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在书房看了一下午的书, 用了晚饭后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到端明崇过来。
他皱着眉头喝完了药,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书,终于等到了东宫的人。
岁晏将书一扔:“殿下呢?”
宫人手中捧着食盒,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这几日有要事在身,特让奴才前来告知侯爷。”
岁晏撑着下颌, 冷淡地看着他, 道:“要事?那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处理好, 有给个准话吗?”
宫人吓得不轻,觉得此人敢这般质问太子殿下的话当真是大胆包天。
他战战兢兢道:“殿下未说, 只说让侯爷好好养病, 保重身体。”
岁晏心道你都不来陪我了,我养哪门子的病?
这种事说出来也无用,他也没有为难下人, 道:“那食盒里是什么?”
“是让小厨房刚做出来的糕点。”
岁晏道:“放那吧,帮我给殿下带个话……”
宫人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岁晏一字一顿道:“说让他等着。”
宫人:“……”
宫人一言难尽地走了。
岁晏挥退众人, 将那漆红的食盒盖子打开, 入目是几个形状各异的馒头糕点,一看就是无墨的手笔。
岁晏眸子弯弯, 唤来海棠细细问了问君景行还有没有回来,确认那神医还在尹府时,便放宽了心捏起了馒头。
海棠面有忧色:“少爷啊, 君神医不是不让您病中吃这些吗, 说是对身体不好, 您还是……”
岁晏眯着眼睛咬了一口, 含糊道:“你不说我不说,他哪里会知道。”
海棠欲言又止。
岁晏吃完两个后,看了看海棠,忍着心痛捏了一个递给他,道:“来,吃了我的贿赂,可别给君景行说,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海棠瘪瘪嘴接过糕点,小声道:“那这是最后一次,少爷下回可不能再在病中吃这些东西了。”
岁晏道:“好好好,吃你的,馒头都堵不住你的嘴。”
海棠这才低头咬了一口,只是还没嚼,就感觉馒头似乎有些异样,他皱着眉吐出来,发现那半块馒头里竟然藏着一小片木筒。
那木桶做得极其精致,瞧着还没有一个小指指节大,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海棠:“少爷?”
岁晏也瞧见了:“来,给我,我瞧瞧。”
海棠没有先递给他,而是拿了方帕子包着这才给岁晏。
岁晏皱着眉将那木筒捏开,露出里面一张巴掌大的薄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岁晏拧着眉头看了半天,才道:“这写的什么东西?海棠,你能看清楚吗?”
海棠接过那张纸,几乎把鼻尖凑上去了,才勉强看清楚上面的字。
“少爷,这上面好像说,陛下似乎有意给太子殿下指婚,现在宫内上下都传开了。”
岁晏又接过纸看了一遍,把眼睛都看疼了才发现似乎真的是这样。
岁晏将纸扔在一旁的炭盆里,垂着眸若有所思。
这一次不像之前那次的误会,既然是无墨从宫中听到的,自然不是空穴来风,而端明崇可能也是因为此事才不能出宫来陪他。
岁晏对端明崇有种盲目的信任,从心底觉得他既然已与自己心意相通,就必定不会去娶旁人。
海棠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岁晏的脸色,讷讷道:“少爷,若是太子殿下真的……娶妻……”
岁晏歪在软榻上,慵懒地撑着下颌,心不在焉道:“若是他真的娶妻,那他的大喜之日便会成为来年的忌日。”
海棠:“……”
海棠微微颤抖:“少……少爷?!”
岁晏看到他吓成那样,嗤笑一声,道:“傻子,我逗你玩的,回去睡觉吧。”
海棠担心岁晏真的有这种念头不愿意走,被岁晏又催了一下,才满脸无措地告退离开。
自那之后,端明崇当真没有再来过一次,岁晏每日插科打诨气月见,过得也很是滋润。
半个月时间,岁晏的病也好的七七八八的,在元宵花灯节那日终于停了药。
岁晏病中瘦了一圈,精神倒是还好。
岁珣仔细瞧着他的脸色,皱眉道:“你真的全好了?没有骗我?”
岁晏恨不得原地蹦一蹦:“是真的,哥,这句话你今天都问了好多遍了,君神医说我今天药都不用吃了。”
岁珣还是狐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要出去玩故意这么说的吧?”
岁晏:“兄长!”
岁珣这才道:“那先说好,入了夜你就必须回府,不能再外面待太久。”
岁晏道:“可是晚上有焰火……”
岁珣:“嗯?”
岁晏立刻指天:“好,天黑我就回来,绝对不乱跑。”
岁珣有些不信他,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还是得找个人看着你——昭叔呢?”
岁晏几乎崩溃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至于看我看这么紧吗?”
而且今日花灯节在甜水巷那,君景行早和尹深秋去玩了,等会岁珣又要和江宁出去,岁晏一个人出去也玩不了多久就回来。
岁珣:“你……”
岁晏实在是受不了岁珣的啰嗦,恨不得把前几年对他不管不问的哥哥给换回来。
他“啊”了一声,道:“不说了,我出门了。”
说着,飞快跑了出去。
岁珣在身后朝他喊道:“再加件衣服!”
