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才下马车就听到朱家的小院内有吵嚷声, 他赶紧咣咣砸门,砸了几声不见人来看, 他急了, 直接翻了院墙进去,正要往屋内走,门外的蕊云急道:“也让我进去吧。”
王瑞一想没有蕊云这件事没法解决,便打开门催促:“你快点。”
然后撇下她不管,直接闯进了发出吵闹声的正屋。他才一进门就见到堂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女正在抹眼泪, 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妹妹青瑗。她周围则站着两个上岁数的老人和朱尔旦。
“青瑗?”
青瑗听到哥哥的声音,仿佛看到了救星,扑到他身边:“哥——”
王瑞检查妹妹的情况, 除了脖子也有一处红色的痕迹外,整个人看起来是健康的, 只是个子变矮了,不用说, 用的是蕊云的身体。
王瑞的闯入让屋内的人都静了下来, 又听这姑娘叫王瑞哥哥猜想出了他们的关系。
朱老爹先开口:“你来的正好, 你是这个女子的哥哥吗?她今早出现在我家里,可吓了我们一跳,我们正问她是谁, 你就来了。这,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问怎么回事还好,一问,王瑞就火了, 揪住朱尔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那个什么判官到底想干什么?”
说真的,朱尔旦也有点发懵,不是换头么?怎么连人都换了?他一早晨起来看到父母屋里的美人,以为是换了头的蕊云,不想却是另外一个人,根本不认识他。
“我……”朱尔旦不知该如何说:“我……”
这时候蕊云走了进来,她一出现,现场就更乱了,朱老爹和朱老娘忙上前迎她:“哎呀,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跟其他人调换了呢?哎,孩子,你长高了?身段也瘦了。”
蕊云痛苦的道:“因为现在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我的身体在她那里!”说罢,一指王青瑗。
青瑗受了惊吓,一直处在发懵的状态,还没发现身体的异样,现在经由蕊云提醒,才注意自己的身体,可不是么,她的手指指腹没有这么粗糙,她的腰比现在的这副要细,最重要的是视线,难怪刚才还是就觉得怪怪的,原来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变矮了。
她大骇,望向蕊云,发现她的身段的确本该是自己的。
朱老爹和朱老娘也是一阵阵眩晕:“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孙儿要怎么办啊?”
青瑗这时只觉得一阵恶心,原来是晨吐开始了,捂着嘴巴跑到门外,在墙根处吐出一口清水。她虽然没怀孕过,但多少也听过怀孕会晨吐,再联想到刚才两个老人说的话,这具身体难道有孕了?
她、她还没嫁人呢?怎么就怀孕了呢?
这时王瑞追出来看她,她哭得满面泪痕扑到哥哥怀中:“哥——救救我——”
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笃定的道:“别怕,一定会换回来的。”然后恶狠狠的瞅朱尔旦:“快点叫那个判官出来将两个人的身体换回来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别不承认,就是你搞的鬼。”
蕊云也含泪控诉道:“昨晚我都看到了,是那个判官带着王家小姐的脑袋到了我床前的,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不管搞什么鬼,但看到朱尔旦呆滞的表情,八成现在也超出了他的设想。
既然如此,那么就叫那判官出来换回来罢。
朱尔旦看看蕊云再看看王青瑗,他现在也懵了,这究竟谁是谁啊?有青瑗身体的蕊云和有蕊云身体的青瑗,但看眼下的情况,性格和记忆都没变,只是身体换了,看来一个人是谁,还是以头部为准的。
朱尔旦不得不承认这次换头失败了,只是换了个身体而已。
王瑞则想出了其中的缘由:“你是不是换了什么地方,让你变得脑子好使文采斐然了,所以你想再给你的小妾换个好看的头?就盯上我妹妹的头了?只是你没想到,换了头,其实只是换了个身体,魂魄根本没转移!”
