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寿宴阎王降世

守在佛堂前的那几个佣人早已作鸟兽散, 那片打扫得干净整洁的空地即将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厉鬼所占据。

这些厉鬼全都是女人的形态,正在朝佛堂聚拢。可以预测的是,下一步她们就会涌向有人的地方, 试图将他们一个个撕成碎片。

时踪的瞳孔微微一缩, 不免觉得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奇怪。

刚才那些女鬼的目标很统一,就是要对付贺家的人。

她们应该都怀过贺家男人的孩子,且被贺家害过。

在丧失大部分理智、寻找自己的“孩子”以及贺家人的途中,厉鬼形态的他们遇到普通人, 也会攻击。

比如沈初夏不久前就遭遇了白艳艳的袭击。

但她们的目标首先是贺家人, 她们与贺家有仇怨。

可现在新来的这些厉鬼已经黑压压汇成一片了。

贺云生连同他三个儿子,一共也就四个男人。

这四个男人能与这么多女鬼生下孩子吗?不该会是这样。

此外, 从她们走来的方向看, 她们是从贺家之外来的, 并非与白艳艳一样死在贺家。

所以与白艳艳一行不同,她们对贺家人恐怕没有仇怨。

但就如白艳艳会伤害沈初夏这种路人一样,她们仍会对时踪等人下手。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们为什么会被引过来?

难道也是这个带血发臭的襁褓?

这个时候, 白艳艳等鬼魂忍受着业火灼烧的痛苦, 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时踪面前。她们忍不住伸手朝他怀里的襁褓伸了过去,她们目光有些发痴发直, 脸上几乎都布满了泪水。

反观那黑压压一片正在朝此处来的女鬼们,她们并没有多看时踪手里的襁褓, 而是在左右观望, 似乎就在寻觅着什么。

到这一步,时踪已经能做出肯定的推测——

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都是人为设计的, 他的目的就是杀掉贺真。

这个人很可能来自第五团, 先前那场车祸也是他设计的。

考虑到车祸有可能杀不死贺真,所以那个人准备了今晚这场戏。

夜半,他一直在贺真的住处附近观察,找自己动手的时机。

贺真机灵,时踪和祝霜桥又跟着他,他直接把那古怪的襁褓递给贺真,恐怕会被他发现端倪,起不了它应有的作用。

于是在看到沈初夏跟着贺真等人出门、要往佛堂方向去的时候,他抓住了这个机会,让张妈那带血发臭的襁褓递给了沈初夏。

之前白艳艳提到,从前她被关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根本出不去。

直到今晚,她听见儿子的啼哭,不管不顾尝试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脱离了那片黑暗。

贺云生夫妇害了很多姑娘,还残杀了很多孩子,这里冤魂遍地,但这么多年居然从未闹过什么灵异事件。

结合白艳艳的话来看,很可能这些冤魂都被镇压在了某处。

而想杀贺真的这个人,显然有解开镇压、释放这些冤魂的能力。

若贺真没有强行用符咒封印自己的气息与力量,那些怨鬼也许会跟之前的梅子一样,不敢靠近他。

可贺真为了引蛇出洞,封印了自己的气息。

在此基础上,那个想杀贺真的人释放了那些冤魂,并借沈初夏与那襁褓,也就成功将近十个被贺家人害死的女人所化的厉鬼,全都引到了这里,试图让她们杀死贺真。

这个藏在暗处的人不知道贺真的身份,断然想不到这些厉鬼根本对付不了他。

但他不甘心就此收手,于是就又想办法引来了其余厉鬼。

那个带血发臭的襁褓只对贺家的厉鬼有吸引力。

那么其他厉鬼呢?

她们到底是怎么被引来的?

既然她们也都是女人,会不会她们也全都失去过孩子?

或者说她们会否跟白艳艳一样,也曾生下过“怪物”?

时踪把襁褓直接递给了白艳艳,然后他侧过身,借着手电筒往身边的树林深处照去,并朝里面走了几步。

手机的手电筒起不了太大作用,林子里太暗,他暂时没有看见什么线索,不过他闻到了与那襁褓有些许类似的、混杂着血液与腐掉的奶制品的臭味。

看来这林子里果然被人放了东西。

那个想杀贺真的人,刚才恐怕一直在这树林里观察,见白艳艳她们没能杀了贺真,于是他又放置了新的能引那些厉鬼过来的东西。

如果那些厉鬼都是生前失去过孩子、或者生过怪物的女人,被那人新放在林子里的引她们来的东西是什么呢?

——该不会都是类似于那襁褓一样的、跟婴儿有关的物品?

“时踪,小心!”

这是贺真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时踪手心一阵灼热。

骑士徽章带给他的第六感让他迅速侧身一避,一只利爪便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几滴红色的血珠飞溅而出,厉鬼抬爪再袭向时踪面门。

在那尖锐的指甲即将刺破皮肤之前,带血的枝条自上而下劈来,狠狠抽了厉鬼的手腕一鞭。

鞭痕印上腐尸般的手腕,上面骤然腾起幽蓝色的火焰。

厉鬼一声哀嚎,跪在了地上。

树林方向也有许多厉鬼前来,竟要比佛堂那头的来得还快!

