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可真是够热闹的。
宾客还没走几个,这就闹出查抄的事情,也未免太见鬼了吧?
一时间军统府里鸦雀无声,直到袁老太太先站起来:“段司令,今日是我袁家的喜事,你非要挑在今天办公务,未免太不把我袁家放在眼里。”
吃斋念佛的老太太也有些愠怒,袁夫人叉腰站出来:“就是就是!段司令,咱们军统的头衔可不比你低,不归你管!”
段战舟咳了咳,亮出一张查封令:“对不起了,今儿我们来,不是来办公务,而是奉命查封。袁森的职务已经被暂停了,现在我们非要搜不可,请你们让一让。”
袁野从后头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一看段战舟手上的东西,印章真真儿的,一点假也没有。
“司令…这是……”
“对不住了,袁野,”段烨霖直直看着他,“你父亲的罪状一条条都列在那儿,我敢拍着胸脯说半点冤枉也没有,只不过,你可敢拍着胸脯说你父亲无辜么?”
袁野一时噎住了,事情急转直下,变化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收拾情绪。
看着这乱糟糟的,顾芳菲也是心急如焚,忙劝道:“段司令!今日是我和袁野的订婚礼,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好歹等到明日再查,不然,这是要我两家人都在贺州城抬不起头来么?”
段烨霖摇摇头:“别的事,我可以通融,可今日这事,内阁是全权交给这位新上任的都督办的,我做不了主。”
顾芳菲又有些乞求般看着段战舟,谁知段战舟面色阴沉,果断地挥手:“给我搜!”
“你!”顾芳菲有些气他太不讲人情。
也不怪段战舟无情,要的就是措手不及,否则让袁森反应过来,一定会消灾灭迹。
乌央央一群人往里冲,不一会儿就听见四处打砸以及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丫鬟下人吓得尖叫的声音。
庭院里所有客人都面面相觑,对袁家的人指指点点起来。
“大喜的日子变成这样…啧啧啧。”
“看来这军统也要不行了,咱们可得撇远点。”
“还不一定呢,先看看情况!”
袁老太太干脆眼睛一闭,念起佛经,袁夫人脸色半青半白的,袁野和顾芳菲也很不是滋味。
见他们这样,段烨霖沉了沉语气,很严厉地喊道:“查得仔细点,但是手脚都给我干净点!今儿是查正经事来的,有则有矣,没有便罢了!若是有哪个借机偷盗或是欺辱人的,叫我知道,直接现办!”
这命令一出,果然内院的声音小多了。
袁野知道,段烨霖这是在给他脸面,便也低声安慰袁夫人:“妈,没事,段司令确实是奉命来的,查完就走了。”
可这话完全不能让她顺心,她心疼地看着袁野:“哎呀,你看这叫什么事,我这不是替你气么……”
因为带来的人多,一时半刻就有了结果,几大箱的金子和银元被抬了出来,打开盖子,亮在他们面前。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呵,真家伙,十足的金块!
不仅如此,每块金上头都刻着民国政府印记,只有放入国库的金块才有这样的标记,无论如何,这几箱东西都不可能存放在袁森的私宅里。
起先还处于观望的人一下子都去墙头草,倒了一半,一个个都暗道这座大山怕是要日薄西山了。
袁、顾两家人一看见也傻了,这铁证如山,真是没话说了。
段烨霖指了指那些东西,对袁野说:“这些东西,你可知道?”
袁野摇摇头:“我从未见过。”
“我可以信你,只是你父亲是得跟我走一趟了。”
“慢着!”袁夫人很不服气,指着段烨霖的鼻子,“谁不知道你跟我家老爷是死对头?你恨不得他死呢!这些东西,我从没见过,肯定是你诬陷我们的!”
段烨霖不想与这种泼妇说话,可是一旁的段战舟冷冷回答:“我们可是打正门进来的,这么几大箱东西,难道在场的人都是瞎了不成么?再有,军统府最近的守卫都严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直到今天才略开一开门,谁有那能耐栽赃你们?”
“我…我不跟你废话,你休想在我家放肆,我们老爷不会放过你的!”
说了半天,似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段烨霖左右看了看,问道:“袁森人呢?”
这话像是提点了众人,前头闹成这样了,这主人公怎么还不出来?
若是说醉酒,也醉得太迷了吧?怕不是,独自逃了吧?
大伙儿正疑惑,后院一声惊恐的惨叫,跑出来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兵,脸色惨白,冲出来就是大喊:“不不不不好了,死了死了!”
“舌头捋直了说话!谁死了?!”
小兵指着后院的方向:“军统!军统被人杀了!”
段烨霖头顶如打三道雷,一把揪起小兵的衣领:“我不是说过不准乱动手?谁干的!”
段战舟先是一惊,然后反应过来:“不对啊,方才我没听到枪声!”
小兵忙说:“不不是我们,一进门就看见满屋子血……”
扔下小兵,他们直直往里冲。而袁家人早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先一步赶到了。
所有人都吓得五官僵化!
那房间,和当初汪荣火死时真是如出一辙。
满床单、床帐都被鲜血染红,从床上到床下,一股子腥味。
袁森如一条被杀了一半的鱼,无比凄惨,头歪在那里,一动不动。
袁夫人只看了一眼,嘤一嗓子就哭晕过去,被抬了出去按压好一会儿人中才醒来,嚎啕大哭:“天杀的!哪个挨千刀的要我全家的命啊!不让人活了啊!”
而袁老太太一进门,身子晃了晃,险些要摔倒,被老嬷嬷扶着才勉强走到床前,伸手想摸,可是满目疮痍,无从下手,只沉默着落泪。
“我儿…我儿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初气急败坏一句话不成想一语成谶。
死便死了,偏偏是这么残忍的死法,怕是无法投胎转世了。
泪眼之中,她瞧见掉在床头那只金钗,感觉天灵盖被人砸了一个闷锤子,嗡嗡的声音在耳边久久不散。
“莫不是………!”
拾起那只金钗仔细看仔细瞧,瞪大了眼睛,她不由捶着自己胸口,扼腕痛苦:“……真是作孽!作孽啊!”
唯有袁野,疯魔了一般,跪在袁森床前,满脸写着无法接受的震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面如土色,一时像丢了三魂七魄,听不见也看不见什么。
过度的悲伤令他一时间忘记表达的方式,眼下家有老弱需要他扶持,门外有风暴需要他处理,他竟不能在此时全然表露出脆弱来。
牙关紧紧地、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一直以来,他都隐隐有些不安,他以为是自己思虑过多,没想到竟然……
暗暗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在床板上,发出了一声悲愤的吼叫。
或许就是这一下,让床上发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动静。
袁野猛的抬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很激动地伸手,在袁森鼻下探了探,然后宛如枯木逢春一般乍喜,冲外头拼了命大叫:“快!!快备车!!去医生!!爸还活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