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澜仿佛在这一刻身体所有的肌肉和神经都停止运作, 就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的手还轻轻搭在对方脸上。
最近天气暖和了许多, 小树的脸没有那么冰了。
江星澜想。
这个颜料会不会不太好清理?要是真的不好洗, 那小树的脸会不会因为太用力而被搓得红红的?
小树好像有点瘦了,跟前些日子看到的不太一样。
小树他……
他想了良多, 却生怕自己如置梦中, 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惊扰了此刻的美好。
许一树捏着江星澜的手, 磕磕巴巴的,像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些天我……我也很想你。”
“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了这么久……你有没有等急?”
许一树继续开口,“我只是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而且是你这样的人,会喜欢上我,觉得不太真实。”
“我——”他还想说点什么, 却被江星澜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
江星澜的手指微微用力, 刮了一下他的脸颊,再一言不发地把他拥进怀里。
自己居然可以幸运至此,他想。
居然真的有一个这样的omega, 在自己认识到曾经的那些错误和荒谬, 再一桩桩一件件剖白给他后, 还愿意主动伸出手触碰自己。
甚至还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会等急了。
向来能言善辩聪明机敏的他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来面对这一份他无比珍视的感情。
许一树脸上还有些红色的颜料,骤然被对方抱住,先是有一瞬的呆滞, 随后所有的情绪都变得柔软而温暖,甚至还有些害羞地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担心方才冲动的行为会将颜料也蹭到对方衣服上:“脸上脏……”
江星澜伸出手扣住对方的后脑,让他更深地埋在自己怀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脏的。小树无论怎样都不会脏的。”
“哦……”许一树抓了一下江星澜胸前的衣服,好像现在才理解了对方此刻的举动,迟来地反应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对方的味道,然后斗胆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我就怕你等太久,不要我了。”
“没有。”有什么情绪在江星澜胸膛剧烈地翻涌着,再开口时嗓音带着浓重的哑意,“一点都不久。你看,我不是正抱着你么。”
虽然对方看不到,许一树还是在他怀里笑得眯了一下眼睛。
“嗯。”他终于放下心来,也开始回抱着江星澜。
“我以为你要拒绝我了。”两人抱了一会儿,江星澜说。
许一树眼睛微微睁大:“怎么可能?能被你这样的人喜欢,我怎会舍得拒绝。明明一直纠结的是我……我前几天总是想,我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人爱——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江星澜听见这句话,怜爱地揉了一下怀中人的柔软的黑发,没有答话。
是啊,我这样的人,也可以有人爱。
他又何尝没有这样想过。
在知道了自己那些强烈到有些偏执的念头后,依旧义无反顾。
许一树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只是隔了许久,才听到头顶上传来声音。
对方在叫自己的名字。
“小树。”江星澜拥着他说。
“嗯!”
“小树。”江星澜又唤了一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垂。
“我在呀。”
“小树,”江星澜还是继续叫他,方才划过耳垂的指腹又落到对方的脖颈处,很轻很轻地抚摸了一下对方的腺体,说,“我怕你觉得轻浮但是……”
许一树被他摸着,舒服得下意识浑身颤了一下,在餍足的温柔中听见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爱你。”
“我刚才想过要不要换其他的方式说,含蓄一点,或者高级一点,”江星澜的手移到了对方的腰上,“可我现在大脑里没有别的情感,所有理智和不理智的想法,都在说爱你。”
“我想爱你,也想吻你。”
“你接受吗?”
江星澜说完,也没有急着要听答案。
他第一次如此笃定结局。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意外的。
江星澜感受到怀里的人有小幅度的抽动,然后感觉自己胸前好像洇湿了一小块。
他讶异,重新叫了一下对方。
许一树终于红着眼眶,抽抽噎噎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我又丢人了。”
但就是,很开心、很开心。
好像真的过了很久很久了。
他真的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被珍视的感觉了。
许一树还是觉得自己能哭成这样很丢人,想用袖子抹一下脸把眼泪擦干净,结果忘了脸上还有两道自己之前抓着对方的手涂上去的东西,于是颜料混着泪水擦过他的脸颊,不但没干净,反而更乱了。
擦了两下,许一树这才发现这个事实,变得紧张起来:“我我我……我的脸是不是更脏了!”
