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张珏来说,正常情况下,这会儿他应该去睡觉了,毕竟运动员就是要规律作息,保证每天都能有个好的精神面貌去被教练当牲口练。
加上车辆的震动,没一会儿,小孩就开始打瞌睡,但他又不肯睡,还悄摸摸掐自己大腿。
秦雪君想了想,决定用聊天的方式让张珏保持精神。
这位医学生清了清嗓子:“上周下午,我们教授提了一桶子牛蛙过来。”
张珏迷迷糊糊:“啊?你们要聚众吃跳跳蛙吗?”
“不是,是解剖课,然后老徐你认识吧?他手没握紧,让一只牛蛙跳了出去,蹦到了教授的头上,教授是个强者,所以没什么头发,洗起来还比较方便,不过老徐还是被骂得好惨。”
张珏清醒了。
小朋友一言难尽的看着秦雪君,犹豫着说:“那我们H省队的宋教练岂不是战神再世?”
宋教练压根没头发。
不过张珏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一下,问道:“老徐最近怎么不回来啊?你们有这么忙?”
秦雪君:“他不是忙,是坐久了得了痔疮,然后做了手术,对了,给他开刀的就是他暗恋的学姐,术后哭了一阵,还打电话叫我给他带皮蛋瘦肉粥吃。”
张珏沉默几秒,掠过痔疮的话题,说起他在八岁半那会儿得过病毒性心肌炎,生病住院的时候,妈妈那时候特别紧张,工作那边请假,专门来照顾我,爸爸那时候就用撇了油的骨头汤煮饭,里面加了嫩嫩的白豆腐和葱花,还有剃掉了刺的鱼肉。
小朋友感叹着:“那个吃起来其实没什么味道,但是闻着很香,可惜现在教练绝对不会让我吃这个了,碳水不能摄入超量,我有时候都只能吃紫薯和玉米。”
为了控制体重,他连白米饭和馒头、面条都吃得少了,所以当有人想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削他的伙食的时候,张珏才闹了起来。
秦雪君很是同情小朋友,运动员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就连生病了都不敢随意吃消炎药,怕影响药检,像张珏,他现在连吃薯条和土豆泥的勇气都没有,饿了?去吃水煮蔬菜吧。
顺便一提,张珏现在已经不吃水煮白菜了,因为之前这玩意吃多了,他在前天吃水煮白菜时吃到吐出来,据说是训练结束后肚子太饿了,便使劲用那玩意填肚子,最后吃伤了。
现在食堂阿姨只能让他改吃水煮菠菜并加入西红柿调味,他有时候训练过头的话也会吐,而且如果吐的时候胃里没东西,就会把才喝下去的清水呕出来。
这小孩肚子吃没吃饱不知道,运动员的苦却是真的吃饱了,就这,他还不觉得自己是最苦的。
像樊照瑛,他之前受伤,据说左脚的韧带伤严重到差点原地退役,养了好久才回来,再比如米圆圆,只比张珏大2岁,花一样的年纪,身体差到三个月不来月经,现在不得不吃药调理,还有增肥,这脂肪一涨,技术还能不能留住就是个问题了。
而且她本来是北京一个俱乐部的运动员,在上赛季全锦赛被看上了,最后被讨到国家队,现在却是这么个结局,想想都令人唏嘘。
据鹿教练说,这姑娘的技术有点小问题,她的体重一大,就重心不对,接着跳3lz的时候脚踝就压不住外刃了,刃不对就要扣分,虽然鹿教练说是会给她调一下,但据说这是个半年起步的水磨工夫,要从发力方式、技术习惯、力量训练、体型控制等各方面去下功夫,米圆圆有没有空和鹿教练长期改刃还是个问题。
体育这条路就是泪水和汗水一起铺出来的,要不是家里困难,张珏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吃这份苦。
等到了靠近后海的地方,风似乎湿润了一些,路过鼓楼的时候,张珏看着那里,告诉秦雪君:“我妈妈喝醉的时候和我说过,她和我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他在这跟人打群架。”
秦雪君震惊:“许叔叔还打群架呐?”
