送命题,谈墨一如既往给了他一个很烂的答案。
洛轻云骨血里掩饰和沉默许久的疯狂倾泻而出,谈墨的抵抗无异于蜉蝣撼树,就像被爆破的冰山层层叠叠地镇压,背上都是冷汗。
洛轻云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家伙不要脸的程度……只有谈墨想不到的,没有洛轻云做不到的。
谈墨被丢进了沸水里,洛轻云大方地放开了他,这下变成了谈墨拼了命地沉默,生怕惊动了李哲枫和周叙白——因为现在的自己太丢脸了。
谈墨索性拽了一下洛轻云的衣领,难得示弱地微微接近了对方。反正只要洛轻云不搞大事情,谈墨觉得要妥协就妥协呗,而且自己本来就……有点想念他。
洛轻云垂着眼,看着谈墨头顶的发旋,很轻微地笑了一下。
七点的时候,谈墨的闹铃响了。
洛轻云半撑起来,他太了解谈墨了,今天本来就是他的轮休日,要不是为了去接隔离的洛轻云,谈墨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既然不用起了,洛轻云索性把谈墨的闹铃关掉了。
但是门却敲响了,李哲枫的声音传来:“谈墨,赶紧滚起来!别等着洛轻云找上门,我们可不管你。”
谈墨一听到“洛轻云”三个字,骤然醒过神来,正要做起来,就被身旁的人给摁了回去。
“今天你不是休息吗?继续睡吧。”
洛轻云坐了起来,他身上的那件衬衫皱巴巴的,扣子也掉了好几颗,就这样跟没事人一样走去开门,脸皮当真不是一般的厚。
谈墨拽住了他,“我去开!我去……”
洛轻云已经拿开了谈墨的手腕,开门去了。
“好久不见了,李队……啊,周队也在啊。”
听着洛轻云的声音,谈墨就能想象这个人已经恢复了虚伪的日常,笑容必然彬彬有礼。
李哲枫顿了一下,全身紧绷,眉头皱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哲枫的声音低了八度。
洛轻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大概五个半小时前。”
李哲枫的视线掠过洛轻云的肩膀,看到了一脸尴尬的谈墨。
这是双人寝室,寝室另一侧的床铺上没有被褥也没有枕头,洛轻云不可能在对面睡床板。而谈墨那一蹶不振的样子,很明显晚上睡得不怎么样。
他俩肯定不是盖着被子聊天,因为李哲枫和周叙白一整个晚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而洛轻云竟然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谈墨的寝室……
“墨哥,你没事吧?”周叙白开口问。
谈墨的脸皮依旧很厚。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
“真的?”周叙白又问。
他们仨就这样站在寝室门口,像是有一搭没一搭在聊天,但谈墨却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真的。”
谈墨赶紧站起来,拿了牙膏牙刷,走到了洛轻云的身边,一把摁下了他撑在门上的手臂,“我洗漱一下,就跟你们去吃早饭。”
“好。”李哲枫点了点头。
等到谈墨走远了,李哲枫对洛轻云说:“洛队,我想我们有些事需要好好谈谈。”
洛轻云很淡然地点了点头说:“好。”
“十点,训练室见。”
“好啊。”
谈墨正低着头在水池边刷牙,有人忽然走到后面拍了他一把,他单手撑住池边,脑袋差点撞水龙头上。
江春雷雀跃的声音响起,“谈副队!你听说了吗?咱们洛队回来了!他没有越界,还通过了中心城专家团队的评估!他的开普勒值比之前还要低,而且一直保持在那个水准!”
“知道了。”谈墨额头上青筋突突,江春雷要是再说一遍那个人的名字,谈墨毫不怀疑自己会把牙刷扎在他的脑门上。
忽然,谈墨的后颈上微微温热,是某个人的呼吸,谈墨猛地转身,一把掐住了对方,这才发现那是江春雷。
“谈……谈副队……咳咳咳……”江春雷拍着谈墨的手背,一脸惊恐。
谈墨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洛轻云吓唬了一整个晚上,对任何人的忽然接近都起了应激反应。
他狂跳的心脏缓缓恢复正常,松开了江春雷,顺带在他的脸上拍了拍,“你有毛病,老子刷牙呢你凑那么近是想谋害我吗?”
江春雷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肝,“谈副队!我是看你的颈子上都是……”
“都是什么?”
