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眼前金光一闪,许杭的手一挥动,袁森觉得左手腕一疼,然后鲜血呲的一下溅在自己脸上,紧跟着而来的就是密密麻麻分筋错骨的疼痛!
手筋被挑断了!
那种疼痛像是活生生把你的手腕切成肉酱一般,一下一下抽着疼,鲜血如泉水一般漫出来,整个手臂又因为失血而麻麻的。
“唔嗯嗯嗯!!!”
袁森疼得像在床上打滚,却因为被缚住,只能像条脱水的鱼一般,在床板上嚎叫。
窗外,烟花声总是不断。
还没等他缓过来,许杭又对着他的右手一扎、一挑,废了他的另一只手。
“咳!!!唔!!!”
因为嘴里的糟糠呛到咽喉又吐不出来,袁森浑身上下都觉得没有一处不难受的。
他甚至希望,许杭能给他一个痛快。
许杭见他疼得厉害,倒确实是先收了手,又说道:“好人本该有好报的……呵……真是笑话。”
他走到窗边,微微打开一条缝,看着外头天空五光十色的烟火,思忖这烟火还能放多久。
随即又合上,继续说:“再怎么好事做尽,也架不住虎狼之心。便是这样的一个烂好人,也得罪了小人。军统大人,你说是吧?”
袁森哪里还听得进去?他此刻痛不欲生,许杭说什么,他都只能点头,脸色白得吓人,满额冒汗。
“当时,军需署的署长偷偷来找鹤鸣先生,想与他一起做鸦片买卖,狠捞一笔钱。鹤鸣先生二话不说,将那人赶了出去,甚至一封举报信往上递,断了那人的财路。自此……便埋下了祸患。”
说到这句,许杭抓紧了手里的金钗,眼里的恨意源源不断地满上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给淹没。
“终于,十一年前,日寇还是要打进蜀城了。全城官兵苦战一个月,终究不敌,最后上面下令,全员弃城,下达了最丧心病狂的“焦土之策”。”
“蜀城如失陷,务将全城焚毁”,军令上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数万亡灵不得往生。那个夜晚,一切都是失控的,是崩溃的。
“多么愚蠢的政策?一把火,烧光所有。不留一丝一毫给日本人,却也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这政策,原本是想先撤民再放火。可是……有三个人,为了阴暗的、龌龊的、可耻的私欲,隐瞒了全城的人,在所有人沉睡的深夜,放火焚城!”
最后两个重音一出,金钗扎进了袁森的脚腕,从一边进另一边出,袁森整个人重重弹了一下!
他额头青筋爆出,好像要破裂一般,整张脸扭曲变形,脸色在红白之间交替,他整个躯体都在不受控地痉挛着。
许杭干脆利落的一挑,拔出来后,又很果断地扎进另一只脚腕,这下,袁森连弹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杭的声音,冷得让人颤抖:“军需署署长汪荣火,欺上瞒下,将焚城消息瞒得滴水不漏。而曾经受过鹤鸣先生恩惠的军长,带着所有士兵在城内纵火,第一把火……就烧在鹤鸣先生的宅院里!放火之前,卫生署署长袁森带着百来号人,甚至军装都不脱,大大方方闯进宅院,烧杀抢掠,将偌大的百年世家抢得分文不剩!一家上下连同奴仆杂役百来人,死得何其冤枉!满城的无辜百姓,死得何其凄惨!甚至是比日寇更无耻的大屠杀!”
他用力地搅动金钗,把袁森的经脉彻底搅烂,这才狠狠拔出,袁森喉咙里最后哀鸣一下,整个人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整张床上都是满满的血,甚至流到了床外去。
这鲜血,真眼熟啊。
十一年前的那夜,鲜血比这还浓、还艳。
许杭手里的金钗已经有些变形,他一把撕下了袁森嘴上的束缚,可是袁森只能张着嘴,把糟糠吐出来一些,却没有力气呼救了。
他捏着袁森的脸:“是你,买通了当时鹤鸣先生的管家老杨头,承诺替他儿子还清赌债,所以他才帮你们锁了宅院里大大小小所有可以逃生的门,将那儿变成了人间炼狱。”
“迄今为止,我都还记得,当初那些满脸贪婪的军阀,是怎样笑着用刀枪刺穿手无寸铁的百姓的身体,兴奋地像头野兽!每个人的口袋都塞满了抢来的金银珠宝。为了抢女人头上的玉簪,硬是连头皮都揪了下来;为了抢戴在手上的金戒指,甚至活生生把人的手指头剁下来;就连贴着金箔的香炉,都不放过地用刀划下来!”
许杭难得表情有些狰狞,说话间带着点咆哮的意味。
“死得最惨的,便是鹤鸣先生。他的头被人切下来,在地上滚着!来来往往的人踩着!甚至牙槽里的两颗金牙还被人给拔了去,最后被扔到池塘里,身子却葬身火海;他的夫人,生怕受辱,目睹鹤鸣先生的下场之后,以定情的金钗扎进了自己的胸膛,投湖自尽;还有其他的宗亲,有被枪打爆头的,有被刀割破喉咙的,还有被欺辱至死的……”
“最可笑的是,这群禽兽竟然因此得福,从此升官发财好不得意!那个狼心狗肺的军长,这么多年来,摇身一变,竟也给他做到了参谋长的位分。好…真的是好极了!”
这一番番话,许杭是压在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含着血海深仇。
他亲眼经历过地狱,见过屠杀,见过火场。
他看着自己的叔辈们像猪狗一般被剁下手脚,他看着婶婶们被拖进房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看着表妹堂兄们的尸体在庭院里四处躺着,他看着祖奶奶的身体被烧成了一把枯骨,他看着父亲身首异处,看着母亲的尸体从水面沉下。
面目可憎的野兽的狂欢,恶魔的祭祀。
而这些恶魔,都是曾经受恩于他们所杀之人。以怨报德,恩将仇报,真是好一匹中山狼!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恬不知耻,才能够把事情做到这样的狠辣?
回忆卷上来,令他杀意充沛,他将金钗伸进了袁森的嘴里,抵在他的舌苔上。
“你、汪荣火、参谋长,做事还是太潦草了些,不懂得拔草除根,偏偏让鹤鸣先生的独子,死里逃生。”
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笑了,脸上半阴半白。
袁森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你……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