许岩看起来就是一副好脾气,身材也不高壮,怎么看也不像会打群架的人呢。
“不是不是,不是我这个爸爸,是我生父。”张珏连连摇手:“不过我对他知道的也不多啦,我妈说过他特别爱喝酒,大概是我出生没几个月的时候,他嫌我哭了吵,又酒意上头,就动手砸东西,还给了我妈一拳,我妈立刻还手,然后抱着我和他离婚了。”
提起那个未曾谋面的生父,张珏的表情和谈论任何陌生人都没有不同。
等靠近酒吧一条街的时候,耳边开始徜徉起民谣,歌者的嗓音微微沙哑,低沉又醉人,张珏好奇的往那边一看,立刻被镇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比秦雪君矮、身材瘦削的男人,他穿着黑夹克,牛仔裤,腿巨长,外套敞开,露出结实的腹肌,一头及腰黑发一部分烫成大波浪,最上面那一撮立成鸡冠的模样,脸涂得非常白,嘴唇发黑,眼影和眼线上得特别深重,鼻环、唇环、耳环甚至是脐环都齐全。
如果在把自己捣腾成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给人一种“帅”的感觉的话,对方的底子绝对很好,可对从未接触过化妆的张珏来说,这哥们的外表太夸张了,此人抱着把吉他坐一家酒吧门口唱歌,期间也有看起来很漂亮的年轻女孩去要电话,他都没搭理,张珏则只想快些离开。
秦雪君往那边看了一眼,将张珏拉到身边:“没事,那是视觉摇滚的打扮。”
就是不知道为啥有人能顶着摇滚的打扮唱民谣,算了,他先带张珏去找爸爸吧。
但是当他们找到许岩工作的地方的时候,那里早就打烊关门了。
张珏站在那家饭店的门口发着呆,过了一会儿,他跑到隔壁的便利店,向里头的老板娘询问那家饭店的关门时间。
老板娘正在核账,闻言放下计算机:“那家啊?晚上九点半就关门了,他们不搞夜宵。”
张珏哦了一声,买了根棒棒糖,转头递给秦雪君,背着小背包,茫然的走在街上,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听到老板娘和员工抱怨:“今天许生要去演西皮流水,他水准不错,与许爷一半功底,身手更利索,可惜我和那边的舞台只隔了一公里,却没空去看。”
他们说的应该是京剧那边的事,秦雪君不懂这些,就跟在张珏边上,拉着小朋友的手,安静的走着。
过了一阵,张珏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打电话,之前在家总是打不通的电话,这时候却打通了,里头传来许爸爸好听的声音。
“喂,小玉,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给爸爸打电话啊?”
张珏瘪嘴:“我在后海,你工作的饭店门口。”
接着他就挂了电话,直接关机,然后蹲路边一个阶梯上坐着,双手托腮,臭着脸:“爸爸是坏蛋。”
秦雪君坐他旁边,好心劝道:“你还是开机吧,我看你这一通电话打的,许叔都要急死了。”
张珏哼哼:“不开!”
这小朋友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13岁少年,那股熊劲儿上来了,体贴父亲的心思也被抛之脑后。
张珏就要在这等着,看他爸过来以后要怎么和他解释。
秦雪君无奈,干脆去隔壁店里买了碗桂花凉粉,坐张珏旁边吃的起劲,张珏不敢吃外头的东西,只能盯着他,秦雪君也没不自在。
过了一阵,小孩拿脑门撞了撞他的手臂,又靠在上头不动了。
张珏还是没能抵住生物钟,再度被困意侵袭,秦雪君心想,他睡了也好,就低着头给许岩发短信。
那边回信很快,说立刻赶过来,秦雪君心中一定,仰头看天空,一颗星星都没见着,过了一阵,到是听见附近热闹了起来。
还有人在喊:“有个武旦和兰叔打起来啦!”
张珏一个激灵醒过来,他左看右看:“怎么啦怎么啦?有人打架啊?”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兴奋,接着他就拉着秦雪君的手往那边跑。
秦雪君看明白了,这小朋友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毛病,不过两人一个是运动员,一个是一米九的高个子,撒开来跑都不慢,没过一阵就到了热闹中心,一个还没卸妆,只揭了假发的武旦正和刚才他们见过的视觉摇滚系男子打架。
场面氛围热烈,还有好事者打开手机,播放着经典名曲《It's Raining Men》,此曲曾在爱情电影《BJ爱情日记》的经典片段——脸叔与休.格兰特的街边大战中播放过。
不过和电影里只会使用良家妇女踢的那两货不同,现在正打架的那两个战斗力可强了,武旦提着个拖把武得虎虎生风,视觉摇滚系则拿着他的吉他左劈右砍,仿佛那不是吉他,还是把斧子。
看热闹的张珏看着看着,面上的兴奋消失了,惊恐浮现在那张小脸上。
过了一阵,他上前几步,叫道:“爸!”
场上打架的两人同时回头,武旦立刻僵住了,那视觉摇滚系看着张珏的脸,不知道为啥,居然也跟着僵住了。
张珏:爸爸你在干什么啊爸爸!
爸爸:小玉你怎么在这里啊小玉!
秦雪君发现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捧着凉粉,又叹了口气。
今晚的风儿真喧嚣,就在此时,人群里挤出来一个比秦雪君还高的长腿帅哥,他五官轮廓深刻,提着把贝斯,瞪着那个视觉摇滚系男子。
“大伯你在做什么啊大伯!”
作者有话要说: 一声爸,两个爸。
张小玉倾情奉献他一生中写的最痛苦的作文《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