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止戈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地赶了六日, 才终于抵达雁州。
副将齐巍开城门来迎,见着他立刻跪下抱拳, 大喜道:“将军您总算到了, 北蛮子在外面叫阵叫了四五天了,我们都憋着没开城门迎战!”
北狄五万大军在燕云郡城门外已经叫嚷了几天,见他们死活不肯出城迎战, 甚至还把邺人奴隶拉出来,在阵前宰杀祭天。雁州将士这几日可都憋屈坏了。只是谨记着军令,死活没有开城门迎战。
“城外如何?”萧止戈一挥手,示意八百将士随自己进城。
“主将是日轮王呼延阿特,精锐五万, 一直在城外叫阵。强攻了两次,都被我们打回去了。”
萧止戈随他登上城墙, 城外几里处, 果然全是北狄军的军帐。萧止戈问:“呼延治和呼延勋呢?”
北狄有三大勇士,第一勇士大金乌王呼延勋,第二勇士日轮王呼延阿特,第三勇士则是月转王呼延治。三人都是北狄皇室。从前北狄人与萧止戈对阵时, 主将都是大金乌王呼延勋,副将或是呼延阿特, 或是呼延治。像今日这般只派了一个呼延阿特就来叫阵的, 即使萧止戈并不在雁州,也算得上猖狂轻敌。
以萧止戈对呼延勋的了解,对方并不是个会草率轻敌的人。
“据探子回报, 呼延勋和呼延治在北狄王庭。”齐巍道。
“不对。”萧止戈眯起眼,眺望远处北狄军营:“五万精锐尽出,趁我不在强攻燕云郡,却只派了一个呼延阿特做主将……”
“呼延勋必定还有其他计策。”萧止戈飞快思考着:“冬日粮草稀缺……陈兵五万却不着急……他们是吸引注意,声东击西!”
萧止戈声音一沉,匆匆下了城墙:“布防图拿来!”
齐巍迅速命人去取布防图,又召集了众将领来,萧止戈站在布防图前沉吟良久,指着布防图道:“红崖郡如今兵力最弱。地势又不如昌日郡险峻。凭人力可破。若我是呼延勋,便会带兵突袭红崖郡。”
雁州有三郡,燕云郡最大,接壤北漠,向来是抗击北狄的第一线。红崖郡和昌日郡都在侧方,因地势险峻,人口不丰,易守难攻,所以布防的兵力也少。若是用兵奇袭,越过红崖郡便可杀到燕云郡后方,届时联合前方大军前后夹击,雁州必破!
萧止戈神色一肃:“齐巍领兵出城迎战,务必拖住呼延阿特,不叫他去红崖支援,另点五千铁甲军随我去红崖!”
萧止戈在雁州威势极重,众将领对他早深信不疑,此时对他的决定也毫无异议,各自离开去点兵备战。萧止戈则迅速换好战甲,看到身侧已经空荡荡的包袱皮时,眼神又情不自禁地柔了柔。
先前昼夜不停地赶路,根本没有时间去思念家中的人。唯有停下来吃干粮喝酒的短暂片刻,想念才会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将包袱皮同换下来的衣裳放在一处,萧止戈又将贴身带着的双鱼玉佩拿出来看了看,而后又妥善的贴胸放好,才转身出去。
城墙之上,牙旗竖起,“戈”字旗迎风招展。
副将齐巍高举长枪,沉声喝道:“开城门!迎战!”
而在他们后方,萧止戈带着五千铁甲军,悄无声息地往红崖方向去截杀呼延勋。
***
三月二十,雁州传来捷报。
北战王萧止戈识破北狄阴谋,带领五千铁甲军截杀大金乌王呼延勋。两方人马在红崖赤木岭遭遇,在山中鏖战十日,北战王以少胜多,斩断呼延勋一臂,杀北狄军三千。
同时燕云郡五万北狄大军败退,撤离燕云郡。
安庆帝接到捷报龙心大悦,破天荒地赐下不少赏赐给安长卿。
安长卿不卑不亢地受了,接下来继续闭门不见客。但即使这样,他也察觉到了朝堂上的风向变化。安庆帝赏赐赐下后不过两日,已经有四五位朝廷大员的家眷往王府递了帖子,邀他赴宴。
安长卿尽数找理由推拒了,一家也没去。
不管安庆帝是出于什么心思赐下赏赐,但若是他因此高调赴宴与官员往来过密,安庆帝是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安长卿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不管谁来请,都称病不出。他坐在院子里摩挲着与战报一同送回来的家书,两道秀长墨眉皱成一团。
送回来的家书只有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男人向来话少,写信也憋不出几个字来。安长卿看着又是气恼又是欢喜。恼他也不知道多写几句话,欢喜是男人一切都好。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上一世,忍不住担忧起来。
上一世的萧止戈自然不会写家书回来,但他从下人的只言片语里却也知道,这场战役胜得并不轻松。但现在萧止戈离开不到一月,就传回捷报,顺利得反而叫他焦心了。
***
燕云郡。
“人抓回来了没有?”萧止戈用牙撕扯绷带,给渗出血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赤木岭一战,他斩断呼延勋一臂,自己也不是毫发无伤,呼延勋一刀砍在了他左肩上,虽然避开了刀锋,但还是受了伤。
“已经抓回来了,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齐巍脸色凝重:“他是陛下派来的监察御史,又是太子的人,怕是……”
萧止戈把绷带用力打了个结,嗜血一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火烧粮草,等同于通敌卖国,砍了他的头,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邺京。”
“其余从犯全部斩首,尸体一同挂在城中,以儆效尤!”
