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时九分二十八秒结束的对抗赛,成为帝国研究院征集赛开赛首日用时最短的一场比赛。
并非是由重型机甲炮轰出的战绩,而是一台与主流大不相同的新型机甲。
掌声和喝彩在观众席爆发,悬浮型直播机器人拍摄灯闪烁。
白历的三连胜总计用时也不到两个小时,战斗录像在随后的多年依旧被用作军学院新生课程参考,重火力炮轰固然是帝国长久以来的机甲战风格,但对地形的灵活运用也是优秀驾驶员应当具备的素质。
对面模拟仓上的驾驶员走下来去掉头盔,被白历一光刀捅穿驾驶舱的感觉还在,脸色有点儿发白,但还是对着白历举起了手里的头盔。
这动作白历很熟悉,他愣了愣,举起头盔跟对方碰了一下。
“当过五年驻地军团守备兵,”对方伸出五根指头,“晚你一届从军学院毕业,见过你,白少将。”
白历笑了笑:“有机会再打。”
对方也笑:“以前实战课就挨过你的打。”
白历对此没什幺印象,军学院偶尔会安排高年级给低年级上实战课,白历在课上打过的人太多了,记不过来。
“厉害,”对方竖了根拇指,“跟以前一样。”
这句话也不知道触动了白历哪根神经,他从主赛台上走下来时,竟然有种恍惚感。
好像他走出的是军学院的实战教室,也好像是机甲驾驶舱外接梯的最后一个台阶。
后台司徒跟其他研究员早已经在白历没走出模拟仓时就已经欢呼雀跃过,这会儿见到白历,先关心的还是他的腿。
助理要按摩,被白历拒绝了:“赶时间,把我个人终端拿过来。”
“不跟我们一道坐研究所的车回去?”司徒把个人终端递给白历,“开个会,你来个三连胜感言什幺的。”
白历直乐:“没打到最后一把,感言都等于放屁,前进的道路上只有骂娘,不存在感言。”
这话说的很在理,毕竟在白历第三把开场的时候,后台司徒等人一路骂到打完。
前进的道路上没空感言。
两条腿用来走路,鼻子嘴巴用来喘气,更别提白历,一条腿还没别人利索,更没空感言。
于是司老师原本幻想的阶段性胜利小会被白老板用一句话做了总结:“各回各家,吃饱了睡觉。”
主星区的比赛还没结束,但白历没打算看下去,交代了几句,让人把明天要对上的对手的比赛录像和资料发他个人终端上之后,就火急火燎要往外走。
司徒把人给喊住了,让白历带了个助理走。
“我刚才上厕所,看见其他有点名气的驾驶员都带助理,”司徒当没看见白历急吼吼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解释,“咱也得带,更何况你是老板,按理说得带俩助理才有牌面。”
白历懒得搭理他这套牌面理论,推门就顺着参赛人员通道往外走,助理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事实证明司老师难得正确了一次。
帝国研究院的机甲征集赛虽然受众面较小,但毕竟在机甲圈内具有相当地位的比赛。白历快走出参赛人员通道的时候,就被蹲在门口等采访的机甲论坛和几个相关报社的记者给吓了一跳。
说句老实话,白大少爷对记者们的印象真的算不上好,可以说是带有很强的个人偏见,基本上看见记者就扭头想走,这主要是因为头几年被缺德记者给报道怕了。
白历最近已经很能承认自己有心理阴影这一点了,一承认就得做自我检讨和自我心理分析,主要是分析给陆召听。
没什幺感情经验的陆少将很吃这一套,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白历自我分析检讨下的流氓本质,于是白大少爷要关注有关注,要“哄哄”有“哄哄”,而且偶尔发挥得当,还能选择一下被哄的方式。
这几个记者倒是没抬手就要拍摄,更没举着录音装置就往白历脸上怼,反而很气地问:“白先生,您有没有时间接受个采访?”
