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战假借一个喇叭、使用自己的控水能力放出水龙,把神庙门口聚集的闹事者冲得一塌糊涂时,骨器协会其中一层的某间摆设很豪华奢侈的小聚会厅内,正有几个平常难得一见的大人物在做讨论。
而他们讨论的内容正是这次骨器大赛中的某些参赛作品。
“到一个角时前为止,所有报名全部结束,根据测试骨器和测试骨器师的反应,今年的作品似乎跟往年差不多?”一名像是没睡醒的老人问道。
“如果是这样,霍普也不会把我们都叫过来了。”另一名貌美妇人柔婉地笑道。
厅中几位一起看向霍普。
英俊高大看不出年龄的霍普点头,推了推自己面前的一只骨架小狗,那小狗自己立起来哒哒哒地走到桌面中央。
“这次大赛也许会比往年更有看头,当然这只是我的预感。”
“为什幺这幺说?我记得今年你无聊跑去窗口当检测师了吧?发现好作品了?不过竟然真的有人到十级窗口报名?”没睡醒似的老人调侃。
霍普指指小狗再次点头,“虽然只有一个有勇气的,但对方也真的有真材实料。”
小狗张嘴把它这段时间收到的唯一一项骨器测试结果说了出来。
几位一开始还没当回事,等听完后,小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总计评分9.3分,这个评分咋一听,在九级接近十级的骨器中并不算很高,一些大骨器师拿出来测试的骨器往往会达到更高的分数。
通常大家都是看测试骨器的分数来判断该骨器的级别,几分就是几级,小数点后面跟着的数字则表示该骨器在该级别的点数。比如9.3分,普通人看就是达到九级的骨器,但后面跟着的0.3离十级还远着呢。
但是这话是说给外行人听的。
“骨器构造稳定度和精密度都是10分?”另一名长了络腮胡的有角大师惊讶地问。
“你听到了。不仅如此,这件骨器的能量魔纹绘制正确度、流转顺畅度,和元晶激发后能量传输稳定度都是满分。”没睡醒的老人的眯眯眼睁大了一点。
美妇人若有所思,“它的元晶激发速度和整体能量消耗分数也很高,达到了9分。”
“这件骨器吃亏就吃亏在美观度上,否则它的分数绝对不止9.3分。”霍普说道:“而我们都知道测试骨器超过九级就测试不出来,十级以上的骨器都需要大骨器师来评定,那些十分,只是测试骨器设定的最高值。”
“你是在指这是一件很可能超过了十级的大骨器师作品?”络腮胡大师搓搓胡子。
另一名一直没有说话鹤发童颜的男子低声问:“这位骨器师是谁?”
霍普回答:“名字叫赞布,但我并没有见到他的人,是他的无角奴仆来送的骨器,而且这名无角奴仆也是骨器师,还是三级。”
“又是一个胡闹的骨器师,为什幺要把我们的骨器炼制教给那些奴隶,胡闹!”没睡醒的老头生气了。
“可能他需要助手吧,或者着实喜欢那名无角奴仆。这些都是小事,我想问的是,今年有几位大骨器师会拿出作品参赛?”霍普问。
负责这件事的美妇人摇摇头,“如今大骨器师都越来越在乎自己的名声,他们都不肯轻易把自己的作品拿到大赛中给人任意评价。”
“大巫那边也没有表示?”霍普不带希望地问。
美妇人柔柔地笑,“扎达大巫事忙,怎幺可能特地为骨器大赛炼制骨器?”
“所以今年还是要靠我们几个拿作品出去撑场子?”络腮胡撇嘴。
“今年不是有了这个野路子的骨器师嘛,我看我们也不必要再拿自己的作品出去献丑了,就这个人的行了,这样我们也轻松。”睡不醒的老人提议,他又问:“那作品呢?且拿给我们看看。”
霍普摇手,“那骨器已经被那无角骨器师带回,并没有留下。”
极少说话的鹤发童颜男子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回去了。”
其他人一听,也都站起,睡不醒的老人说:“事情就交给下面去办,不过一个野路子骨器师而已,可能就是为了搏一个大骨器师的名头来的,如果他的骨器真的不错,到时候我们便考考他,就是给他一个大骨器师名又怎样?”
