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赵昀应得十分爽快。
他随张宗林踏入驿馆当中,见此处虽灯火通明,但周围安静得很。
路过中庭时,赵昀停下脚步,对张宗林说:“张大人稍等。”
赵昀转身对随行的卫风临打了个手势,道:“明日还要入京,你看着他们喂好马,别耽误行程。”
卫风临眼色一沉,抱拳回道:“是。”
赵昀再看向张宗林,微微一笑,抬手道:“张大人,请。”
张宗林与赵昀同入驿馆的大堂中,役夫备上好酒好菜。
席间,张宗林无非是奉承两句赵昀近来的功劳,赵昀笑吟吟地受用着,毕竟好话谁不爱听。
酒过七巡,赵昀渐有醉意,伏在桌上也不太动了。
张宗林本就在装醉,见赵昀没有了动静,尝试着唤了他两声,没醒。
张宗林左顾右盼,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心下不由地紧张起来。
徐守拙吩咐他带人前来诛杀赵昀,张宗林便在回京的必经之地守株待兔,驿站内外都设下了天罗地网,占尽先机,只待赵昀落入圈套。
但想到赵昀的功夫实在高超,张宗林没有把握能一击致命,只好又给他灌些烈酒,趁他浑浑噩噩之际,直接杀了他。
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张宗林没有多心,只当是自己布置缜密。
正当他高高扬起匕首,准备刺烂赵昀的后背时,手腕蓦然被一只手擒住。
卫风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面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五指如铁一般强硬,死死地钳制住张宗林,反手一拧。
张宗林大惊,胳膊吃痛,手中匕首瞬间落地。
在他痛苦嚎叫之际,伏在桌上的赵昀坐起身来,眼睛漆黑且清明,分明没醉。
“大费周章摆了个龙门阵,就是想杀我?”赵昀拨弄得酒盏乱转,然后将酒盏拿捏在手中,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张宗林,“这种小花招我从前不知见过多少,你也太小瞧本都统了。”
自从他在驿站见到张宗林时就起了疑心。
如今淮州水害瘟疫不休,远在雪海关的裴长淮都在挂念此事,身为淮州知府的张宗林不好好处理这些公务,却突然出现在立州,实在不合常理。
驿站的墙头上又埋伏着弓弩手,但都是些普通的士兵,不知隐藏气息,赵昀过中庭时就听到些微动静,用手势命令卫风临带人去肃清周围。
此刻,卫风临挟制住张宗林,随后以哨声下令动手。
随赵昀一同回京的轻骑提前摸准那些弓弩手埋伏的位置,待得卫风临一声哨令,他们旋即一拥而上,将这些弓弩手一齐拔除。
直到听见回复的哨声以后,卫风临才对赵昀说道:“清了。”
张宗林也接连听到几声惨叫,大约知道那些埋伏的人也没能得手,他捂着疼痛的臂膀,面上更加惊恐,“你、你们!”
赵昀不紧不慢地问道:“张大人,说说罢,你受何人指使,为何来杀我?”
张宗林压着声音中的颤抖,强作镇定道:“本官受皇上之命前来缉拿你,赵昀,你个乱臣贼子,居功自傲,还胆敢威胁朝廷命官,这难道不是谋反?!”
赵昀眼睛一眯:“你是说,皇上要杀我?”
张宗林道:“不错!”
“你确定是皇上要杀我?”赵昀不明所以地一笑,兀自低语了一句,“不过他想杀我也不是头一回了。”
张宗林没深思赵昀的话,还在威胁他道:“你以为本府就这些人么?赵昀,现在整个立州城的人都知你狼子野心,意图谋反,这地方你进得来,却走不出了!死到临头,本府劝你束手就擒,兴许还能为自己留条活路,否则……”
赵昀笑道:“死到临头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赵昀命贱,死就死了,不值什么,但能有知府大人陪葬,怎么看都是赚的。”
“你!”张宗林没想赵昀如此油盐不进。
卫风临拧着张宗林的手,力道更狠,张宗林顿时嚎叫起来,膝盖屈得更弯。
卫风临道:“说,皇上为何要怀疑爷谋反?”
正当此时,驿站外传来打斗之声,乱箭嗖嗖齐飞,有数支羽箭甚至都射入大堂当中!
本在外围收拾弓弩手的轻骑兵忽然遭到另外一波箭雨的袭击,逐渐被逼退到驿站当中。
赵昀提枪走出大堂,卫风临挟持张宗林做人质,紧紧跟在他身后。
赵昀手下的兵马都逐渐被包围在这驿站中,前后来了两路人,一路身着盔甲,乃是立州城的官兵;另外一路身穿利落的黑衣,戴夜叉面具,束银色护腕,这些人的装扮跟那日在长街刺杀赵昀的那群刺客如出一辙,都是肃王府豢养的死士。
张宗林忙喊道:“还不快救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中一名死士讥讽地看了看张宗林,并不将他放在眼中,随后就将目光转移到赵昀身上,喝道,“杀害朝廷命官,你罪加一等。我等奉命捉拿反贼赵昀,倘敢不从,格杀勿论!夺反贼首级者,赏百金!”
