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霜落的梦是片段式的,并不连贯,只能看到一些关键信息,但他的梦十分清晰,也不影响他通过梦境了解到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曾梦到宁承影把一个村庄的人变成尸偶,那村庄满是行尸走肉,邪异无比。
岑霜落还梦到宁承影将尸气注入到他体内,口中说着“为了师父,麻烦你去死一死”。
在梦境中,岑霜落感受到身体在渐渐死去,那种活着腐烂的痛苦真实得令他窒息。
刚离开小镇时,岑霜落是不相信这些梦的,以为那只是自己发烧后产生的幻觉。
后来,涉世未深的他被人贩子以帮他找活干为由骗走,将他带到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意图不轨时,梦境示警,帮助岑霜落干掉人贩子并逃出那里,他才相信了梦境。
四年间,他在梦境的帮助下一次又一次度过危难,并得到些奇遇,成为一名法力不低的修者。
这几年岑霜落看尽人间险恶,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根据梦境提示避开危险的孱弱少年。
所有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人,他都要抢先除掉对方。
宁承影就是第一个!
距离那尸偶村庄越近,岑霜落的眼神便愈发阴狠,似乎在下定决心,要和过去那个天真的自己划清界限。
应无愁在一旁暗暗观察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十分有趣。
他收的那几个孽徒,最大的问题是从来不觉得他们所做的事情是错的。
应无愁教他们什么,他们出于对师父的尊重,愿意遵守,但他们依然保留自己对世界的浅薄认知。
岑霜落显然明白他假扮宁承影、欺骗应无愁这些事情是有问题的,他在善与恶之间挣扎,内心的复杂纠结全部写在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鲜活。
应无愁异常庆幸他最初便向岑霜落坦诚自己看不到,否则又怎能看到人性这般挣扎的一面呢?
岑霜落内心挣扎,拳头攥得死紧,没过一会指甲便刺入掌心,他竟无知无觉。
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他手背,岑霜落侧目望去,见应无愁手掌搭在他的拳头上,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掌心的伤口立刻痊愈了。
岑霜落摊开拳头,擦掉上面的血迹,露出完好无损的掌心。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伤到了自己。
再去看应无愁,只见他站在长笛上,长袖随风摆动,时不时有云朵从应无愁身边飘过,仿佛谪仙般飘渺。
岑霜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不会放弃除掉宁承影这个隐患,可让应无愁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对于应无愁而言是不是太过残忍?
抚尘散人应无愁在岑霜落的梦里,只是个名字,他从未真正梦到过这个人。
因为在他梦境开始的时候,应无愁便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仅存在于旁人的话语中,他徒弟们的怀念中。
他只知道应无愁教出了一群整日追杀他的徒弟,颇有些迁怒这人,却没想到应无愁竟是这样一个人。
抚尘,而非拂尘。
即便是一抹微不足道的尘埃,应无愁也愿意伸出手去安抚他吗?
这样的人,已是风烛残年,他能经受得起亲手杀徒的打击吗?
岑霜落别开眼,不忍再看应无愁。
这时,他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岑霜落操纵长笛降落,两人来到一处山隘中,距离村落还有些距离。
岑霜落担心被宁承影发现,提前降落,接下来的路将走过去。
才落地岑霜落便发现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此处充满瘴气,除了一些毒草毒虫之外,其他生灵难以存活。
即便止住呼吸,瘴气也可从皮肤钻入身体中,在这里超过两个时辰,即便元婴期的修者也会因中毒变得渐渐虚弱。
梦里终究只是梦,而非身处其中,根本感受不到这里还有瘴气。
如此可怕的瘴气显然不是自然形成,应是人为。
宁承影利用这些瘴气封住村庄,好掩盖他的恶行。
瞬息间,岑霜落已经吸入些瘴气,他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连忙闭气。
他不忘提醒应无愁:“师父,这里有瘴气,暂时不要呼吸。”
应无愁在修真界成名数百年,几乎走遍修真界所有名山大川,其眼光和阅历非常人所能及。
还在天上时,就发现岑霜落选择的地点遍布瘴气,他只当岑霜落想利用瘴气让他受伤,也没有出言揭穿。
没想到落地才发现岑霜落也是一无所知,还在没有防备之下,猛吸一口瘴气。
见他咳嗽得面颊发红,应无愁只觉得这孩子单纯得令人怜爱。
毕竟只有十八岁,闯荡江湖也只有四年,经验太少了。
“盘膝坐下。”应无愁淡淡道。
岑霜落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应无愁端坐在身后,手掌轻轻抵在他的背心,一股暖流涌入岑霜落体内,带动他经脉内紊乱的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周,那股不经意间吸入的瘴气于口鼻处排出体外,岑霜落只觉得胸肺间一阵轻松畅快。
真气一入体,应无愁便察觉到岑霜落体内的真气极乱,换做常人早就经脉尽断,七窍流血而亡了。
但岑霜落的经脉强悍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强行容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真气,还硬生生结成了金丹。
