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停留在屏幕上的最后一幕画面。
下一秒,直播切断。
艾利倒吸一口凉气,仍旧没有缓过神来似的,愣愣地盯着眼前漆黑的屏幕:
“这omega……”
似乎像是想不出任何合适的形容词似的,他顿住了。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句话。
身边的墙壁仍然在剧烈地摇撼着,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爆炸声,但是豪华套房里的三个人却仍旧没有半点惊慌,仿佛这艘船的爆炸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为道似的。
“舰长,轻型舰已经等候在掠夺者号外面了。”约瑟夫扭头看向坐在房间一角的男人,谨慎地询问道:
“不过,现在拍卖会还没有来得及开始,要不我直接发讯号给他们让他们进攻货舱,把我们的货物抢回来?”
“可以。发动进攻吧。”
海恩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伸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大步向外走去。
艾利此刻缓过神来,丢下屏幕忙不迭地站起身。
他疑惑地开口问道:
“舰长……这里什么地方您需要去吗?咱们这次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舰船上的其他地方现在太过危险……您……”
刚刚说了两句,约瑟夫就用胳膊肘狠狠杵了他一下。
艾利“哎哟”一声,气急败坏地扭头看向对方:“你干嘛?”
海恩斯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约瑟夫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怎么到关键时刻就这么蠢呢?你以为刚才舰长在虫洞为什么买那个匕首?”
他揶揄地挤了挤眼,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暗示道:
“……我们可能要有舰长夫人了。”
艾利恍然大悟。
他和约瑟夫对视一眼,同时发出心知肚明的嘿嘿笑声。
·
金属的场地在崩塌。
戈修重重地喘了口气,他捂着自己的受伤最严重的侧腹,艰难地跨过地面上已然死去多时的虫子尸体,一步一步地向着门口走去。
由于电路烧毁,那扇门已然失去动力,正松松垮垮地敞开着。
浓稠的鲜血透过苍白的指缝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在他刚刚走过的地方留下蜿蜒的血痕。
穿过大门时,整个船体又是猛地一抖。
戈修身形跟着一晃。
他将肩膀靠在墙壁上缓了几秒,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继续顺着微微倾斜的走廊向前慢慢走去。
被鲜血糊住的上下睫毛紧紧地粘连在一起,他只能透过干涸的血痂,从缝隙间窥视。
戈修非常清楚自己现在要向哪个方向走。
这艘船的构造他已经烂熟于心。
但是……
戈修的身体随着船体的晃动而摇摇欲坠,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死死地咬紧牙关,能够尝到从喉咙深处蔓延上来的浓重铁锈味。
倘若——他的伤没有那么重的话。
戈修喘了口气,清楚地感到鲜血裹挟着身体中的热量向外迅速地散失,这具被折腾的破破烂烂的身体在活动间发出锈蚀的悲鸣,在即将崩溃的边缘摇摆。
视线开始逐渐模糊。
戈修能够感到,自己手掌下扶着的金属墙壁在迅速地升温,但是他却只能感到寒冷。
——无边无际的寒冷。
在逐渐懈怠崩塌的视线范围内,他看到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快步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戈修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就连男人的身形都仿佛有着重影。
他冷静地攥紧手中的匕首。
气力尚存。
不管短短数秒,对方就走到了近前,阴影覆下,将戈修笼罩在其中。
在那瞬间,戈修猛地发力,手腕微转,匕首的寒光在苍白的指间闪烁着,以一种狠辣而迅疾的姿态刺去!
但是,下一秒,对方有力的手指却箍住了他虚软的手腕。
一个巧劲,匕首落下。
对方捏住匕首的刀背,发出意味不明的低低笑意:“你要用我买的商品捅我吗?”
……什么?
戈修艰难地理解着这句话的意思。
他费力地眨眨眼,试图让自己的视线范围变得清晰一点,但是事与愿违,无尽的黑暗从视线的边缘迅速蔓延,吞噬着他眼中的光点。
终于,戈修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他晕了过去。
·
趁他病,要他命。
海因斯麾下的作战舰艇在掠夺者号爆炸燃烧之时炸开了他们的货舱,彻底玩了把黑吃黑,狠狠地赚了一把。
当船员们看到自己家舰长居然抱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上船时,都震撼地惊掉了下巴——
这个是真的没想到啊。
约瑟夫和艾利故作镇定地跟在海恩斯的身后,唇角紧绷着,生怕一不小心泄露出自己内心的欢呼雀跃。
艾利一脸严肃:
“医生呢?叫随船医生来!”