岁晏整个人都穿成了球,再加衣服指不定都走不动路,他就当没听到,一个人飞快跑出了侯府。
还未到酉时,甜水巷已是人山人海。
岁晏从马车上跳下来,暗卫也跟在他身后护着他。
岁晏看着这熙熙攘攘的街头,一歪头,道:“明河今年结冰了吗?”
“今年严寒,自然是结了的。”
岁晏“哦”了一声。
就很烦。
他现在身体太弱,也没有自不量力地往那人潮里挤,只带着人从偏街拐到了甜水巷中央的酒楼里,要了个雅间坐在窗边饮茶。
不一会,窗外的长街下便出现一阵敲锣打鼓之声,一群衣着鲜丽的人拥簇着舞龙舞狮从街尾走来。
街道两旁全是卖花灯和一些小玩意的摊位,从下望去一串串红灯笼连成一道亮丽琳琅的美景,宛如画一般。
岁晏选的位置能将半条长街一览无遗,他正吃着点心饶有兴致地瞧着,突然对面的空位有人坐了下来。
岁晏后知后觉地转过头。
宋冼:“忘归……”
岁晏:“噗——”
宋冼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是岁晏太醉心下面的热闹了根本没听到他的脚步声,此时面前骤然出现个人,他吓得直接一口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不偏不倚,正喷了宋冼一身。
宋冼:“……”
宋冼咬牙切齿地撩起袖子将脸上的水擦干净,暴跳如雷道:“岁忘归!你找死!”
岁晏:“咳咳咳……我……咳……”
他把宋冼弄了一身水,自己也差点被呛了个半死,捂着胸口猛烈地咳着,听着声音就知道他有多难受了。
宋冼一见到他这般,怒气也不便发了,只好冷着脸走过来,没好气地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嘀咕道:“你也真行,喝口水都能把自己呛到。”
岁晏挣扎地抓着他的小臂,眼睛通红,骂道:“还……咳咳还不是被你吓得……咳……”
他捂住嘴,几乎咳出了眼泪。
宋冼又给他拍了会后背,岁晏才缓过气来。
岁晏直接一手拍掉宋冼的爪子,怒道:“起开,爪子别碰我!”
宋冼没好气地坐回他对面,道:“方才我给你顺气时你怎么不让我起开?用完就丢,也就你这样的人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了。”
岁晏气若游丝地喝了口水压压惊,深吸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他横了宋冼一眼,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冼偏头看了看下面热闹的人山人海,道:“自然是过来玩的,方才在下面的时候无意中瞧见了你,便向来同你叙叙旧。”
岁晏也看着下面的舞狮,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道:“叙完旧了,赶紧走吧。”
宋冼:“……”
宋冼瞪了他一眼,又叫来小二叫了一壶酒和茶点,大有叙旧叙到半夜的架势。
岁晏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看个花灯,你就非得来打搅我吗?三殿下呢,你不用陪他的吗?”
宋冼给自己倒了酒,喝了两杯之后,才像是给自己壮了胆子,盯着岁晏的眼睛看个不停。
岁晏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胡乱抹了抹脸,古怪道:“看我做什么?”
酒壮怂人胆,宋冼深吸一口气,道:“你和太子……是认真的吗?”
岁晏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眸子倏地冷了下来。
他终于知道端执肃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了。
宋冼面有难色:“你就算性子太桀骜,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还是说太子胁迫你?”
岁晏淡淡道:“等我喝茶的时候你再问我一句,我保证再喷你一身。”
宋冼:“……”
宋冼蹙眉:“我是说认真的。”
岁晏道:“我也是认真的。”
宋冼:“可是你……”
岁晏面不改色地打断他的话,道:“我是说,我和太子是认真的。”
宋冼神色一僵,虽然早就知道,但是听到岁晏亲口承认,他神色还是有些复杂。
“太子是一国储君,若无意外的话便是将来的国君,他即位后自然不会准许娶一个男人的……忘归,这种事情你想过后果没有?”
这种话岁晏早就听腻了,他对着君景行和岁珣还会想要反驳,但是对着宋冼就没什么反驳的必要了。
他含糊道:“我知道,不用你们管。”
岁晏许是坐累了,往软椅上一靠,脚肆无忌惮地抬到桌子沿翘着,看着十分欠揍。
宋冼反正是个暴脾气,怒道:“我是在关心你,这本就是一条不归路,你当真要孤身去闯?”
听到这话,岁晏轻轻嗤笑了一声,他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冼,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孤身去闯?”
宋冼一愣,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当即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方才已经说了,太子有朝一日总会登基,就算他准,满朝文武和天下臣民也不会容许他娶一个男人……”
听到这话,岁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笑得更开心了。
宋冼不懂他笑什么,不耐地敲了敲桌子:“忘归!”
岁晏这才慢慢停下来,他拂去眼角的泪水,偏头狡黠一笑:“你又怎么知道,是他娶我,而不是我娶他?”
宋冼:“……”
刚走到屏风旁的端明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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