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猝不及防间被拉近。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在嘴唇上一掠而过,对方的声音轻飘飘地进入脑海——那简单两个字带来的冲击却不亚于一场翻天覆地的海啸,转瞬间将他心所有清醒的神智冲垮,仿佛脑海中先前所有的一切思绪都被打散,漂浮在一片茫茫然的喜悦海洋之上。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退了回去,门板再次合上。
“等……”男人眼疾手快地按住门板,他虽然不需要呼吸,但是胸膛却在不平静地起伏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站在门内的青年,他声音有些不稳,沙哑地说道:“再来一个。”
戈修眯起双眼笑了下。
只要他想,就能将自己五官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对方微微一愣。
“晚安。”
戈修眨眨眼,笑得狡黠而得意,然后在对方回神之前猛地将房门关上。
门板和门框“哐”的一声撞在一起,在死寂黑暗的走廊内回响。
男人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漆黑的眼眸深处浪潮汹涌。
许久之后,他抬起手,冰冷的手指轻柔地蹭过苍白的下唇。
人类的体温对他来说过于鲜明强烈,唇面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温热柔软的触感,从刚才被接触的皮肤一路火辣辣地向胸腔内窜去,直到现在还在火辣辣地发烫。
他垂下眼眸,低低地笑了一声:
“……晚安。”
下一秒,空气中泛起水波一般的波动,男人的身影犹如烟雾一般缓缓地消散在半空中,半点影子都没有残留下来。
·
第二天。
机械钟表发出的报时声打破寂静,响彻整栋巨大的建筑,在狭长幽暗的走廊与楼梯间中回响着。
在死气沉沉的别墅仿佛骤然活了起来,所有的灯光再次亮起,将黑暗从建筑内全然驱散出去,女仆男仆管家的脚步声在别墅的各处响起,低低的絮语声和碗碟的碰撞声充斥在空气中,这里好像一下子就从坟冢变回到了充满鲜活气息的人世。
戈修睁开双眼,缓缓地打了个哈欠。
“早。”男人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扶手椅上,在戈修看过来的时候冲他微笑。
——他似乎丝毫不准备掩饰自己已经盯了对方许久的事实。
戈修:“……”
他深吸一口气:“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和我问好吗?”
男人眨眨眼:“你不喜欢吗?”
戈修:“……完全不。”
对方点点头,似乎认真地将他的意见记了下来似的,郑重地说道:“那我下次试试用别的方法。”
“……”戈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了吧。”
对方笑了一声,从扶手椅上站起身,然后将一旁桌上放着的托盘端起走了过来,放到了床旁边的小柜子上:“喏,刚才管家端来的。”
戈修扫了眼盘子中的内容。
烤的焦黄的吐司,茶点,蔬果,翻炒的黄油鸡蛋。
色泽搭配丰富均衡,看上去颇为精致。
他挑挑眉:“这个副本居然还管饭?”
“当然。不过每个人食物的内容和他们的身份都息息相关。”男人不紧不慢地将托盘内的东西端出,动作和缓而优雅。
“放心,这些都是真实的食物。”他冲戈修眨眨眼:“我检查过了。”
戈修看了他一眼:“你和管家打了照面?”
“对。”男人微微一笑:“我处理的很干净。”
戈修皱起眉头,有些恼:
“我又没有在关心你。”
“好好好。”对方唇畔的笑容加深:“是我自作多情了。”
戈修:“……”
他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用银质叉子戳了戳眼前的食物。
——这个世界的【他】越来越不好拿捏了。
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到了他的眼前。
手指缓缓展开。
只见对方掌心中躺着一颗糖果,糖果外包裹的糖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仿佛隐隐倾诉着某种香甜隐秘的诱惑。
戈修眼睛微微一亮。
他抑制住自己闪亮的眼神,绷着一张脸,庄重地伸手从对方掌心中接过糖果,抬眸扫了一眼站在眼前的男人,然后勉为其难地说道:
“……谢了。”
男人唇角的弧度加深:“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
等到戈修走下楼来的时候,大厅内的气氛十分古怪。
女主人——根据昨天晚上搜集的信息来看,她叫伊丽莎白·莱特——正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其余几个玩家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地面上躺着一个被摔碎的茶杯,茶杯中的茶叶和散落一地,半截鲜血淋漓的手指和一只连接着神经的眼球躺在水渍中央。
莱特夫人的脸看上去格外诡异。
那张虽然有了岁月痕迹,但是却仍然格外娇美的面容僵如面具,眉梢眼角都透出一股子怪异之感,她的脸犹如一张与骨骼分离的皮,只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这个人物身上,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站在一旁的一个玩家,那眼神幽暗瘆人,就像是深藏于这张皮下的浓重恶意能够化作漆黑的粘液,从她的七窍中流淌出来似的。
房间中的其他npc同样如此。
女仆和管家一动不动,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那个犯错的玩家。
那个处于视线中央的玩家僵硬地站在原地,面色惨白如蜡,仿佛融化一般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流淌,整个人哆嗦如筛糠,几乎都有些站立不稳——即使戈修不知道前因后果也能看出来,这位玩家的一次机会已经用掉了。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向下走去。
在戈修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刚才还凝滞的场景骤然回复了流动。
莱特夫人的面容恢复先前的正常和娇美,其他的管家和女仆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开始进行手头的工作——扫除尘埃,听候命令。
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是人们的幻觉一般。
莱特夫人仿佛没有看到其中的眼珠和手指似的,她厌恶地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茶水和碎片,吩咐道:“把这些都扫掉,家里还有客人,这些垃圾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玩家们如梦初醒,赶忙手忙脚乱地开始打扫地面上的碎片。
那个搞砸了的玩家仿佛劫后余生,战战兢兢地也加入了进去。
戈修走下台阶。
莱特夫人仿佛这时才看到他一样,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来,她拉住戈修的手:“我的宝贝,你怎么现在才下来?”
