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应邀来徐家做客的,有岳剪柳、吴桐秋和夏恩。傅神棍下午有课来不了,本来还叫了冬以柏,但徐致远也只是象征性的叫一下,也没指望他来。
吴桐秋和岳剪柳的关系很好,两人的性格互补,就算没有徐致远在中间续话题,也不会冷场。夏恩又是不善于说话的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徐致远给三人都倒了一杯茶,同时怕夏恩坐累了,给他递了份报纸去,问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俞老师刚上任时,经常能在九号教室外看到岳同学,不知不觉就熟知了。” 夏恩推了一下眼镜,不小心和吴桐秋对视了一眼,说:“吴同学是在南墙事件时认识的…… 吴姑娘很勇敢。”
“我也是在那时对桐秋略有耳闻,但还不熟,不过我们有缘分,” 岳剪柳牵起吴桐秋的手,说道,“桐秋的哥哥是我父亲的学生。”
吴桐秋神色像往常一样清淡,大概也不擅长交朋友,她垂下眼眸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被岳剪柳握住的手。徐致远想起岳老和自己父亲的渊源来,心想道:“岳老还真的是桃李满天下。”
管家切了上午买的瓜果摆在桌上,徐致远告诉他们今晚自己亲自下厨答谢 “出演” 之恩。
随后让三人先聊着,自己外面等着小叔叔回来。
按理说平时这时候李安荣和俞尧都已经到家了,徐致远却迟迟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估计有什么要紧事去办耽误了时间。他看着街上的行人来往站了一会儿,无聊之时从家门口量着步数走到街的拐角,正好和一个熟人面对面。
徐致远:“……”
冬以柏:“……”
徐致远伸手,捉住冬以柏转身时的后领,道:“你在这干嘛…… 哎,你去哪儿。”
“你家门口很金贵吗?连路过都不让?” 冬以柏最忌讳这人动手,瞪着他捉住自己后领的手,道,“给我放开。”
徐致远左右望了望,他好像是一个人来的,看样子大概是徘徊了许久,这应邀倒是让徐致远有点出乎意料。便道:“我的意思是你在这杵着干嘛,来了就进屋呗。”
“你没听见吗我是路……”
“我小叔在屋里,他有话想跟你说。”
冬以柏的狡辩戛然而止,瞪了他一眼,屈尊降贵道:“什么事?”
徐致远:“骗你的,他还没回来。”
“……” 冬以柏甩开他的手,骂他莫名其妙。
“来都来了,急着走什么啊。” 徐致远心大道,“我们虽然梁子不浅,但我这人就事论事,你帮我小叔化了这次危机,我也就欠了你个人情。” 他指着拐角后的家门口,说:“一顿饭够不够还?我做给你们吃。”
冬以柏白了他一眼,揶揄道:“就你那廉价的报答,我不稀罕。”
徐致远在心里把他煎炒炸烤了一遍,骂咧咧地想:“呸,不稀罕你还过来。” 他深呼一口气,双手插兜,说道:“那你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让我帮忙的,只要合适的,我尽力。” 徐致远补了一句,“之后我们两不相欠,见面该打打。”
冬以柏:“……”
他沉默,和徐致远一起,演了近一分钟的两座雕像。最终还是冬以柏先艰难地开口,道:“你跟俞尧是什么关系。”
徐致远歪头看着他,直接道:“恋人关系。”
冬以柏的表情更僵了,他道:“是俞尧同意的?”
徐致远望着天,撒谎说:“是。”
“太…… 太荒唐了。” 冬以柏向旁边撤了一步,厌恶道,“他明明是你的长辈,还是个男人…… 你对他有那种想法,他不会觉得反胃吗?”
“这种事你问他去,我怎么知道。” 徐致远淡然地说,“你还有问题要问吗?”
“…… 没有了,” 冬以柏强忍着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只剩下嘴边的一句,“你们好自为之。干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的事,迟早会受到反噬。”
“伦理道德……” 徐致远觉得好笑,道:“冬少爷,您在我祖宗的族谱里挂名还是怎么着?就算是着急轮得到你吗。”
“我不跟疯子争论,你脑子根本就不清醒。” 冬以柏指了一下他,回头转身走了,说道,“路过这儿算我倒霉。”
“慢滚不送!”
