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一眨眼:“殿下说什么?”
端明崇看着他,表情比他还要疑惑茫然:“我……我说什么了?”
岁晏指了指自己:“殿下说我这样的, 我怎么了?”
端明崇迷茫了一瞬, 神色骤然变得惊恐骇然, 他往后一退,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岁晏。
岁晏退了回来,疑惑地对着一旁的银酒壶照了照脸, 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什么可怖的獠牙才古怪地看着端明崇。
端明崇一惊之后忙坐稳, 双手放在膝盖上, 心脏噗通乱跳, 迷茫无措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岁晏道:“殿下?”
端明崇立刻摇头:“没有,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你听错了。”
岁晏执着杯子,有些尴尬道:“我是想问您要喝茶吗?”
端明崇一愣, 耳根瞬间红了。
“好、好啊。”
岁晏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递给端明崇,看端明崇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也没再追问。
把端明崇刺激成这个样子, 岁晏身心俱爽, 却也懂得适可而止,不再捉弄他了。
他屈膝蹭到了窗棂旁, 推开窗户指着下方还在翩然起舞的女人,道:“殿下, 我之前找你说的南疆女人, 就是她。”
端明崇喝了半杯水, 压下去自己内心的狂乱, 他不着痕迹地往下面看了一眼,点点头,哑声道:“我知道她。”
岁晏道:“前几天我听我哥说五皇子和宁贵妃被下罪了,这个女人倒是逃脱了一劫,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广大神通?”
他半靠在窗棂上,侧着身子往下看,羽睫微垂着,瞧着有些漫不经心的风华,当偏头冲着端明崇笑时,隐约察觉到自己心思的太子殿下只觉得心似乎慢跳了半拍。
端明崇愣愣看着他。
岁晏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疑惑道:“殿下?”
端明崇立刻回神,垂下头赧然地干咳一声,才道:“当时她只在端熹晨宫中待了没几日,自然罪不至死,许是被端如望保出去了吧,毕竟南疆公主,还是前朝的,若是拿捏在手中能做出许多文章来。”
岁晏微微弯腰,手肘撑着窗棂,托着腮认真地看着端明崇,道:“殿下,前些日子宁远下罪,现在端熹晨和宁贵妃也一并遭殃,京中明眼人太多,您……”
端明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岁晏轻轻一笑,道:“……是不是太受人忌惮了些?”
端明崇抿了抿苍白的唇,半天才道:“我知道。”
岁晏继续歪着头看他,道:“你生来便是一国储君,陛下中意看重您,但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想当然也更会忌惮你,您自小受教陛下和宫中太傅,圣贤书读了一箩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端明崇点头。
岁晏道:“就连我兄长都觉得端熹晨和宁贵妃之事是你所为,那朝中的其他人呢?”
端明崇瞳孔皱缩,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用力。
许久之后,端明崇才低声道:“我知道。”
“我都知道。”
岁晏没有多说,他也看出来了端明崇心中有数,只是自小受到了教导让他还没有决心下狠手而已,若是做足了准备,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刚才将端明崇刺激了一通,岁晏爽完之后又觉得有愧,他之前一直隐隐约约知道了端明崇对自己的心思也如同自己对他那般,但是又因为端明崇一直不开窍而不太确定。
今天和君景行演了一出戏,瞧见端明崇神思不属的浑噩模样,岁晏大概心里也有了数。
他一边愧疚,一边又欢喜,笑容变得稍稍有些怪异。
正在岁晏想要上前安慰心疼端明崇时,窗外突然发出一阵尖叫声,接着岁晏身后的窗棂骤然被人撞破,木屑翻飞下,一群黑衣人气势汹汹撞了进来。
与此同时,在甜水巷中央高台上的女人将手中红绸猛然散开,纤细的手掌猛地挥出一张,红布在半空散为一片片破布,纷纷扬扬地朝着人潮人海处落了下去。
在红绸落下后,不知是有什么机关,竟然瞬间在原地爆炸出一阵烟雾,骤然弥漫开来。
一时间,尖叫声传遍长街。
岁晏被突然冲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直直朝着站起来的端明崇扑了过去。
端明崇一惊,本能地伸出手把他抱了个满怀。
岁晏惊魂未定地缩在端明崇怀里,涩声道:“大白天穿、穿夜行衣的傻子,又又又来了一堆。”
端明崇:“……”
他面如沉水抱着岁晏的腰后退几步,在黑衣人到来前几个暗卫从暗处瞬间出现,挡在了两人身前。
岁晏本就最怕旁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算不是刺客他也能被吓个半死,此时双腿都软了,就算被端明崇抱着也止不住地往下滑。
岁晏攀着端明崇宽阔的肩,喘了几口气,道:“殿下,这些人什么来头?”