“像是人掐着脖子暴打了一顿。”江春雷说。
谈墨咬牙切齿,你才被人暴打了呢!
“没事。”谈墨低下头,继续刷牙,“我就是有点过敏。”
不远处,洛轻云就抱着胳膊看着他。
现在已经过了执勤的队员洗漱的时间,所以人并不多,说话的时候还会有微微的回响。
谈墨就穿着宽敞的马裤和白色的背心,修劲的身型透着几分还没褪去的少年气。谈墨漱完了口,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一转身就撞到了某个人。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让他惊弓之鸟一般立刻就要从旁边溜出去,但是洛轻云的胳膊却向下把他拦住了,顺带拿走了他的杯子。
“干……干什么?”
“等我一起去吃早饭。”洛轻云说。
谈墨赶紧离开,不小心碰到洛轻云的手臂在隐隐发热。
还等你?这是要让我吃不下早饭吗?
轮休期间是可以穿自己的衣服的,谈墨换了件干爽的卫衣和运动裤,把不能给别人看的痕迹都遮住了,和李哲枫还有周叙白一起去吃早饭了。
才刚端着餐盘坐下,李哲枫就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上一点多……”谈墨低着头说。
“怎么一点声都没有?”李哲枫又问。
“他不就是跟鬼一样,没声音吗?”谈墨有点心虚地说。
周叙白给谈墨拨了个溏心蛋,放进他的盘子里,“他半夜里回来,睡的哪儿?”
“我的床。”
兄弟们,不要再问了!讲义气的话就直接揍他丫的!你们在这儿审我,只会伤害我们的兄弟感情!
“哦,那你睡的哪儿?地板吗?”周叙白又问。
谈墨戳起鸡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当然也睡我自己的床上。”
“这么窄,你们不热吗?”李哲枫凉飕飕地反问。
“是很热。”谈墨表示自己没有胃口了。
“他回来了,你们连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睡觉了?”李哲枫又问。
“老子没机会说话!你们再问下去……我们就做不了兄弟了!”谈墨瞪向对方。
搞没搞错,你俩白睡我旁边屋了,洛轻云进来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你俩有个鬼用!
“我看你还能走路……还以你会需要轮椅呢……”周叙白轻声说,声音里难得多了一点内疚。
谈墨的胳膊搭在周叙白的肩膀上,叹了口气,“小白,不是能走路就代表没事的。那家伙要是真的肆无忌惮,我就真的没命了。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李哲枫咳嗽了一下,谈墨没有反应。
“知道我对你手下留情,你还不等我?”洛轻云的声音从谈墨的头顶响起。
谈墨全身一绷,他的胳膊被洛轻云从周叙白的肩膀上拎了下来。
洛轻云端着餐盘,在谈墨的对面坐下,将衬衫的扣子解开,折到了胳膊肘,他的小臂线条流畅利落,也同时有种让谈墨心悸的力量感。
“复职手续都办好了?”李哲枫淡淡地问。
洛轻云微笑着回答:“办好了。很快我们一队就能参与任务了,你们两队的压力就能减轻很多了。”
李哲枫又问:“中心城的陆处长什么时候回去?”
只有陆颍回去了,洛轻云的事才算真的过去了。
“估计没那么快,因为我还挺有研究价值的。”洛轻云回答。
没那么快回去就好,陆颍如果回去就一定会带走何映之,而何映之还没有跟谈墨说他父母的事。
这顿早饭吃起来好像很平和,在食堂里的人看了之后都在传说一队和二队还有三队之间和谐友爱,但坐在那里的谈墨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谈墨呼出一口气,他也明白,自己如果继续担任洛轻云的监察员,那么有些原则他必须遵守,也必须和洛轻云说清楚。
吃完了早餐,洛轻云朝着谈墨抬了抬下巴,“走吧,谈副队,陪我去领一下生活用品。”
李哲枫提醒说:“洛队不要忘了,今早十点……”
“今早十点,训练室见。”
洛轻云说完,就带着谈墨走了。
他们来到了军需处,值班的女军官看到洛轻云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
“洛……洛队?”
“嗯,是我。我来领取一下寝具。”
女军官还是盯着洛轻云看,站在旁边的谈墨敲了敲桌面,“嘿小美女,回神了。给洛队领一下寝具,什么杯具、洗具也都领走。有肥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