十多名死士齐齐亮出明晃晃的弯刀。
张宗林急喝道:“你们在干什么!快快先救本府!”
“原来是肃王府的人,张宗林,你上错了船。”赵昀一展手中长枪,对卫风临说道,“看来要打一场恶战了。”
卫风临面色凝重,道:“我掩护,你先走。”
“我在你眼里,还是那么的狼心狗肺。”赵昀看了卫风临一眼,道,“可是卫风临,我从来都将你当兄弟看待。”
他不再多言,率先提枪奔向阵前,口中以哨声指挥轻骑兵先去争夺制高点,而后一枪携雷霆之威,猛地扫向其中一名死士!
卫风临想着赵昀方才的眼神,咬了咬牙,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怒气。
他一把将张宗林推回大堂,将那些死士交给赵昀去对付,自己则领人去解决后排的弓箭手,以防他们暗中放箭。
赵昀的枪法造诣极深,凭借长克短的优势,牢牢压制着那些死士近前。
不过他们人数众多,赵昀纵然有三头六臂也难防他们近身,好在赵昀将剑法使入枪中,融会贯通,每一招每一式都变化莫测,神妙无方。
短时间,那些死士对赵昀奈何不得。
此刻卫风临回防,持刀横劈,砍杀一名死士,那滚烫的鲜血几乎瞬间就飞溅上卫风临的脸。
他对赵昀道:“我们一起走!”
赵昀深知不能久耗,与卫风临联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残兵仓促上马,往城门口奔去。
马蹄纷乱地踏在长街上,奔腾着,发出如雷一般轰鸣。
夜空中雪白的电光一闪,真正的雷鸣声随之滚滚而来!
转眼间,狂风乍起。
前路又有一波官兵高举着火把,呼喝着杀来,来势汹汹地堵住了赵昀一行人的去路。
赵昀不得不勒停马匹,回头望,追兵已至,前后包夹,将赵昀的兵马团团围剿。
见四面八方都没有了退路,赵昀在骏马上一挥长枪,厉声喝道:“杀——!”
骤雨洗着雪亮的兵刃,疾风伴着一阵阵的厮杀声,回应锋芒的便是鲜血与尸体。
卫风临始终追随在赵昀身边,护着他往城门外的方向杀去。
敌人近在眼前,赵昀长枪挥洒不开,已夺来一把长剑在手。
他背后就是卫风临,面对着逐渐围上来的官兵,赵昀轻轻喘了两声,侧首对卫风临说道:“你要是还想留条命为雪絮报仇,找机会就跑。”
“你呢?”
“你放心,我也跑。”赵昀横起剑,半玩笑半认真道,“我的命归正则侯所有,绝不能死在这里。”
“我也不是狼心狗肺。”卫风临冷冷道,“赵昀,你少逞一次英雄能死么?”
他并不相信赵昀的说辞,始终不肯逃跑,起刀再度向那些士兵杀去。
有名死士见他们还在负隅顽抗,夺来一把弓箭,飞至高处,一手拉满弓弦,猛地朝卫风临背后放出一箭!
赵昀比卫风临先捕捉到这支袭来的暗箭,下意识推开卫风临,再回挡已来不及,那箭直直射入赵昀右臂当中。
疼痛一下炸裂,赵昀不由地闷哼一声。
卫风临大惊着回望过去,赵昀身着黑色武袍,一时还看不出什么,雨水却卷着鲜血从他的指尖淌下。
“赵昀!”
卫风临霎时间勃然大怒,他似失去理智一般,不管不顾地杀向那射箭的方向。
赵昀急得大喝:“别去!”
那些死士见卫风临和赵昀分开,竭力先去围杀卫风临,赵昀要去帮忙,可却被眼前的官兵缠住步伐。
赵昀再道:“卫风临!回来!”
卫风临攀至房顶之上,一刀砍杀那放暗箭的死士,再转身时,数名死士已经围攻而上。
眼见一柄弯刀就要从后方砍下卫风临的头颅,从风雨中忽然斜入一柄长剑,足够轻灵,足够缥缈,却似四两拨千斤,将那砍向卫风临的弯刀一下挑飞。
刀身狠狠戗入地面,发出铮地一声,令众人都不禁一惊。
卫风临劫后余生,一时间还有些茫然,回首望去,见飞檐上持剑而立的身影,胜似仙人一般,正是裴长淮。
见到他,赵昀实在意外,却蓦然一笑,缓缓放下手中的剑。
裴长淮举起手中的虎头铁令,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威然怒喝道:“正则侯裴昱在此,还不快住手——!”
——
这回赶上了。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