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每年这个时候,段烨霖会去乱葬岗祭奠那些从前一起上战场死去的兄弟。乱葬岗没有碑,他就带几壶好酒,其他的浇在地上,剩下的一壶自己干了。
夜里再回金燕堂的时候,四处禁火,上房丫头蝉衣看到段烨霖就忙来引路:“司令来了?可要用点寒食吗?小厨房的柜子里都还放着呢,当家的已经吃过了。”
“他睡了?”
“可不,今儿奇了,歇得早!”
金燕堂里的下人不多,两个丫鬟两个小厮,都是四年前新招的,嘴风牢的很,签的还是生死契,大多都明白自家主子和司令那点关系,却不敢往外头嚼舌根的。
段烨霖吃过才来的,径直进了房。清明节不点灯,房里昏昏暗暗,好在现在时辰不晚,还能看得清些许。
他远远见着一个人影卧在罗汉椅上,一手垂在椅子外,怀里躺着一本书,呼吸沉稳。放慢脚步慢慢凑近,许杭也没有醒来。
许杭很少睡得那么沉稳。
段烨霖低头看他,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颊,突然摸到一点冰冰凉凉的,像是水迹。
哭过?
陡然闪过这个念头,可是下一刻,他自己就否决了。许杭这个性子,怎么可能会哭呢?
四年前把他那样翻来覆去折腾,他也没哭,却一翻身,直接在床上呕了出来,那架势,像是要把胆汁给一块呕出来似的。
被自己触碰,就恶心成这样,这对于段烨霖来说,是个很好的羞辱。
所以段烨霖治许杭的办法,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每天拉他在床上从月出到日升,像两团揉搓在一起的面团一样,毫不分舍。
许杭一开始还是会吐。
头几天,段烨霖刚把他压在银杏木书桌上,手往他身下放肆的时候,他仰躺在桌上就开始泛酸水,会呛到鼻腔和喉道里,整个天灵盖都是激灵一阵,段烨霖会憋着气等他呕完,继续做。
后来,是在段烨霖要在他的躯体里留下自己的标记的时候,他会像被电击的鱼一样,整个人痉挛一下,背脊弓起,喉结一上一下的,这时候,段烨霖会死死捂住他的口鼻,让他连着呜咽和那股想吐的感觉,统统挡回去,直到一场毁灭性的情事完成。
再后来,是终于能撑到一切结束,许杭偶尔会有力气爬到盥洗室呕吐,可是每每他这么做,段烨霖会站在门口冷冷看着,然后走过来,打开水龙头,将吐到没气力的许杭摁在大理石台面上撩拨。
“咱们时间还长得很,我就不信,治不好你!”这话是段烨霖说的,是在许杭第一次跟他求饶不要的时候。
习惯是个最好的良药,几个月之后,许杭果然再也不会吐了。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的人,许杭都不曾流泪,真是个倔脾气。
段烨霖回忆太久,手也摸了很久,许杭睡梦中感觉粗糙的触感在自己脸上抚动,慢慢就醒来。乍一看到人影,惊了一下,等看清军装,就冷静多了。
他坐直身体:“来了?”
“嗯,”段烨霖笑道,“明知道我要来,还睡得这么早?”
“看迷眼,睡了会儿。”
“我让乔松给你带话了,为什么不去小铜关?又闹什么脾气?”
许杭站起身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下去:“我不喜欢小铜关对面的卷烟厂,那儿的灯晃眼。”
段烨霖哭笑不得:“就因为这样?”
许杭不说话了,找了条面巾在水里涤荡,洗着自己的脸。暗室里的清水声,其实也很刺激耳膜的。
段烨霖看着看着,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他,唇舌就在许杭耳边蔓延开来,耳垂还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这是一种暗示意味很浓的吻。
许杭推他:“今天是清明。”
“你呀…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主了。”段烨霖这么喟叹道。
他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许杭的心思一向很难猜。四年前他要开药店,段烨霖划了多少块黄金店面送给他,他一个也不选,非是自己挑了个别人不要的废弃工厂去改装,问他原因,他说是喜欢那条街角做的糖年糕。
因为讨厌鸦片,许杭甚至不惜重金买下隔着金燕堂两条街之远的鸦片馆,一个闷雷炸得干干净净,随后就废在那里,不用也不卖。
用他的话说,是沾了罂粟的人打从他门前经过,他都觉得惹了一身烟味。
就因为这句话,段烨霖命人将城外的十亩药用罂粟地一把火烧个干净,自此四年,连雪茄都没抽痛快过。
心思难猜。
三日之后,军方下令,那家卷烟厂就开始拆拆打打,摘下招牌,人走楼空了。
新招牌,是芳菲化妆品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