贺真将时踪护在身后,不断往树枝上注入新鲜的血液,与此同时不断鞭笞着每一个试图靠近这里的鬼魂。

然而这鬼魂几乎多到没有止境,贺真的脸色也逐渐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祝霜桥帮了一会儿忙,在躲避一只鬼杀招的时候,一跃而起抓住一根树干,然后双臂用力将身体提了上去。

这会儿的他早已脱掉了高跟鞋,开始顺着这棵树不断往上爬,及至高处,他额头、背脊全都出了汗水。

向远方瞭望了一下,他用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开口道:“不妙。太多了……这鬼太多了……

“我感觉全城的厉鬼都过来了,还都是女人!

“她们从前从未出现过,这、这什么情况?!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这些鬼没有止境,贺真的血却有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看来得找到问题的源头了。

时踪微微蹙眉思考着——

这么多冤魂,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

那么可不可以这样推测,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来,每年都有一些女人因为某种原因生下怪物、并失去了孩子。

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并且心中有怨,不肯离开人间,可她们跟白艳艳一样被镇压住了,于是并没能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经年累月的仇怨,渐渐把她们全都变成了厉鬼。

被关押了这么许久,她们身上的戾气大到恨不得屠杀所有人,于是在被某种东西吸引过来后,她们迫不及待地对时踪他们动起了手。

这些冤魂,每年的形成量并不多,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过去,加起来的数量就多了,以至于现在一窝蜂涌来,就形成了势不可挡、牢不可破的架势。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

什么人有这样强大的能力,居然能把这么多冤魂镇压?

换言之,如果他有本事镇压这么多冤魂,想必精通此道,那么他早就可以对贺真动手,无需等到现在。

然而这个人并没有这么做。

这代表,这股镇压冤魂的强大力量,并非来自这个人本身。

到这一步,情况进一步明朗起来——

某种力量镇压着这些厉鬼,并未让它们祸乱人间。

现在这个想杀贺真的、疑似来自第五团的人,应该只是在近期发现了这股力量的存在,或者说发现了被这股力量镇压的厉鬼们的存在。

并且他在近期找到了解除这种力量的办法,这才让厉鬼们全都被放了出来,继而根据他放下的与婴儿有关的物品,被吸引到了这里。

然而什么样的力量,能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间起作用?

它又为何能强大到能镇压这么多厉鬼?

时踪躲避着厉鬼袭击的同时,看向了佛堂的方向。

他想到了送子观音。

难道是观音的力量?

平时供奉着送子观音的人是谁?

多为思想陈旧、或者被公婆丈夫逼迫着想要生孩子的女人。

这恐怕也是这不计其数的厉鬼的共同点——

她们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年代,但她们供奉着同样的神明。那是她们以为能为自己带来幸福的神明。

常年累月的供奉,让送子观音变得无比强大,以至于它能镇压这些厉鬼。

可厉鬼是怎么来的?

是她们生了怪物。

真心实意供奉观音、乞求孩子的女人,为什么会因此生下怪物?

这送子观音恐怕不对劲。

然而这力量恐怕不是他们三人所能对付的。

何况成百上千的厉鬼已围了过来,他们根本也无法突围。

贺真已经消除了压制他气息的符咒。

可不比寻常鬼魂,厉鬼已失去绝大部分理智,更何况他们有“人”海战术,前面的跪下了,后面还会有鬼源源不断地涌来!

它们前仆后继、所向披靡,贺真的血就算耗光,也对付不了这经年累月形成的不计其数的厉鬼!

此时此刻,贺真、时踪、祝霜桥三人分别拿着一根染了血的树枝,彼此肩靠着肩形成了一个三角,各自不断鞭笞着涌过来的厉鬼。

这个时候贺真的脸几乎已没有一丝血色。

又一鞭子抽翻一只厉鬼,贺真略喘一口气,沉声问身边的时踪:“有没有受伤?”

“没事。”时踪摇头,再看了一眼那佛堂,“你们掩护我,我想办法进去看看。”

贺真立刻皱眉。“你也怀疑那观音有问题?但那种力量恐怕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这不是副本。不是每一个难题,都能在‘副本地图’里找到答案。”

“那你想——”

时踪话说到一半就被迫中止。

那是一只厉鬼竟从地上匍匐着窜了过来,一下子握住他的脚腕将他用力一拖。

时踪后背狠狠砸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看来是伤得不轻。

他那残缺的灵魂使得这具肉身极度脆弱,于是张口竟就喷出了一口血。

伴随着尖锐的嘶吼与狞笑,光线黯淡的树林深处,无数厉鬼便先朝率先露了弱势的时踪奔去,决定先向他下手。

“嗖”得一声利响,那是贺真迅速出手,用枝条将几只厉鬼快速抽翻的声音。

然而经历了这么久的车轮战,再愚钝、再失去理智,厉鬼们也知道自己不能再三三两两地依次进攻,于是他们齐齐朝倒在地上的时踪奔了去。

形势已极度危险,倒在地上后背与头皆是剧痛的时踪眯起眼睛,眼前影影幢幢一片,恍然之间只见似有无数利爪朝他袭来!

