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戎星剑

大魏史记:元帝喜怒无常, 好大喜功。

池小天把这八个字翻来覆去的看,试图找到夸赞他的地方,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索性他也不是很在意。

他不是个好皇帝, 也不当一个好皇帝, 他只是想当皇帝而已, 后来他发现当皇帝也不是那么好玩, 就没在当了。

现在还是在大魏, 不过已经进入现代社会了。

池小天算是带着记忆投胎的,只是比较倒霉,他出生没多久父母就没了,他好像天生就没什么父母缘, 在社会福利保障下, 他作为孤儿顺利长大,还读了考古系。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推着眼镜, 点了几个人的名:“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明早八点校门口集合。”

要说大魏,就避不开一个人,以一己之力,统一大魏板块,至今看还是相当传奇的一个人,戎星剑。

这次据说是找到这位算是开国将军的坟墓了。

老教授对这人极为推崇, 费劲捞了几个第一批去科考的名额。

其他人都走了,就池小天没走, 他去过很多地方,皇宫遗址都去过, 旧时砖瓦还在, 只是再也见不到故人了。

几百年的光阴, 不用亲自感受,一听就感觉相当漫长。

池小天上辈子活得不算久,得了急病,也可以说是怒急攻心、郁郁不得志才离世的,他死前对戎星剑说了许多话。

真的说了许多。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神采,他永远都忘不掉。

“凡我大魏子民,都要好好活着。”

池小天最疯的时候,还是想着戎星剑,他有记得他哥宏图大业。他哥是个好将军,是个很好的将军,他想戎星剑的抱负和理想都偿所愿。

池小天临死前提了很多要求,那些不好骂名,都由他来背,这算是他为戎星剑做的最后一件事。

少年将军永远是少年将军。

四月。

多雨,一行人披着雨衣,穿着胶鞋,在山里缓慢前行,池小天是老教授的得意弟子,老教授有意考校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池小天在院很出名,性子冷,嘴巴毒,雨声让老教授的声音显得模糊而嘈杂,白色的胶靴被溅上了一些泥点子,他稍稍抬了下头,那是张艳丽夺目的脸,扎着长发,个性鲜明:“国子监。”

老教授顿了下,他上了年纪,腿脚不太灵活了:“不错。”他费劲的直起腰,“怎么猜出来的?”

池小天伫立不语。

路的尽头,似乎有颗老榕树。

这是大魏,但又不是大魏,至少不是池小天所熟悉的大魏,这原是平地,就和皇宫挨着,后来地壳运动,这块塌了进去,被埋住了。

直到近日来才重见天日。

老教授抹了下雨,喘气声有些重:“戎将军金戈铁马二十载……”他左右盼望,叹息,“竟然葬在这籍籍无名之地。”

按照那个年代,戎星剑死后,至少该修个陵寝的,但没有,要不是有明确的文字记载,他们也不敢信,戎星剑的墓地就只有一处孤坟。

榕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枯萎了,但树冠仍旧盛大,依稀可见其峥嵘的过往,还在下雨,空气是潮湿的,树干也是。

还在淌着水,入手有些冰凉,池小天碰了下,恰好又风吹了过来,夹杂着冰凉的雨,他的睫毛晃悠了下,视线有些恍惚。

“元临二十五年。”

老教授声音有些沧桑,“戎星剑回京修养,路经国子监。”

“有史记,戎将军少时貌神武,姿不凡。”

“一晃二十载,再归时,已然两鬓斑白。”

池小天屈了下手指,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哥。”树影重重,有一人迎面走来,一身戎装,两鬓银霜,他似乎已有白发,但仍旧身姿挺拔,目光如朗星,“我替你看了。”

他的睫毛被雨水沾湿了,连着瞳孔都变得晶莹,但唇角却是弯着的,“大魏子民。”

“如今过得很好。”

老教授见接头的来了,过去说了几句话。

“戎将军的墓呢?”

“墓碑找着了么?”

“有些风化了,字迹都模糊了,我跟您老说件事,您说奇不奇……”

“别卖关子,什么事。”

“也没什么,戎将军的墓能被发现,是因为跟地面留了个缝,就一寸长的缝,有颗桃树顶了出来,长得好挺好,都开花了。”

“嗯?桃花?”

老教授已经看到桃花了,雨细细密密的,天都有些昏沉,就那几枝桃花,开得正好,娇艳欲滴的挂在枝头:“我看着了。”

“还有呢。”

“我们挖出了庙出来,你猜是什么庙,嘿,是姻缘庙!”

“我看八成这就是戎将军跟人定情、念念不忘的地方!”

负责人姓徐,长得挺胖,但很讨喜,他说得正高兴,一人忽然靠了过来,紧紧的盯着他,他被盯的毛骨悚然,几乎坐卧难安,“你是?”

老教授连忙介绍道:“这是池小天,我学生。”

徐胖子没什么节操,见人说人话:“原来是您老的高徒!”他很自觉的去握手,“您好,您好。”

池小天跟徐胖子握了下手:“你要挖大哥的坟?”

徐胖子滞了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您说、什么意思?”他虽然不明白,但还是道,“我看着您就觉得亲切。”

池小天笑了下,他容貌是一等一的好,眼尾较深,白皙的肤色有些雨披都挡不住艳:“我是你二哥。”徐胖子一默,从来只有他跟人攀关系,还没人跟他自来熟,他很快反应过来,呲牙笑,“我也觉得您眼熟呢。”

池小天跟徐胖子交换了联系方式,这辈子的胖子命还是很好,还是个官二代。

徐胖子虽然平常就喜欢跟人称兄道弟,但这回是真心的,他转头看向池小天,哪怕这个人是在笑着,他总觉得他好像有些难过:“池小天……二哥。”

池小天看着在自己视线胁迫下改口的胖子,心情好了些:“怎么?”