记忆是存储在大脑中的,所以换头就是换灵魂。
“你嫌弃我丑?”蕊云下意识的捂住脸,无比的心酸:“原来你嘴上不说,一直嫌弃我。”
朱尔旦不敢跟王瑞来硬的,却敢呵斥蕊云:“你什么样子你自己不知道吗?若不是你长成现在这样,能那么便宜的赎身吗?”
朱老爹和朱老娘气得不得了,骂道:“你说什么混账话!蕊云有了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心疼她就罢了,还骂她?”
朱尔旦不甘示弱,指着王青瑗道:“呵,现在的孩子在她身上,我是不是该疼王家小姐了?”
朱尔旦相貌平平,王青瑗连霍桓都看不上,岂能看上他,只觉得被他这么一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躲在哥哥身旁:“哥哥,快叫他闭嘴!”
王瑞抬手制止住朱家的内部争吵:“你们家的事儿我不管,朱尔旦你快点叫陆判把她们换过来!”
刚才那句话给了朱尔旦提醒,突然让他灵光一闪,是啊,他的孩子现在王青瑗那里。而王青瑗什么人?城里首富王家的大小姐,一个容貌出众,家资富足的女人不正是他需要的么。
虽然给蕊云换一张漂亮的脸失败了。
但现在的情况其实比换头成功更加成功。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无奈的叹道:“不是我不想换回来,实在是昨天的换脸是我最后一次求陆判,他说昨天之后便会回到阴间,再不来了,我也没办法。”
王青瑗犹如晴天霹雳,若是对方也是没出嫁的女子,换了就换了,大不了身段矮一点,身材差一点,可现在呢,她这肚子里还揣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呢,她还没出嫁呢。
“我、那我怎么办?”青瑗仰头看向哥哥,流下一行清泪。
王瑞一看便看穿了朱尔旦的邪恶想法,这是想逼迫他们王家就范,不换过来的话,自己的妹妹肚子里有孩子,在这个时代除了嫁给他之外,还能怎么办?现在的状况传出去妹妹就毁了,别人就以为她在闺中就大了肚子。
蕊云在听了朱尔旦的话后,一瞬间也了解到了他的想法,不禁流着泪摇头,仿佛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虽然被毁容了,但来到朱家后,清苦是清苦了点,可他待她一直很好,处处给予尊重,他心地善良为人耿直,哪怕为人木讷了一点,可也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现在这个人是谁?不过是个披着朱尔旦皮的陌生人。
如此恶心歹毒的想法,真不敢想象是朱尔旦能做出来的。人家王青瑗根本不认识他,因为他驱使鬼神,让她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就要逼迫下嫁?
“你真是恶心,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的,理应由我抚养,你快点叫陆判给我们换回来!”
朱尔旦冷声呵斥:“你凭什么这样说话,你不过是奴婢妾室,退下去。”
王瑞噙着冷笑,上去揪住朱尔旦:“你小子做梦没醒呢吧,想叫我妹妹因为形势逼人就嫁给你?我告诉你,你若是想不出办法将他们换回来,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吗?你那么做,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没有父亲了。”
王瑞可是吓大的,威胁他?他一挑眉,无所谓的道:“你们朱家要绝后了,我妹妹腹中的孩子肯定是不能留的,而你,从现在开始可得小心些了,万一有闯进来的强盗将你阉了,你们朱家可怎么办啊,呵呵。”说完,拿眼睛瞄朱老爹和朱老娘:“你们觉得呢?”
王家财大气粗找个把亡命徒制造一个不算血案的意外实在易如反掌。
朱老爹赶紧上来打圆场:“大少爷说的是,这件事好说好说!”话音一落,给了儿子一脚:“快叫那个鬼神出来!你想害死我们吗?!”
朱尔旦紧握拳头,他不是以前的朱尔旦了,现在的他是有自尊的,受不了被王瑞这般威胁,他发誓,不光得到王青瑗还要得到王家的财产,叫王瑞悔不当初!