这就是修炼功法过于驳杂的缘故,岑霜落没有系统的修炼心法,找到一点就修炼一点,好像还吃了不少天材地宝。
寻常修者吃了灵气充沛的灵草仙丹,起码要用五年十年的时间慢慢炼化。岑霜落却根本没有炼化的过程,吃了这个宝物转身便吃另外一个,没死全靠身体撑着,难怪能在短短四年时间达到金丹期大圆满。
以他的身体强度,大概可以撑到境虚期。境虚之后,若是再这么胡乱修炼下去,迟早爆体而亡。
这不是一时半刻便能解决的问题,需要岑霜落修习到正统心法,用数十年时间慢慢将体内驳杂的真气融为一体才行。
怎么像个野孩子一样,见到好吃的就往嘴里塞,也不知道弄熟,更不明白食物相冲的道理。应无愁暗暗想道。
不过他也明白岑霜落为何能够模拟出宁承影擅长的功法了。
无他,修真界心法归类起来也不过十几种,炼器的、练剑的、炼体的、炼丹的、练采补的等等,只要体内真气够杂,总有一种像的。
在没弄清岑霜落的目的之前,应无愁并未指出他修炼的问题,仅是用自己这缕真气逼出岑霜落的瘴气,同时帮助他在体表布下一层真气的屏障,防止瘴气通过皮肤侵入体内。
“多谢师尊。”岑霜落起身道。
他流浪这么多年,以往遇到困难都是自己咬牙撑过去,还是第一次有人手把手教他该怎么做,心底不由升起一种异样的感情。
“承影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应无愁道,“这瘴气古怪邪异得很,能慢慢侵蚀真气化为已用。你体表布下的屏障仅能支撑十二个时辰便会被瘴气同化,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为好。”
“前方有一个村落,那里生活着很多人,应该没有瘴气。”岑霜落道,“他们居住在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生活定然十分艰辛,我们或许可以帮帮他们。”
应无愁透过白布观察着岑霜落的神情,猜到他扮成宁承影的模样,就是要引他来这个村落。
此处除了毒草毒虫外,没有其他生灵,又充满能够削弱人功力的瘴气,真是杀人灭口的极佳地点。
要不是岑霜落自己被瘴气呛得险些吐血,应无愁都要怀疑他引自己来这里,是要杀人越货了。
可他本该是个死人,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有哪里值得人图谋了。
“好,依你便是。”应无愁宽和道。
他就跟着岑霜落去看看,这村落究竟有什么稀奇之处。
道路崎岖,光靠探路的木杖行动实在不便,应无愁便一手拿着木杖,一手搀着岑霜落,两人慢慢走向数里地外的村落。
别看此处瘴气冲天,毒草却极为茂盛,草丛有一米多高,没过两人腰际,草中隐藏着什么毒虫也不得而知。
还没走出几步,岑霜落的耳朵动了动,听到草丛中传来极轻的窸窣声。
他拿过应无愁的木杖,利落地一挑,从应无愁脚踝处挑起一条纯黑色的毒蛇。
那蛇足有碗口大小粗细,长长的毒牙极为尖锐,身体缠绕在木杖对应无愁吐出蛇信,发出凶恶的“嘶嘶”声。
岑霜落之前梦到自己长着鳞片,和小蛇们相处融洽,但不代表他会对如此危险的毒蛇手下留情。
长笛于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银色残影,重重击向黑蛇头部。
“慢!”应无愁抬手,挡住岑霜落的攻击。
岑霜落来不及收力,长笛抽在应无愁手臂上,留下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痕。
“师父!”岑霜落这一声充满真诚的关切,很害怕自己伤到应无愁。
“无碍。”应无愁道。
白布的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色彩,应无愁对黑蛇伸出手,柔声道:“是我们擅闯它的领地,它不过是自保罢了,莫要伤它。”
应无愁指尖落在黑蛇凉滑的鳞片上,苍白的面颊染上一丝血色,手掌微握,扣住黑蛇的七寸。
黑蛇惊得张大嘴巴,“嘶嘶”尖叫,对着应无愁疯狂地吐蛇信,激动得扭来扭去。
应无愁难得遇到这么粗壮的蛇,本想抚摸把玩一番,好生疼爱这条蛇。若是心情好,说不定还会给它分些灵气,助它修炼,让它长得更大更粗壮。
再帮它吸收此地瘴气,吞噬其他毒虫,历经三五百年,这条蛇便能长得几十米长。
继续修炼数千年,大概能成为一条毒龙,背宽到应无愁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可惜,它不愿意。
应无愁不喜欢强蛇所难,只得摸了摸黑蛇最大最坚硬的鳞片,惋惜地将它放归草丛中。
一入草丛,黑蛇便飞一般地逃向远方。
它真是疯了才会试图接近那个有同类气息的人,旁边白衣服的人太可怕了,那手法那眼神仿佛要把蛇鳞剥了一般!
逃亡的路上,黑蛇本能地留下危险的信号。附近毒蛇毒虫感受到这种气味,均是逃得远远的,没有一个再敢攻击两人。
岑霜落眼看着应无愁将试图攻击他的毒蛇放走,蒙住双眼的布条无法掩盖他的悲悯和怜惜,顿时一阵心痛。
应无愁如此善良的人,他不该逼他去面对徒弟的不堪。
要对付宁承影有很多办法,只要他再多找一些天材地宝吃下,突破元婴期,自己亲手杀了宁承影就是,何必伤害应无愁。
岑霜落干笑一下,眼中执着不再,对应无愁说:“师尊,此处太过凶险,我们还是走吧。”
这么快就于心不忍,想放弃计划了?那可不行,他还好奇着呢。应无愁暗想。
他拉住岑霜落,坚定地说:“此处就不该有人生存,几代下来,这里的人迟早会死光。我们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袖手旁观,帮他们离开这里,到适宜居住的地方定居吧。”
说罢,应无愁不由分说地拉着岑霜落向前。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岑霜落退缩。
他还没玩够呢。
作者有话要说:
黑蛇:兄弟们,有变态来了,快跑啊!
应无愁:蛇跑了没关系,我身边还有一个更可爱的。
本文又名《霸道师尊的在逃小蛟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