江星澜看着眼前小花猫一样的人,笑着摇了摇头。
他注视了许一树片刻,终于倾身,极温柔地含住了对方的嘴唇。
小花猫不哭了,也不敢动了。
大概刚才流过眼泪,吻到唇角的时候,江星澜还是尝到了一丝微咸的涩意。
但很快这一抹涩意便被他的唇舌卷了进去,逐渐变成一缕回甘。
许一树似乎整个人都懵住了,在亲吻一开始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要闭上眼睛,一双通红的、含着泪的眸子还在消化这个吻,害怕又欣喜地怔住,一动不动。
直到江星澜有些无奈地用一只手掌罩住了自己的双眼,他听见对方在唇分时传来的无奈又宠溺的喟叹,随后是两个很简单的指令:“闭眼。张嘴。”
许一树照做了,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亲吻自己。
江星澜的吻一开始带着轻柔的安抚意味,羽毛一样贴上来,很轻很轻地啄了几下。
而在许一树开始听话地分开唇以后,他终于将克制了许久的爱意都倾泻出来,被赋予了浓烈情感的唇舌像是一场燎原的山火,开始一寸一寸地吞噬和侵略,直至将对方全部占有。
等到许一树快要透不过气来,对方才不舍地放开他,在离开时,还顺带舔了一下唇角不小心溢出的晶莹。
“不脏的,”江星澜弯着眼睛笑,回答了一下这个吻之前对方问的问题,“说了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不会脏的。”
许一树觉得自己现在脸一定红得要命,说不定眼神都有点不对劲。
只是接吻而已,自己居然可以舒服成这样,不止是唇,从身到心,甚至脚尖都是虚浮的。
他红着脸不敢看对方:“我……我要去洗脸。”
“我陪你去。”
“洗个脸有什么好陪的!”许一树第一次有些气急败坏,可话刚说出来又担心语气是不是重了些,声音重新软了下来,“那……那走吧。”
而小花猫许一树这一切的动作都没逃开江星澜的眼,他忍无可忍,又把人捞过来重新好好亲吻了一遍。
这次小花猫终于知道要回应了。
等两人闹完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星澜看了一下时间,意识到是真的要送对方回去了。
还有很多很多话没说,很多很多事没做。
但都不急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抱了抱许一树,“太晚了。”
“哦……”对方似乎也十分不舍,甚至连往画室门口走的脚步都慢了不少。
江星澜叫住他:“小树。”
“嗯?”
“上一次表白后的约会……好像不太愉快。”他看着许一树,伸手牵住了他,“我能有幸重新补偿你一个约会吗?”
对方很干脆地点了点头,然后顿了片刻想到什么。
“嗯……这样吧,”许一树思考了一下,“那么要送给你的画,我也等到那天再给你,好不好?我突然想加一点东西。”
江星澜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好。”
约会就定在这周末。
这次没有什么画展,也没有什么老师。
甚至约会内容也没有任何新意。
江星澜游刃有余处事这么些年,第一次不能免俗的有些紧张。
他买了花,订了餐厅,又挑了一部电影,甚至还准备了两张游乐场的门票。
他不知道许一树会喜欢什么,只能都备着。
而在做这一切准备的时候,他心里再没有之前纸上谈兵的那些空泛的理论和酸涩的见解,有的只有胀满了胸腔的温柔,和爱。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好像许一树都很喜欢。
在听到今天的安排时,对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个度。
“真的可以去游乐场吗?”他担忧地想着,“会不会有点太幼稚了。”
江星澜指了指人来人往的检票口:“一点也不。”
“不过我还真的挺想去的。”许一树声音越来越小,“我还从来没有去过。”
小时候总没有机会,长大了也没多少朋友,就算再想,他也没有一个人来过。
“喜欢就好。”江星澜拉着他进了大门,“时间还早,这么多项目,可以一样一样玩过来。”
不过最后的结局是,许一树虽然真的很想玩,还蹦蹦跳跳地拉着江星澜一起做了很多小时候不敢而长大了觉得幼稚的事,可是大概是太兴奋,游乐设施没好好体验几项,就由于过于开心而玩到晕眩。
“我觉得是我刚刚坐那个的时候睁眼了,”许一树皱着鼻子抱怨,“晃太久了,下来后就开始想吐。”
江星澜便拉着他休息,又递过去一瓶水:“那就下次再来,还有的是机会。”
“那下次圣诞节来好不好?我想跟驯鹿合影。”
“不用圣诞节,你想什么时候都行。”
“嗯!”