约瑟夫则是忙前忙后开始招呼着其他船员在舰艇上铺开一个舒适的床位,让重伤昏迷的oemga有地方可躺。
很快,医生在簇拥下跑了过来,利用船舱的基础设备开始为戈修进行大致的身体检查。
肋骨断裂,失血过多,脑震荡,内脏损伤……
一桩桩一件件,随便单拎出来一项,都足以让一个身体健全的alpha难以忍受。
如此可怖的伤痕,却出现在一个身材纤细,本该受尽保护和宠爱的Omega身上,简直是惨不忍睹。
船舱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似乎也为此感到惊异。
而感触最深的,当属约瑟夫和艾利。
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个omega背负如此惨烈伤势的情况下,是如何在虫洞内被激怒的虫子周旋甚至是反杀的——虫洞内安装了最为先进的收音设备,就是为了让受害者被撕裂时的音效和痛苦绝望的哀嚎如实地传递到观众耳边,以增加节目效果。
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肋骨断裂,伤口撕裂,还是内脏受损……
——他一声没吭。
实在是……震撼。
约瑟夫和艾利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底发现了相同的情绪。
扪心自问,倘若他们置身于oemga所处的位置,有可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吗?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极限反杀一只因信息素而狂躁起来的虫族,甚至还在如此短暂的情况下摸清楚船只的构造和弱点,并且最后将船炸毁。
这需要具备的不只是坚忍的意志力,更要有强大的行动力,以及近乎非人的可怕理智。
这个omeg到底是什么人?
海因斯面色沉沉地听着,线条轮廓冷硬锐利的眉骨下,眼帘微垂,喜怒不明。
他的视线落在少年因昏迷而自然蜷曲的手指上。
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涸,不规则的暗红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海因斯抬手按在对方的指尖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少年的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匀称,柔软的指腹和手指的侧面没有茧子,指节和掌心都泛着淡淡的粉,仿佛毫无瑕疵的软玉。
这是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手。
没有拿过比笔还重的东西,更不可能上过战场。
就在这时,医生的声音一顿,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他有些不解地皱皱眉头,然后缓慢小心地将手探向少年的肩胛骨,将他轻轻地翻转过来。
抽气的声音在船舱内接二连三地响起。
就连海因斯都是瞳孔一缩。
少年漆黑细密的短发下是洁白修长的颈子,肤色雪白,不染尘埃,犹如初冬飘落的第一片雪花,脊骨的骨节微微凸起,小巧精致犹如艺术品——
然而,就在那漂亮的后颈上,却突兀地横亘着一道暗红色的巨大伤疤,犹如蜈蚣般趴在那洁白无暇的皮肤上,伤口还是新的,缝合并不规整,看上去丑陋而可怖,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然撕裂,鲜红的血从中缓缓地滑落下来,顺着他的肩胛骨向下淌去。
这……这是……?
艾利突然想起来先前在掠夺者号上看到的那条拍卖信息,再结合他第一次在走廊当中看到对方的时间点——
这位就是那个因手术而失去腺体的omega?!
天呐……
他震慑地注视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少年,一种敬佩和慑服混合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油然升起。
艾利下意识地向着海因斯看去。
失去腺体的omega在整个社会中都会被当成不完整的残次品——虽然他知道舰长不是那些肤浅的alpha中的一员,但是还是忍不住隐隐感到担心。
医生在此刻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其实,如果进行移植手术的话,后续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海因斯漫不经心地打断:“不必。”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
但是他的态度却已经非常明确了。
突然,就在这时,舰艇的探测器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屏幕上,无数的红点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里团团围住,包括仍在熊熊燃烧的掠夺者号与其他顾客试图逃离的舰船,全部都被紧紧包围。
——联邦的战舰。
没想到联邦居然在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
海因斯转身看向屏幕上出现的画面。
那是一个穿着联邦军服的中年人,他发丝灰白,神情严肃,有种久居高位的威严感。
他开口说道:“海因斯舰长,好久不见。”
海因斯挑挑眉,神色莫测:“怎么?德罗斯特上将,今天有心情出来走走?”
他缓缓地向前走去,修长挺拔的身形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慢条斯理地问道:
“还是说,联邦又准备拿我开刀了?”
这句话讽刺意味浓重。
德罗斯特上将在那瞬间似乎有些狼狈,他抿抿唇,短暂地摇摇头:
“自然不是——准确来说,我其实希望舰长您能帮我个忙。”
海因斯唇角微勾:“哦?”
德罗斯特上将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加深了些许,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几岁,他开口说道:“犬子在前段时间隐瞒家里人逃出去参了军,我们在被虫族占领的星球上发现了机甲的残骸,机甲中记录下了犬子被带走的过程——很显然,是掠夺者号将昏迷中的他强行带走,而当我们根据线索来到这里时,却发现掠夺者号已经成了现在的样子,而其余的舰船已经离开大半……”
上将神色复杂:
“海因斯舰长,我清楚您的势力和手段,所以希望您能帮我这个忙,就当我欠您一个人情,只要不违背联邦法律……”
海因斯眉头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德罗斯特的话:“你的儿子长什么样子?”
屏幕那头的德罗斯特上将低头操作了几下。
下一秒,一张照片弹出。
那是一个面容娟秀阳光的少年,他的五官精致如画,无忧无虑地冲着镜头露出天真而灿烂的微笑,虎牙尖尖,更增添几分娇憨可爱。
船员们齐齐一愣。
全部扭头向着身后看去——
那个不知名的omega仍然在深度的昏迷状态,他双眼紧闭,发丝散乱,苍白的面孔上沾着点点血迹,看上去狼狈而惨烈。
但是,毫无疑问……
这的确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海因斯:原来是岳父大人,失敬失敬
德罗斯特将军(气到语塞):你……你不要脸!
我拿你当宿敌,你居然想搞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