徐胖子:“我怎么觉得你。”他词穷,但还是直言直语道,“总之就是不太好。”

池小天确实不太好,他看着姻缘庙:“你说这是姻缘庙?”

徐胖子点头:“是,应该是与他所爱之人……”

池小天声音有些轻:“不是应该。”

的确不是应该,是肯定。

戎将军和元帝自幼相识,互相倾慕。考古不是破坏是为了保护,历时三月,池小天他们大概挖掘出了原址,戎将军的墓是要修缮的,关键是如何修缮,历时太久,又遭受过坍塌掩埋,就更难还原了,在经历过几次争吵,最后还是采用了池小天给的图纸。

老教授夸池小天是天才:“一看就有那味道。”

池小天翻阅了很多史料,他对戎星剑这么过的那二十年愈发清楚,戎星剑真的按照他说的,在马上过了二十年。

他会抱着史料睡着,有时候会喊哥,也会像小时候那样哭,只是再也没人哄他了。

戎将军的墓被修缮完后开放给后人祭拜,姻缘庙被还原了出来,连着那株桃树,池小天毕业后没有跟着老教授到处跑了。

他选择守着这座庙,这处坟,就像他死后,戎星剑守着他说的话。

戎星剑这里香火不断,华人的骨子里总是浪漫的,他们知道这位将军志向,总会有人跟他说大魏平四百年,他们过得挺好的。

这里还有位留着长发的青年庙祝,他不太和人交流,性子冷的,就是脸很艳,挺多人喜欢他,也朝他示爱。

池小天脾气不好,总是冷冷的叫人滚,仿佛下一秒就会见血,徐胖子觉得池小天要是生在古代,肯定是位暴君。

徐胖子常来这里,池小天不搭理别人,还是愿意搭理他的。

今天,他又来了。

徐胖子觉得池小天考古考魔怔了,大好的青春,真要守着一处坟过一辈子啊?开什么玩笑,他其实还听见过池小天对着戎星剑的坟喊哥。

他觉得池小天有点走不出来了。

池小天在榕树下面。

他挺专心的,低着头,这会出太阳了,光衬着他的下巴,照着他脸跟块白碧玉似的,没那么不近人情了。

后头走进一个人,嗓音有些懒,又好像在笑:“在看什么。”

“榕树发芽了。”

池小天有些高兴,“它好像要活了。”

“我也活了。”

池小天就知道戎星剑会来的,他活着,戎星剑肯定抛不下他的,但等了二十多年,还是有些久,他弯起眼睫,看都没看就把脑袋扎了进去,还跟个小孩似的,怕戎星剑跟他秋后算账:“我当初不是故意……就是胖子死了,我太生气了。”

戎星剑叹气:“我是来跟你好的,又不是跟你算账的。”虽然是这么说着,他搂住池小天的后脑勺,用掌心扣着,“想我吗?”

枕着他的胸膛,被他抱着,池小天抽了下:“想。”

他什么都没有,这世上完全属于他的就只有戎星剑,打小就照顾他、从来不放弃他、对他很好,很爱他的戎星剑。

因为特别偏爱,从来都让他有恃无恐的戎星剑。

戎星剑低头,很耐心:“又哭?”

池小天的黑历史挺多的,他人小心眼多,那时候恨不得戎星剑就只关心他,装哭过很多次:“……”

他有些恼怒,“这次不是装的。”

戎星剑又笑:“我知道。”他打趣道,“小天是太想我了,情不自禁。”

池小天罕见的没反驳,或者是没来得及反驳,戎星剑俯身,挨着他的脸,去吻他唇,体温凑近了会变得滚烫。

榕树才长了新芽,还很脆弱。

池小天后退了下,戎星剑又分出一只胳膊撑着他的腰:“别压到它们了,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

池小天的脸有些红,他发垂下了一缕,又被戎星剑勾在耳后,他还不是很清醒,又听到了很温柔的情话。

“我也想你。”

池小天仰头,这才看清戎星剑的脸,青年剑眉星目,一身戎装,还是他印象里意气风发的英俊,他看着,忽然道:“我看见过你两鬓白的样子。”

那天在榕树下面,好像不是幻觉。

戎星剑僵了下:“是么?”

他有些不自然,“你能确定那是我?”老了多不好看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死后好像被封到了榕树里,池小天来了他才有些意识,但一直出不去,直到榕树发芽,他才能出来。

他现在应该算不上是人,是妖?

“嗯。”

池小天看到了胖子,一边招呼他过来,一边点头,“确定。”

看到了,很想你。

戎星剑瞥了下池小天,抿唇,还是有些窃喜的。他希望陪着池小天的自己风华正茂,但也想,池小天不嫌弃他经历过风霜。

徐胖子看到他们接吻了,他没大感觉,他对池小天就感觉亲切,没其他想法:“这是?”他神色古怪,“你男朋友喜欢玩cos?”

不得不说,这cos的挺有水平的,好特么像少将军走了出来啊!

“你不记得了?”

戎星剑挑眉,对胖子态度稍稍友善了些,“不记得了也好。”

“什么记不记得。”徐胖子嘴贱,“你不是也魔怔了吧?”

在他看来,池小天就有点走火入魔了,好家伙,又来一个!

池小天抓住了重点:“也?”他似笑非笑,“你这么看我的?”

徐胖子一抖:“不是!”

今天的太阳真的挺好,池小天伸手挡了下,大方道:“今儿不跟你计较。”

徐胖子不怕池小天,他心里是有些怂戎星剑的,他下意识看了眼戎星剑,戎星剑望着池小天,只是在笑而已。

这次没那么多事了。

他们一起变老,一起吹着风,一起看日头东升西落。一起过了幸福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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