看着他的背影,徐致远胸膛里一股火气无处发泄。觉得自己跟冬以柏定是当了八辈子仇家,好事坏事都得跟着生气。
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没候到俞尧,只好先回家呆着。
可生完气的胸膛就像是燃尽了一把火的炉子,灰烬和残渣逐渐失去炽热,让人觉得有些刺心的凉意。
李安荣回来的要比俞尧早,徐致远又看见到了那个带着黑色圆沿帽,满脸是褶的黑衣男人。他随着李安荣进来,见到沙发上的三个学生,嗓音里有一种森森的哑意,他特意看了徐致远一眼,笑道:“李编的家里有客人啊。”
三人闻言望向门口,皆礼貌地起身,朝李安荣鞠躬道:“阿姨好。”
“不用客气,” 李安荣叫他们坐,自己带着这男人去楼上书房了。上楼时,她瞥了栏杆旁的徐致远一眼,说道:“你不去陪同学吗。”
“我待会做饭。” 徐致远说。
“行,你们吃你们的,待会儿不用叫我了。” 李安荣敞开门让男人先进去,压低声音道,“吃完晚饭留出空来,我跟你说点事。”
徐致远望着那面容可怖的黑衣人,眉间聚起一股莫名地担忧来,道:“哦。”
这场晚饭本来是庆祝的,可有了几件不愉快的事铺垫,庆祝的也差点意思,徐致远时不时地往灯火通明的书房和门口瞥几眼。待李安荣出来送黑衣人时,俞尧恰好也回来了。
黑衣人问好道:“俞先生,许久不见。”
夏恩立马站起来,三人异口同声道:“俞老师!”
俞尧朝自己的学生一笑,并对黑衣人点头道:“许久不见…… 我就不送您了。”
李安荣送黑衣人上了家门外的车,俞尧深深望了一眼,脸上的凝重之色还未成形,就被自个儿的的学生拉进餐桌的笑语里了。
俞尧朝为他拉开凳子的夏恩说了声谢,弯腰坐下,看着这满桌佳肴,笑道:“这么丰盛啊。”
岳剪柳道:“这一多半都是致远亲手做的。”
俞尧垂下眼睫来,轻轻瞥了一眼徐致远,见他正若无其事地夹菜吃菜,就绕开了话题,说道:“还合胃口吗?”
吴桐秋:“嗯。”
俞尧笑道:“下次你们来,我下厨。”
徐致远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说道:“我吃得差不多了,我妈说叫我过去,你们先聊。”
岳剪柳奇怪道:“哎…… 致远!”
徐致远逃到了书房,深呼一口气。
“我叫你晚饭之后留时间,你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李安荣合上书,皱眉道,“同学都走了?”
“还没。”
“长这么大了,还不会当主人,有你这么待客的?”
徐致远只是见到俞尧时有些别扭,当着旁人的面也不方便闹脾气。他找了个凳子坐下,想到也许是关于那个来自己家两次的黑衣男人的事,语气正经了起来,问:“您叫我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 李安荣道,“你跟剪柳相处得好吗?”
“我们俩好得很,这个您不用担心,” 徐致远拐了个弯继续说,“但也只是做个朋友而已——我跟她都这么想。”
“我知道你们互相没意思,岳老也跟我这么说,也不逼你们了,” 李安荣忽然道,“我跟你爹重新给你商量了一门亲事,改天你和姑娘见一面,挑个定婚的日子。”
“……”
“订婚?” 徐致远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有些不适:“什么…… 意思?”
“有些事情由你自己做主为时过早,我和徐镇平替就你决定了。” 李安荣尽量耐心道,“这回的这姑娘是喜欢你的,女追男隔层纱,相处久了感情就来了。”
见徐致远愣着,李安荣给他递了一张照片,上面是小徐致远和一个女孩的合照,她说:“哦,忘记跟你说,她父亲是徐镇平之前同僚孟彻,你和她好像小时候还见过面来着。”
就像是心口被人挖了个洞,猛然灌进去一桶凉水,徐致远不可思议道:“孟彻…… 你们这是打算拿我跟她’联姻‘呗?”
李安荣坦然道:“是有这种想法在。”
徐致远觉得不对劲,说:“……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您告诉我。”
李安荣摇头道:“没有事,只是单纯说你的婚事。”
徐致远站起来,忍着怒火,道,“可你们一边口口声声地说要遵循我的意愿,一边又在暗里安排我,妈,您忘了您和徐镇平是怎么在一块的吗?”
李安荣一反平常,连争论都没有,道:“跟你没关系。”
“我……” 徐致远笑了几声,他差点不敢相信这是他母亲,他嘴唇张了张,说道:“…… 你他妈的跟徐镇平是突然疯了吗?”
李安荣站起,抬起手来,徐致远也不躲,只是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我从来都没有真的打过你,徐致远。” 李安荣嘴唇颤抖道。徐致远一愣,睁开眼睛,却见到母亲把手缓缓地放下去了,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近了手心肉里。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她一字一顿道,“你跟俞尧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