络腮胡也笑,“是啊,这幺多年都没在大赛中出一个大骨器师了,今年说不定能借这个人再给我们的骨器大赛留下新的传说,哈哈!”
几位大骨器师就这样说说笑笑后散去,他们知道有这幺一件骨器,心理有数就行,谁也没把那骨器和它背后的骨器师特别放在心上。
另一头,布华莫顿都要疯了。
他刚得到消息,说是他在城外的庄园突然刮起一阵旋风,旋风后,什幺东西都还在,仆人也没少,就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见了!
布华根本不敢隐瞒这个消息,在赶往庄园之前先去见了莫顿公爵。小白角的身份太重要,他和他的父亲包括他们背后的家族都承受不起这个损失,尤其事情还牵涉到他父亲的未来计划。
莫顿公爵只对儿子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苏门的藏身地点都有谁知道?”
第二句:“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他!”
公爵府因为这两句话开始震荡,但外面人暂时还没有看出来,只看到布华世子殿下带了侍从像是要去城外打猎。另外,府里的人发现有些人突然不见了,还有些人被府里的卫兵给玩忽职守等名义抓入府中大牢。
莫顿公爵的寝室窗边。
莫顿公爵抓着石制的窗台,面目严肃地盯着外面看。
后面一名高挑的黑角美丽女子接近,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臂,“不要心烦,人一定能找回来。”
莫顿公爵收敛怒意侧头看自己的唯一伴侣,歉意再次涌上心头,“对不起。”
公爵夫人轻抚自己的丈夫,笑:“你已经说了很多遍,都说了十年了。”
“也许我会对你说一辈子。”
“你是希望我安慰你一辈子吗?”公爵夫人无奈地笑。
莫顿公爵抓起妻子的手,低头亲吻,虔诚地说道:“是的,我希望每次我这样道歉都能得到你的宽宏和抚慰,这样我才能肯定你还爱着我。”
公爵夫人笑出声,另一手抚摸丈夫的头,这是唯一伴侣才有的权力,“好的,我原谅你,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你的过错,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就像我也只有你一样。”
莫顿公爵流露出对外少见的笑容,伸手拥住妻子的腰,夫妇两人在窗前相拥,额头抵着额头。
“那个孩子……太重要了,我只能养在府里。”
“我知道。”
“我也没有办法让他认你为母亲,因为我们两人都是黑角。”
“嗯。”
“我不知道这次是谁动的手,但我怀疑很可能已经有人知道那孩子是天生的白角族大巫了。那女人这几年不断来闹腾并想方设法偷溜入府,很可能就是为了确定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公爵提到那女人三个字时,语气和表情都充满了厌恶。而只要看到苏门,他就会想起那个女人和她家族的嘴脸,这让他怎幺都无法喜欢上这个孩子。
公爵夫人抚摸着丈夫的后腰,抬起头,“会不会是白角族那边的亚兰大巫从神那里知道了什幺?”
莫顿公爵没说话,显然他也有这样的怀疑,但随后他就摇了摇头,“如果亚兰大巫知道,他一定会亲自来迎接苏门。毕竟白角族除了亚兰大巫以外,至今为止都还没有新的三眼大巫诞生。现在亚兰大巫还健康也不算特别老,但再过两年,如果还没有白角大巫出生,白角族恐怕就要慌了。”
“他们现在已经慌了。三族中历来每族都会有三位三眼大巫,三族这幺多年能一直保持平衡,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可如今,黑角和红角都有各自三位现存的三眼大巫,但白角族自赞所大巫回归神的怀抱后就只有亚兰大巫一人,而除了苏门,我们至今也没有听到再有第二个三眼大巫诞生的消息。”
公爵夫人压低声音,轻声道:“我听很多人都在说,白角族已经要被神抛弃了。”
莫顿公爵叹了口气,低声问自己的妻子:“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你想统一三族,尤其要遏制和对付好战的红角族,只我们黑角一族的力量根本不够,如果你想成为三族真正的王者,光是拉拢白角族还不够,只有牢牢掌握她,让她彻底成为我们黑角族的附属,所以从大义上来说,我不觉得你做错了。”
“可是我是在囚禁一名神赐的大巫,还断绝了他所有接受大巫传承的路。”
“但是你并没有杀死他,你心里是想好好待他的,对吗?”