江星澜甚至觉得许一树都不用哄,他自己就会调整好心情,然后又重新快乐起来。
他时不时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怯怯的眼神,一边庆幸,一边感激。
还有时间,两人又去看了电影,预约的餐厅时间也没过,而在用餐结束后,许一树捧着刚刚送到的花,站在原地看着江星澜。
“喜欢吗?”江星澜难得有一种被审判的紧张感,“我第一次准备这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许一树很用力地点了几下头,盯着娇艳欲滴的花瓣,也不管还有没有人看见,攀着对方的肩,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喜欢的。”
“特别喜欢。”
“嗯,那我送你回去。”江星澜说。
许一树一手拿着花,另一手牵住对方,走得很慢很慢。
“谢谢你,”他嗅了嗅手里的花,小声说,“我今天特别开心。”
“我不太记得之前还有哪天会像今天一样开心了,反正就是很开心。”说到最后,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开心”两个字被他说了许多次。
“嗯,我今天也很开心,”江星澜笑着点头说,“我想在送花的时候吻你,在电影院里吻你,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吻你,在餐厅没人注意的角落吻你。”
他每多说一句,许一树的脸就更红一分:“我想的都做到了,小树。”
“我很开心。”
这个夜晚带着醉人的春意,而他牵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江星澜扣住许一树的手,心想,他才是那个被恩赐的人。
是他全盘接过了自己掩盖在绅士皮下的不理智和狂热,接过了自己发了疯一样想占有和摧毁的**。
他包容了自己,再回馈以爱和温暖。
走过冬夜,终于能迎来春天了。
“对了,”许一树忽然停下脚步,“先陪我去一趟画室吧。上次说了要给你的画,差点忘了。”
“好。”
到了画室,许一树把早就画好的话重新递给了他——
“就加了一点点小东西,不影响。”
江星澜低头看着画,上面和自己那天看到的变化不大,不同的是,这次在自己的旁边,有了一株可爱的小绿植,而顶端怯怯地开了一朵粉紫色的花。
“是含羞草。”许一树解释道。
“我小时候养过一株含羞草,是路过花鸟市场时随便买的,一两块钱,很便宜,”他说,“当时我就把它随手种在小花盆里,给它浇水,也会经常碰一碰它。”
许一树一直觉得自己也就像一根不小心长在路边的含羞草。
平凡,便宜,没有太多闪光之处,有时候别人碰一下,就要敏感地合拢叶子。
可即使如此,就算天生对抑制剂有排异作用,他也一个人执着而顽强地生长着。
“后来我的含羞草长大了,那个时候小学老师要让我们写日记,我很激动,就把它写进日记里,说,我养的草开了花,”许一树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我就被叫到办公室了。”
江星澜安静地倾听着。
“我的老师狠狠地说了我,说她没见过含羞草能开花,让我不要胡编乱造,回去重写。”他声音有些委屈,“我就跟老师说,不是的,我真的看到它开花了,不信我可以画给您看。”
“可惜她不愿意看,也不愿意听,”许一树顿了顿,“后来那天我回去时,发现家里正在搬家。而我那株很不起眼的含羞草,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再后来,我又养过一次,可是再也没有见过它的花了。”
江星澜听到这里,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抱住了对方,又揉了一下许一树的头发。
“我没有难过啦。”感受到安慰,许一树咧嘴笑了一下,“很早很早的事了。”
“嗯。”江星澜低头吻了一下他的脸。
“前两天,我想起这件事,忽然就很想画下来。”许一树从江星澜怀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又指了指面前的画。
“你看,”许一树笑得很甜,望着他说,“你的含羞草开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