“……陆判白天不会出现,要晚上才能来。”
王瑞咬齿道:“那就在这里等晚上,若是今晚上没消息,明天要你好看!”
这时候门口又有动静,青瑗望了眼,见是父母追来了,立即离开哥哥扑到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刚才在哥哥这里还压抑着,现在见了母亲,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朱老爹见是王家的家长来了,和老伴忙给王氏夫妇赔礼道歉。
而朱尔旦则挣开王瑞的双手,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你父母来了。”
王瑞见他这德行,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抽了他嘴巴:“我知道,不用你说。”
王永德一看儿子打人了,忙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打人。”
王青瑗抹着眼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父亲说了,这一说,王永德怒火攻心挥着拳头对朱尔旦就冲过去:“老子打你个王八蛋!”
见王永德动手,王家的管家和家丁都摩拳擦掌去抓朱尔旦,朱尔旦一个书生而已,纵然心脏变了,身体并未强壮,很容易就被按住,让王永德连踢带打的出了一番气。
剩下的就是将他押到堂屋,等着晚上的到来。
朱老爹和朱老娘因为这件事痛苦不堪,不住的掉泪眼,蕊云安抚着二老,不时瞧一眼朱尔旦,心想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件事涉及到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除了朱尔旦,他反倒悠然自得了起来,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吃饭,全然不觉得自己被威胁了。
趁朱家二老和自己父亲说话的功夫,王瑞来到朱尔旦面前,没好气的道:“这个陆判是不是试胆大会,你从十王殿背回来的那个?”
“是他不假。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朱尔旦不咸不淡的道:“你们这么对我,他会生气的。”
王瑞冲动劲儿过了,确实有点担心,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天大地大道理最大,他一个阴间的官员难道就可以无法无天吗:“你们这叫狼狈为奸!”
朱尔旦撇撇嘴:“总之等晚上吧,看他来不来喽。”
“他今晚不来的话,我就割了你的耳朵下酒!”
王永德对现在的状况做出了安排,他和儿子在朱家坐镇,青瑗和母亲先回家去,反正如果陆判肯将头换回来,青瑗在家里也不耽误什么。而且若真是换过来了,那么明早从朱家醒来的人,身体和脑袋都应该是王青瑗。
王青瑗受了惊吓,答应和母亲先回去,母女两人由丫鬟搀扶着回王家去了。
王家父子对朱尔旦横眉冷对,但对方一副“淡定”的模样,叫他们越看越讨厌,过了一会,王永德受不了了,去院子里透气。
这时蕊云端着一碗水进来递给朱尔旦:“你渴了么,喝吧。”
朱尔旦笑对蕊云:“其实现在这样,你最受益了,你现在可是处女了。若是脸好了,又能去当花魁了。”
蕊云被这话气得发抖,端着水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捂着脸掀门帘子走。
王瑞摇头道:“朱尔旦,你难不成是换成了狼心狗肺?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啊,你就没想过让陆判将你原来的心换回来吗?你看看,蕊云和你父母哪个喜欢现在的你?”
朱尔旦觉得这话可笑:“真是有趣啊,怕我以后高中吗?想哄我变回去?你们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王瑞觉得他没救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只管我妹妹的事儿,今晚上拨乱反正,以后我才懒得搭理你。”
在煎熬中,太阳终于下山了,一群人一天没吃饭,却不觉得饿,只盼着这个噩梦般的闹剧赶紧过去。
听着院外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王瑞低声道:“二更天了,他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阵阵风声,门板咣当作响,朱尔旦欢喜的道:“是陆判官来了。”
众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王永德,他早打好了一个腹稿,跟一个阴间的高官对话,他还是很紧张的,要做到不卑不亢但也不能冒犯对方的官威,要把这件事稳妥的处理好,如果陆判想要香火作为报答,他不管花多少钱都可以。
这阵风停了,陆判走了进来,但这一次只有朱尔旦能看到他。
王瑞等人则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时他们就听朱尔旦大声道:“陆判,你快将这些人弄晕,我再仔细给你解释。”
王瑞没看到陆判,但根据朱尔旦的话,陆判应该在这里:“朱尔旦,你出尔反尔?”