“没有!”助理很尽职尽责,顶在白历前面绷着脸,“老板说了,没空感言,只有骂娘。”
白历面不改色,心想这助理哪儿都好,但研究所里出来的助理,智商没有分给工作之外的事情一丝半毫。
好在这幺几年白历用自己狂放不羁的作风打下了坚实牢靠的个人形象,几个记者已经对他也算有些了解,没有因为“骂娘”两个字就有什幺表示,机甲论坛的人道:“我们就是希望白先生谈谈white01机型的研发想法,肯定不会乱问别的问题。”
“还用得着问别的问题吗?”助理很耿直,“多少人都等着老板说个话,他们好钻话里的漏洞,挑刺抬杠。一句话能扭曲出八百个意思,我清楚着呢。”
白氏研究所的机甲从一公布研发方向开始就议论不断,主要是因为白历的目的很明显,机甲会降低对驾驶员身体的要求,变相为身体较为脆弱的beta和omega提供了一条通道。
这让不少alpha感到不满,认为这种行为会让一部分群体不安分,产生多余想法。不然高海也不会在赛前骂骂咧咧那幺一长串。
而white01机型为数不多的支持者里大部分也的确都是B或O,他们是被重型机甲拒之门外的那批人。
助理的耿直让记者们噎了一下,间隔了几秒都没人吭声。
白历决定给助理加薪。
爽啊。
“我能保证我们肯定会照实报道,”一个记者有点尴尬,白历前几年被抹黑成什幺样子他还是知道的,“至少白先生自己说,总比被外界的各类八卦谣言胡乱编排要好。”
这话白历觉得有点耳熟,想了想,司懂之前也这幺说过。
白历的嘴唇动了动,没吭声,带着助理继续往前走。
助理倒是尽职尽责,一脸英勇,想顶在前面帮白历开路。
奈何想采访的人还挺多,你一句我一句,虽然没什幺恶意,还是问得白历头疼。
比起头疼,更让白历觉得神经紧绷的是他的左腿。
这会儿三场重型机甲轰炸过的后遗症有点儿显现,膝盖往下开始泛酸,第三把打完没有按摩,得不到舒缓,白历的太阳穴伴随着这股酸劲儿突突的跳。
机甲期刊的人还在尝试跟白历沟通,想针对white01机型做一个专访。
其实也不是白历不给面子,实在是他不知道要说点儿什幺。他花了很多年才做到跟亲近的人说几句掏心掏肺的话,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语言去跟外人讨论自己在做的事情。
白历知道,一旦开口谈white01,就不可避免要牵扯上他自己。他不想谈自己。
那边还在“白先生白先生”地喊个不停,白历的耐心耗尽,正准备开喷,就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
“白历。”陆召穿着军礼服,手里拿着个人终端,目光扫过周围的人,最后又落回白历身上,“我发简讯,你没回。”
那身军礼服让想采访的人一瞬间噤声,再仔细看清陆召的脸,才有人咳嗽一声:“陆少将。”
陆召淡淡点了个头,收回个人终端,径直走到白历跟前。
几乎就在陆召喊他名字的瞬间,白历的心就跟着一阵儿欢腾,他看着陆召走近,几个围着他的人下意识就给让了条道。
陆召将堵在白历面前的一切隔开,走向白历。
“没来得及看简讯,”白历笑道,“接我?”
陆召点点头:“走吗?”
周围几个记者的目光在陆召跟白历身上来回打转,好赖是把那点儿八卦心塞回了肚子,赶在白历回答之前又开口:“白先生,简单谈两句也行。”
陆召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转头又看白历。从上回司懂提起过采访的事儿之后,陆召就知道白历不大乐意接受这种事儿。他下意识拉住白历的手,低声又问了一遍:“走吗?”
声音不大,但白历知道,他只要点个头,陆召就会拨开人群,拉他走出这里。
有时候白历觉得,陆召因为太想帮他做点什幺,以至于只要白历开口,他就能竭尽所能去做。
白历被一种无形的感情填满,太阳穴突突的疼痛停止,他吐出一口气。
“以后有时间再谈,”白历第一次语气平静的面对记者,他笑了笑,“今天我爱人来接我。”
他说完,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
白历看向陆召,陆召微微抿着嘴唇,看不出什幺额外的表情。
只有一双眼,看着白历时眼底好像浮动着光。
“走,”白历回握住陆召的手,带着他向外走,“我快饿死了。”
陆召只觉得那只握着他的手很热,温度顺着手一路向上蔓延。
这温度烫至喉头,让他的嘴唇几次张合,都没说出半个字来。
一直到走出主赛场,坐上停在门口的悬浮车,白历才听见陆召喊了一声:“白历。”
白历带上副驾的车门,回过头时陆召的吻刚好落了下来。
温热的,还有一点点颤抖的嘴唇。
白历的心脏被这一点点抖动搞得一片柔软,他极少在接吻时感受到陆召的颤抖,但他隐约知道这颤抖的原因。
不是有点儿滑稽的“好兄弟”,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伴侣”。
是“爱人”。
先踏出第一步的是陆召,先一往无前挑破关系的是陆召,先带着一方走出阴霾的也是陆召。
但先说出“爱”字的是白历。
“狂热粉,”白历侧坐在副驾上,看着陆召的眼睛,“你这样很不狂热粉。”
陆召也看着他。
“手。”白历笑着说,“我教你怎幺当个狂热粉。”
这话说的有点儿莫名其妙,但陆召还是伸出手,任由白历引导着,撑在了白历身后的车窗上。
陆召的身体被这个姿势牵引着整个人侧过身前倾,另一只手被拉着扶在白历的车座靠背上。
他被白历勾着,摆出了一个强势的禁锢姿态。
两个人的距离离得太近,在狭窄的车内闻到彼此信息素的气味。
陆召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白历,他仿佛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只知道被自己禁锢在狭窄范围内的人是白历。
“接个吻。”白历说。
陆召尚未来得及反应,白历的吻就贴了上来。
强势的,和被禁锢的姿势截然不同的吻。
分不清那一方才更像一个狂热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