戈修面无表情:“睡晚了。”
周围的玩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刚才清楚地看到了刚才那个玩家是如何轻易地被捉到失误的把柄,丧失了一次机会,而现在对方却居然如此毫不在意地做出超出人设的回答……他们屏住呼吸,感觉眼前的npc似乎下一秒就要撕下那伪善的面具,露出凶恶的面容。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莱特夫人只是皱了皱眉,埋怨道:
“我都告诫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家里客人这么多,别任性了。”她抬手召过站在一旁的女仆,一边推搡着戈修:“快带小姐去更衣室,裁缝已经在等她了。”
一旁的女仆走了过来,向着戈修行了个屈膝礼:“小姐请跟我来。”
戈修扫了眼不远处战战兢兢的玩家们,然后收回视线,跟上了身前女仆的步伐。
在穿过几个光线阴暗的侧厅,以及弯弯曲曲的长廊之后,女仆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她向着戈修躬身施礼:“小姐,到了。”
戈修抬手推开房门。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那种浓浊的铁锈味在空气中仿佛凝聚成实体,金属的味道沉积在舌苔上久久挥之不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顶很高,各式各样的服饰和长裙挂在房间内的架子上和特制的实木衣柜内,房间内还有两个男仆站在角落,正弯腰细致地整理着那些成衣和半成衣,在寂静的房间内,衣料和衣料之间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窗户敞开着,透过窗楹能够看到屋外漆黑粘稠的天空,比起昨天的颜色要稍微浅淡一些,犹如翻滚着的灰色阴云,只能从这和昨晚比起来略亮的天色中,勉强能够分辨出现在的时间是白天。
一尊半身像模特立于房间的正中央,而一位身材瘦高的裁缝则手拿卷尺和剪刀立于一旁,弯着腰似乎正在对模特身上穿着的衣服进行小幅度的修剪似的。
它的身上穿着一件长裙。
裙子的面料是用一块一块厚实的人皮缝制而成的,针脚细致地将那些外翻的皮肤固定成形,森白的骨骼在撑在裙摆下方,将巨大的裙子托起。
透那过鲜血淋漓的表皮,能够看到上面若隐若现的毛细血管,以及残留下来的血肉残渣。
鲜血从裙摆的低端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渗透进厚厚的地毯当中,转瞬间就被吸收的干干净净。
拿着剪刀的裁缝转过身来,手中剪刀的刀锋处还沾着半干涸的血迹,在锋利的刀刃上犹如暗色的铁锈,他看上去四五十岁,精瘦的身上穿着裁剪得当的西装马甲。
裁缝神情自然,笑着冲戈修打招呼道:
“小姐,你终于到了。”
戈修面色不变地迈步向房间内走去,在裙子前停下了脚步。
鲜血的味道更加浓烈了。
他抬起眼眸,细细地打量着眼前那具身穿血色人皮长裙的半身像——那穿着裙子的模特并非木制,而是由真人制成的,那个人看不出来男女,因为身上的皮肤已经完全被剥除,只剩下一丝一丝排列整齐的肌肉码在骨骼上,一双失去眼皮的眼球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阴翳,呆滞无声地凝视着前方。
裁缝脸上带笑地走了过来,抬手探向了模特背后裙子的系带,一边解一边说道:
“小姐,准备试试您的婚纱了吗?”
更多的鲜血从裁缝的手指间滴落下来,将他的手掌和袖口都沾染成猩红的颜色。
戈修收回视线,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不。”
“这……”裁缝脸上的笑容一僵:“请问小姐这是为什么……”
他追问道:“是对款式不满意吗?还是面料……”
站在角落里的男仆们停下手头的动作,齐齐地看了过来,两双眼睛死死地黏在戈修的身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突然,戈修毫无预兆地抬起脚,将眼前身穿人皮缝制长裙的尸体猛地踹倒。
还在絮絮叨叨的裁缝在猝不及防间被猛地带倒,“哎哟”一声和那具尸体滚在了一起,身上原本还十分干净整洁的西装瞬间被沾染上粘稠的污血。
戈修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微微一笑:
“本小姐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