他才说完,只觉得意识不清,接着双膝一软,什么都不知道了。
朱尔旦动了动肩膀,揉着肩头道:“幸亏你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还要遭什么罪呢。你问他们为什么看管我?还不是因为昨晚换头的事情失败了么,说是换头其实只是换了一副身体,头里的魂魄根本没变,现在变成蕊云拥有王家小姐的身子,王家小姐怀着我的孩子了。”
陆判听了,哈哈一笑:“竟然会变成这样,真是奇妙啊,我以前没给人换过头,原来换头就是换身体,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就像一个恶劣的孩子在动物身上做了一个失败的试验一般,虽然失败了,但是也获得了乐趣。
朱尔旦见陆判无意更改结果,不由得心里有底了:“我跟他们说陆判身为地府官员岂能随便听他们差遣,所以不会将头再换过来的,他们偏不听,扣押了我,要我催你更正错误。”
朱尔旦这心脏的前主人是两榜进士,官居高位,最精通官场的规则。官场讲究个官官相护,政绩为先,犯了错误是不会改正的,因为改正了就没权威了,宁可一错到底。
而且做官做得越久,越是傲慢无理,人间官员还有告老还乡的一天,但阴间的官员一做上千年,早被权力蒙了心,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了,只觉得凡事都可以为所欲为,唯他独尊。
果然,陆判一听错误二字不由得脸色难看起来,他可是地府的正式官员,十殿阎王之下,无数鬼怪之上,岂能承认自己在凡人这里犯了错误:“可笑,本官的决断,岂是凡人能够随意更改的吗?不过是换了身体,就是锁了他们的魂魄,又能如何?”
“我都答应可以娶那位王小姐为妻了,可他们根本不知好歹。”朱尔旦心中暗喜,装作无奈的道:“现在怎么办?”
“真是不知好歹,你以后是要中进士的,看中他们家小姐,他们还挑三拣四,人啊,真是贪得无厌。”
“可我现在还没中进士,这段日子免不了受他们的骚扰。这家人是县里的大户,我们家惹不起的,唉,穷人就是被人欺负。”朱尔旦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判的错误引起的,他既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自然也不会承认这个错误产生的后果,他得想办法替朱尔旦善后:“你想娶那个王家小姐吗?”
“说实话,学生是想的,那王家小姐天姿国色,宜家宜室,而且王家家资丰厚,我娶了她,她的嫁妆能够资助我完成学业,参加科举,还能在官场上帮我打点一二。”
陆判肚子一腆:“这件事包在本官身上!”拍了拍朱尔旦的肩膀:“我叫他们再不敢骚扰你。”
说罢,陆判左手一抓,便抓出了王永德魂魄,先叫惊呆错愕的王永德跪在地上。然后用判官笔在空中划了一下,划出一道缝隙,他的手伸进去再一抓,将赵氏的魂魄也抓了出来,叫她跪在丈夫身旁。
赵氏本因为担心丈夫没有睡着,守着女儿在掉眼泪,不想只觉得身子一飘,竟然被带到了朱家。
眼前这位穿着官袍的狰狞的大汉,想必就是陆判了,赵氏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王永德因为打好了腹稿,终于得见陆判,赶紧道:“大人在上,小民……”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陆判哼道:“不让你说话,你们就不要说话,只听本官说,这朱尔旦是我想保举的人,如今你们的女儿养着他的孩子,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姻缘,本官做媒,将她嫁给朱尔旦,你们身为凡人,有本官做媒是天大的福分,必须同意!”
王永德和赵氏都拼命摇头,太没有天理了,就算你是判官也不能如此践踏天理罢,这和强抢民女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