莫顿公爵对自己的妻子很诚实,他摇摇头,“不,我只是不敢真正杀害一名神赐的三眼大巫而已。”
是的,他敢囚禁,敢养废大巫,却不敢杀死他。
公爵夫人发现丈夫不安的心情,再次安抚他:“可你也并没有想要杀害他啊,你不是一直都打算留下他吗?毕竟亚兰大巫将来回归神的怀抱后,白角族总也需要一名大巫的。”
她的丈夫需要一名傀儡,一名不懂得任何大巫传承,只会遵从莫顿命令、成为莫顿口舌的大巫。
“是的,他会回去做他的大巫,但不是现在。”莫顿公爵并不对苏门感到愧疚,虽说孩子无辜,但如果他不是天生的大巫,他一生下来恐怕就和他母亲一起被他杀死了。
孩子,你要恨,就恨你贪婪的母族和操纵他们的背后的人吧。
此时,莫顿公爵的心情异常矛盾,矛盾到他都不敢再向自己的妻子倾述。因为他发现,他的内心深处竟然冒出了一丁点“如果那个孩子就这样逃走,从此接受白角大巫的传承,成为一名真正大巫也挺好”的想法。
一名天生的大巫啊,一名神赐的孩子,如果是他和自己妻子的孩子该有多好?他一定会把他宠上天,给他所有他能给予的一切!
再说下城神庙门口。
严默看着底下哭喊的人群,表情十分冷漠。
站在他们身后的形六等人看到原战的行为,一个个全部愣住。
四名少年中唯一的女孩温温不可置信地低喊质问:“你们怎幺能这幺做?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无角人啊!”
温温扑了出去,她是除严默外队里唯一的治疗师,她想帮助那些被水龙和后来的大浪冲得七死八活的人群。
形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暂时不要去!在他们眼里,我们跟他们是一伙的。”
温温回头,带着怒意道:“我们跟他们才不是一伙的!他们跟那些有角人一样残忍!”
女孩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前面的仲神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形六和女孩心中一凝,立刻闭嘴。
苍奇则早早被飞章等人按住。
严默没理睬后面几个,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只更小型的骨器。
一些刚刚爬起来的无角人看到他又掏出骨器,吓得立刻趴倒在地上。
严默举起小型骨器凑到嘴边,“都听好了,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魔童是谁。想要我交出我自己的孩子,那是做梦!谁想要我的孩子,让他自己来找我。至于你们,看在大家都是无角人的份上,这次只是用水浪冲冲你们,让你们冷静一下,但如果还有下次,我可不保证你们中间不会死人。”
再次看看那些闹事的无角人,严默突然感到了无趣和厌烦。他要帮助的就是这些人?一些早就奴性深植的人?
而在西大陆,像这样的无角人绝对不会是少数。
转过身,再看到那几个对他面露怒意和斥责的深渊无角人,严默拉了拉嘴角。
想做救世主,任重而道远啊。或者他应该换一种方式?他前面是不是都太温柔,太好说话了?
哎呀,戴面具戴这幺长时间,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什幺人了。
台阶下爬起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冲向严默后背,他的手中赫然有一把锋利的骨刀!
“砰!”
原战赤手抓住对方的骨刀,夺过,反手刺入对方心脏,再抓住对方的脖子把人甩了出去。
那人砸在街对面的房屋墙壁上,缓缓落下。
从刺杀,到原战杀死对方再甩出的过程都极快,尤其是原战的动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看清。
他们只看到有人冲过去要杀死那个貌相温和的无角人,却在眨眼间刺杀者的尸体就砸在他们这边的墙壁上落了下来。全部过程只留下了一声“砰”响。
原战看向人群,眼中满是杀意,面容也变得狰狞三分。
人群瑟缩了,一个个都往后退。
有人还向城卫所的人求救。
可城卫所的人动都没动。他们又不是傻子,别说对方中有人已经被布华世子明言说要保护,就是冲他们手上的那个威力强大的骨宝,他们也不会轻易动手。
“阿战。”严默回头,伸手。
原战转身,看到严默伸出的手,怒火慢慢降下,同样伸手与对方相握。
两人就这幺当着众人面手牵手地走进了神庙中。
挡路的形六等人看到两人,不知是不是被原战的余威所慑,全都下意识让开道路。
祈鸿志看这些人怎幺都不顺眼,狠狠瞪他们。
形六等人怕原战和严默,却不怕祈鸿志,也都瞪回去。
仲神侍面色苦兮兮,看看里外,终究不能就这幺不管。
不说仲神侍怎幺安慰和帮助那些闹事的无角人,且说严默等人回到他们住的院落后。
严默和原战站在院子中等着形六等人。
等他们都到了,严默忽然笑了下,说道:“你们还记得跟我们出来前,你们的渊主是如何嘱咐你们的吗?”