“是。”齐巍领命。
萧止戈又问:“粮草如何?”
“发现得及时,火已经扑灭了,粮草并没有损失多少,只是……”齐巍面色难看:“只是我们清点粮草时,发现新送来的一批粮草,除了外面一层,压在下头的大半都夹杂着沙石。我已经派人筛过,剩下来能用的米粮,不足半数。若是无战事,最多能撑半个月。”
正在说着,就听屋外号角声响起,有士兵在屋外高声通报:“报!斥候探到呼延勋和呼延阿特正领大军往燕云郡方向来!”
“准备迎战!”萧止戈猛地起身,顾不上崩裂的伤口,披上战甲,头也不回对齐巍道:“送往邺京的急报再加一条,请求粮草补给;另再派人往梁州和郴州,看看他们有没有多余粮草借出……”
***
三月二十八,雁州再来八百里加急快报。与急报一同送来的,还有监察御史史进忠的项上人头。
急报上道:史进忠通敌卖国,趁两军对战、城中守备空虚之际,带领十数人火烧粮草。因发现及时,火势被扑灭,但清点粮草时,却发现最新一批粮草,过半数都掺杂了沙石,如今可用粮草剩下不到半数。北狄军闻讯又再次来犯,雁州粮草只够支撑十天。请求京中粮草支援。
朝野上下哗然。战事吃紧之际,监察御史火烧粮草,其行为与通敌叛国无异。这时候又爆出来军饷贪墨之事,众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危机。
御史大夫第一个跪地领罪:“是臣御下无方,未发现史进忠包藏祸心!请陛下降罪!”
太府寺卿紧随着跪下喊冤:“陛下明察,粮草中绝不可能掺沙子!”
太子目光四顾,见众人都神色惊疑,亦上前一步道:“通敌叛国此等大罪,合该将人押回大理寺审问清楚再行定罪,如今二弟把人杀了,一张嘴就是通敌叛国,未免太过草率。再说粮草中掺杂沙石,此等大事,也该派人前去核查清楚,再行分辨。”
安庆帝面色不虞,看向安知恪:“丞相觉得呢?”
安知恪隐晦地与太子对视一眼,上前一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雁州路远,战事又吃紧,想必王爷此举,必有其用意。眼下还是战事要紧。”
安庆帝的脸色更沉了一些,手指不耐地在扶手上敲了敲:“雁州要多少粮草?”
太府寺卿道:“粮草十万石。”
安庆帝脸色微变:“十万石?”
太府寺卿擦了擦额头汗珠道:“正是。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又逢太后娘娘寿诞,这……一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而且年前才给雁州拨了一批粮草,再加上开年闹雪灾,眼下确实凑不出这么些粮草来。”
安庆帝脸色青青白白,变换片刻,怒气冲冲一拍桌子:“国库空虚国库空虚!每年收上来的银子都去哪儿了?!”
“陛下息怒!”众臣立时跪下,
安庆帝气怒,瞪着这些人看了一会儿,一甩袖子起身:“散朝!明日再议!”
***
朝堂上的事,不过半日就传了出来。
安长卿听到铁虎带回消息,说雁州粮草不足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从雁州捷报传回来后,他就一直提着心,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这一世太顺利了,顺利得叫他不敢相信。直到听着铁虎说雁州粮草短缺,他心里一咯噔,陡然想起了上一世曾经听到的零碎传言。
他那时只听过一耳朵,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的消息。甚至都不知道跟雁州、跟萧止戈有关。
他只依稀记得是说北边哪个州出了军饷贪墨的大案。当时粮草紧缺,又逢北狄来犯。将士百姓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依旧死战到底,如此苦战了近一个月,却迟迟等不到邺京支援,城中百姓只能靠吃树皮和野草维生。将士因吃不饱便上阵杀敌,那一战死伤惨重。虽然最终还是打退了北狄人,但大邺也没讨到便宜。
安长卿攥紧了手掌,没想到上一世早就被他忘到了脑后的传闻,竟然会跟雁州、跟萧止戈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没粮食了,吃不上饭了。
喏喏:不怕,我们有银子,我给你送外卖Q3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