端明崇身体僵硬,抱着岁晏腰的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不要松开,他心中挣扎片刻,才回过神来,哑声开口:“许是……南疆和端如望的人……”
岁晏点了点头。
端熹晨在三年间已经彻底废了,再加上今年宁远被下罪,连着宁贵妃也不受皇帝待见,端如望偏偏又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波,不知怎么的游说他们前去暗杀岁晏和端明崇。
岁晏不知道端熹晨有没有真的派人去傻到这个时候暗杀太子,也不知道端如望是如何做的,竟然抢先一步出手,给端熹晨安上了个谋害太子的罪名。
皇帝本就多疑,这几年时间对太子的情感也单薄了不少,出了这种事自然而然会猜测是太子动了手脚。
而现在马上到除夕,太子竟然又在长街遇了刺,事情一旦传到皇帝耳中,恐怕端如望的如意算盘会直接落了空。
帝王之心本就难测,北岚帝只要一想,便能想通是谁借暗害太子之名将端熹晨彻底失势,而且还顺道嫁祸到太子身上。
端明崇一边抱着岁晏往外室退,眸子有些冷淡地看着面前同暗卫胶着在一起的刺客,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这场刺杀实在是太过巧了。
端如望若是安了这个局来让皇帝对端明崇有陷害兄长的疑心,便不会趁这个时候安排人在闹市街刺杀太子。
端明崇微微有些失神。
那这次的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端熹晨早就失了势,那是一直对朝中纷争袖手旁观的端执肃吗?若真的是他,他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怀中的岁晏突然嘶了一声,看起来是痛到了。
端明崇立刻低下头。
岁晏歪在他怀里,小脸惨白,手按着自己的手一直在往外掰。
这时端明崇才发现自己放在岁晏腰上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大力,看岁晏满脸苍白,就知道大概是掐疼了。
端明崇如同摸到了烫手山芋一样立刻松开了双手,还没反应过来的岁晏双腿一软,竟然从他怀里直直摔了出去。
砰的一声。
岁晏手肘撑着地,茫然地抬头看着把他摔下来的端明崇。
岁晏颤声道:“殿、殿下?”
端明崇这才忙不迭地来扶他。
一旁的暗卫同刺客浴血厮杀,不过片刻那黑衣人便再次从窗户跃了出去,几个起跃消失在了人群中,而那本在高台上的女子也早已消失不见。
甜水巷中一片混乱不堪。
端明崇没有去管那跑走的刺客,只草草吩咐了一旁的暗卫去查查外面出了何事,便将岁晏小心翼翼地扶到外室的软榻上坐着,有些不安地站在他身边。
岁晏膝盖疼,腰也疼,哎呦哎呦坐稳了后,才幽幽看着端明崇,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端明崇故作镇定地低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只对视了一瞬间便手足无措地错开了目光。
岁晏:“?”
端明崇偏着头,耳根发红,哑声道:“还疼吗?”
岁晏:“嘶,疼,我都说不上来到底是被你掐得疼还是摔得疼。”
岁晏养尊处优,除了被君景行按着扎针还没受过这样的罪,他将外袍扯开,小声嘟囔着什么把手伸向了腰封。
端明崇一把按住他的手,骇然地看着他:“你你……你做什么?”
岁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看看我的腰,有没有被你掐青?”
端明崇触火似的缩回了手,耳根更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端明崇自己的错觉,自从他方才触到了一点对岁晏的禁忌情愫,之后无论岁晏做什么举动,他都莫名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岁晏勾引人而不自知,正要将腰封解下,却见到端明崇轻手轻脚拉起了他的手,道:“这里有人会来处理,我给你重新开个雅间,到没人的地方再解衣……”
端明崇抿了抿唇,不自然地偏过头,小声道:“……这里太冷了,你会着凉。”
岁晏一转头,和东宫的暗卫大眼瞪小眼地对上,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行吧,方才欺负了你,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岁晏因为愧疚,对端明崇言听计从,没怎么多说被端明崇紧紧扶着去一旁开了个雅间。
混乱一片的甜水巷中,君景行披着岁晏的披风走到一条窄小的巷子中,听到外面震天的吵闹声,正要出去瞧瞧,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身前。
君景行脚步一顿,等看清楚面前的人眸子瞬间冷了下来。
面前人一身红绸单衣,裙摆太短以致露出修长的小腿和小臂,在大冷天冻得皮肤发青却也面不改色。
君景行冷声道:“南疆公主。”
公主一头墨发被红绸缠着披在背上,锁骨上纹着繁琐的花纹,瞧着似乎是南疆的图腾花。
她浓妆艳抹,轻轻勾起唇,吐气如兰道:“我是无愿,侯爷让我给你交代一句话。”
君景行:“……”
无愿演什么像什么,脸可以易容出来,但是此时她不光有着一张女人脸,身体竟然优美消瘦,纤腰不堪一握,应该不是缩骨功能易容出来的。
无愿平日里本性十分怯弱内敛,但是当她易容成其他人时,为了防止露馅,性子也随之为其改变一二,乍一暴露身份,性子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平日里的无愿都是一身黑袍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就连脸都露不出来。
君景行还从未见过如此妖娆的无愿,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哆嗦着声音道:“你你你是女的?”
无愿瞥了他身上的衣衫,道:“你也是啊。”
君景行:“……”
君景行几乎咆哮了:“我才不是!”
无愿“嗯”了一声,一副见过大场面的神色,波澜不惊道:“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些不可示人的小癖好,我懂,你不必多做解释了。”
君景行:“……”
你懂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