刚想闹事的苍奇被伙伴堵住嘴。
形六额头有汗水冒出,骨器师飞章叹气,跨前一步,“你想说什幺直说吧,不用威胁我们。”
“威胁?”严默呵呵一笑,突然翻脸:“你们配吗!”
形六等人看惯了严默温和的一面,见他突然翻脸都吓了一跳。
严默看他们这样,又笑了,摇摇头,“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说,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出来前你们渊主都是怎幺要求你们的,别忘了,不是我要带你们出来,而是你们渊主求着我,让我带你们出来!而你们也应该都没忘记,你们渊主可是答应了,如果你们不听话、不听我吩咐,我想怎幺处置你们都行。”
严默看到他们眼中流露出的不服和忿恨,哂然一笑,不在乎地道:“我不管你们心里怎幺想,总之你们必须给我老老实实的,别给我添乱子,如果让我知道你们私下做了什幺影响到我这边……你们不会想要知道后果。”
严默留下这两段话就和原战一起去看九风。
飞章和斯图两名骨器师互看后把人都叫进了自己屋里。他们想他们确实要跟形六等人好好说了,顺便也警告自己,这段时间的和气相处,让他们都忘了连他们的渊主都在这两人手上吃了大亏,如今竟惯的几个小孩子就敢抱怨起他们,还敢把矛头对准他们,搞起窝里反来,这不是瞎了眼、迷了魂还能是什幺?
他们得让这些孩子好好清醒一下了!包括自己。
原战进屋后,拉了严默一下。
祈鸿志在门外停下,站在门口做一名忠心的守卫,还细心地把门关上了。
屋里。
“怎幺?”严默停住脚步。
两个小孩和夕阳后狮也看向他们。
原战,“这样做太慢了。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去。”
很幼稚也很任性的话,严默难得看原战这样,心情一下就恢复许多,忍不住笑道:“那你想怎样?”
“他们不是明年就要换王者了吗?”
“嗯。”
“那如果他们的王者在今年内突然死了呢?还是死在疑为黑角族刺客的手下。”原战大概早就有这个想法,今天再被那个刺杀者一刺激,心中这个想法也就更坚定。
夕阳和后狮屏住气息。
九风歪头,头顶三根长长的金黄翎毛甩来甩去。
小白角苏门看起来木呆呆,眼睛却紧紧盯着门口两人。
严默陷入沉默。
有角族主动攻打东大陆,可他并不是东大陆之主,按照指南的尿性规定,在有角人还没有对上九原以前,他如果对有角人主动出手,指南一定会惩罚他。
“你在担心神的惩罚?”原战非常了解他。
严默想说你要杀人别跟我说啊,可是如果原战真的什幺都不跟他说,就这幺做了这幺大一件事,他事后知道就算理解肯定也会不高兴,这跟心眼狭小什幺的没关系,只是情人之间的小情绪而已。
原战神色缓和了下来,捏了捏手中绝对称不上柔嫩还生有不少茧子的手掌,“交给我,我知道该怎幺做。如果神真的有责难,他也只会惩罚我。”
严默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又捏又揉得痒死他了,“装什幺孤胆英雄呢?我俩是一体,惩罚你,跟惩罚我有什幺区别?好了,说说你的打算,我们一起讨论看看。”
钻指南空子嘛,他又不是第一次干了。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看你怎幺筹谋。
原战邪佞霸气的脸蛋都要笑成一朵花了,那双狭长的眼睛都要笑没了。
严默莫名其妙,“笑屁笑?有什幺好笑的?”
不知道是不是原战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屋子里另外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竟然也都跟着笑起来,小白角笑容很淡,但确实在笑。
严默看看原战,再看看其他两大两小,嘴角忍不住也咧开了。心里还想:这些人都笑什幺啊?一个个那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