下一瞬,是贺真扑了过来将他压在身下,竟活生生以血肉之躯承受了这无数利爪!

无数尖利的指甲顿时刺破贺真的血肉。

鲜血喷涌而出的刹那,幽蓝色的业火也在同一时刻将无数只鬼手点燃。

厉鬼们发出巨大的哀嚎,纷纷退散开数米远。

“人”海战术的厉鬼攻势霎时减弱,不过时踪他们能够暂时休息的时间依然非常有限,下一波袭击很快就会到来。

雪上加霜的是,这个时候贺真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晨曦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下来,照在贺真的脸上,时踪朝他瞧去,只觉得他的脸色已惨白如纸。

“你怎么样?”

时踪问话的同时,扶起贺真,再往他身后看去,只见他后背的衣服几乎全破了,一片血窟窿出现在他背上,几乎触目惊心。

然而时踪连为他包扎的时间都没有。

只因他看见贺真身后不远处,又一波厉鬼已集结完毕,迅速朝这处压了过来,现在已近在咫尺。

贺真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抬起那双沾满了自身鲜血的手,贺真用指尖轻轻碰到了时踪的额头、眉眼、还有脸颊,最后是他的脖颈、臂膀、胸口、腹部……

他将自己的血涂向时踪的身体,试图借此护他平安。

“贺真,停下。”

时踪沉声道,严肃的眼神里多了些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

失血过多的贺真却只是看着他一笑,轻声问出一句:“你会担心我吗?”

“你——”

“别担心,我还有办法。”

数十只厉鬼扑向时踪一行。

她们有的在地上爬、有的在半空中快速飘行,以至于几乎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架势,将这树林深处照得一丝天光也看不见。

嘶吼、腐臭、血水、死亡的阴影将这一方天地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贺真摸出一枚洁白无瑕的玉,快速用血在上面画下一道符。

金光乍起的时刻,贺真沉声说出一句:“漱玉,召青龙,奉‘鬼煞’,阎王鞭!”

鬼煞。那是宋帝王余钦那枚青铜面具的名字。

手里的漱玉帮他联通了另一个空间。

半空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半透明的、让时踪熟悉而又觉陌生的人。

——那是宋帝王的属下,青龙。

被漱玉的金光照亮范围的时间被放缓,数十个厉鬼的进攻速度变得无比缓慢。

青龙的动作倒不受影响。他单膝跪地,立刻低下了头,像是不敢直视贺真的脸。

双手奉上一枚厚重的、可怖的、让人望而生畏的蕴藏着阎王之力的青铜面具,与一根通体玄色、带着些古朴纹路的长鞭,青龙郑重道:“拜见三殿!”

贺真的双眼冰冷得见不到一丝情绪。他漠然抬手,将阎王鞭与鬼煞一一接过来,青龙便自漱玉中消失了。

漱玉的金光暗下去。

这个空间的时间恢复了正常流速。

厉鬼嘶吼着扑向浑身浴血的贺真。

就在这一刻,他一手戴上鬼煞面具,一手握住阎王鞭重重一挥,近在咫尺的数十只厉鬼便在弹指间全数化作了飞灰。

万千嘶吼声全部消失。

那是处在树林内的、哪怕只是略微靠近贺真而根本没有被鞭子触及到的厉鬼们,已自行化作了飞灰。

稍远一些的厉鬼侥幸未死,然而她们全都齐齐趴在了地上,再不敢有一丝动作。

阎王鞭被贺真收起来,他戴着面具,冰冷而严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鬼,她们身上便自行泛起幽蓝色的火焰。

这火烧得她们痛不欲生。

但也烧得她们渐渐捡回了理智。

她们的表情先是变得有些疑惑,而又大概想起了悲伤的前尘往事,相继流出了泪水。

可她们不敢哭出声。

感到了某种霸道强大而又可怕的力量,她们连头都不敢抬。

贺真静静站在树林里,抬手凌空画下一个符,符纹自行放大后于虚空之中打向众鬼,她们便全数消散于无形。

“好了。青龙会安排人善后。”

天亮了。

阳光穿透云雾,被树叶缝隙剪成一道道光束落下。

树林深处,斑驳光影里,时踪背靠着一棵树站立,在贺真转身望过来的时候,抬眸朝他看了去。

隔着一张厚重的面具,时踪就这么对上贺真那双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只觉这一刻他们似初遇,也似迎来了真正的重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会把孩子、女鬼相关的谜题彻底揭露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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