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除去不甚乐观的室友关系,周裴景还是很喜欢新学校的生活的,他的同学人都不错,老师友善,课业也不难,他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一天中午,周裴景跟叫做夏菲菲的同桌女生聊天,知道了她姐姐在本校高中部,便旁敲侧击打听谢致,这才知道谢致在学校里很有名。

“他长得那么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夏菲菲双手捧心,一脸花痴,“不过你们男生也会讨论谢致呀?肯定很嫉妒他吧。”

“……”周裴景不说话了。

“而且我姐说他家世也很好,爸爸还是学校的大股东,所以他一直是一个人住一个寝室的,好霸道哦,”夏菲菲继续说,“去年年底我们学校跟十二中的那场篮球赛你知道吗,他也是主力,超帅的,怎么这么完美啊……”

周裴景随口应付着夏菲菲,心里只却听进了那句“一直一个人住”——或许是因为谢致以前一直独占房间,突然被周裴景这个外来者入侵私人领地令他很是反感,所以他才这么捉弄自己的吧。

周裴景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又自我安慰,如果努力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没有存在感的室友,等到下学期申请换宿舍,说不定也可以和谢致井水不犯河水地度过这大半个学期呢,至少这几天,谢致看起来已经有所好转了。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他当天晚上就在食堂碰到了前呼后拥的谢致。

学校有三个食堂,中餐厅,日韩餐厅和西餐厅,分别在一二三层,中餐和日韩餐厅都是选餐,只有西餐厅可以现点现做,因此谢致一直是去西餐厅吃饭的,而周裴景爱吃中餐,初中部又比高中部早放学半小时,所以大体上周裴景能和谢致完美地错过。

但首先这天月考试卷刚发下来,周裴景在教室多留了半小时和前后同桌讨论题目,其次谢致突然想去吃中餐厅,于是两个人就在食堂遇上了。

周裴景先看到了热热闹闹被围着的那个谢致,赶紧低下了头。

“哎呀,谢致!”夏菲菲小声惊叹。

周裴景的后桌男生俞笑看了一眼,不屑的说:“也没有多帅嘛,就是高一点。”

后桌女生林卓君性格奔放,用力打了一下俞笑的头:“我看你就是嫉妒!”

俞笑长长地“嗷”了一声,小半个食堂的人注意力都被这声长啸从谢致的身上吸引到了周裴景他们这边。

周裴景的头快埋进自己衣领里了,躲在俞笑身后,拉着他拼命往点餐窗口走。

这边俞笑还在说:“我嫉妒个屁啊,你没看大家都在看的那个人是我吗?”

“你快别丢人了。”林卓君很尴尬,被学长看到了自己暴力的一面,她明明是个淑女。

“我觉得学长好像看了我一眼呢。”夏菲菲红着脸说,被俞笑切了一口,说她做梦。

这顿饭周裴景吃的食不知味,低头戳着盘子里的番茄炒蛋,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还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看到谢致,谢致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高大帅气,鹤立鸡群,跟身边的人都不一样,又带着很浅的微笑,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看起来还挺正常的。谁会想到这个帅气的学长性格那么差呢?

“周裴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林卓君用力敲敲周裴景的碗。

周裴景倏地抬起头:“啊?”

“我问你,你跟谁一个寝室?”

周裴景立刻警惕地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全班只有你一个人住C楼啊,”俞笑道,“你根本完全没听我们说话嘛。她们想问你有没有在楼里碰到过谢致。”

周裴景含糊地说:“大概有吧,没注意过。”

“怎么可能没注意啊!”林卓君道,“不过好奇怪,初一男生都住在B楼,为什么就你被分到C楼去了。”

“这个问题,我真的也很想知道。”周裴景哀怨道。

几人没再追问周裴景,话题很快转移到了高中部的俊男美女身上,周裴景继续发呆到上完晚自习。

每天晚上,回宿舍的路总是特别寂寞,也特别的短。周裴景心里很矛盾,拖拖拉拉地不想回去,又怕回去晚了碰到谢致,洗澡的时候频频走神,于是在他一边发呆一边擦地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关门声。

如果周裴景是一只猫的话,在门响的那一刻,他浑身的猫毛一定都炸成了一个刺团。

完了!周裴景暗恨自己的磨蹭,把最后一滩水渍擦掉,猫着腰踮起脚,拎了自己的洗浴用品想趁谢致在玄关换鞋溜回房间。

走到客厅中央,周裴景就被谢致的大长腿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和做贼一样?”谢致的手搭在周裴景的头顶,轻轻拍了两下。

周裴景缩缩脖子,看见谢致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

“今天在食堂,你装作不认识我?”

周裴景面对谢致就会很紧张,喏喏道:“没有啊……”

谢致高深莫测地看他一会儿,挥挥手,让他走了。周裴景心里反而更没底了,回了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起来脸上挂着大大的两个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去晨跑。

周裴景精神不好没睡够,周三跑的又是1200米,不一会儿就掉队了。俞笑发现周裴景不见了,就放慢速度,终于在队尾找到了他。

“你怎么了,大姨妈啊?”俞笑在他身边跑,逗他。

周裴景无力地瞪了俞笑一眼,七上八下地喘气,想说话,鞋子在塑胶跑道上绊了一下,差点跌跤。

“你小心点,”俞笑扶了他一把,猜测道,“看你一张通了宵的脸,难道昨晚是去偷窥谢致了吗?”

听到谢致的名字,周裴景差点跳起来:“你别提他!”

俞笑也被周裴景吓了一跳:“做什么一惊一乍的,他抢你女朋友啦反应这么大。”

周裴景不理他,困意被“谢致”两个字吓醒大半,甩掉俞笑猛地发力往前跑去。

几天过去,谢致什么都没做,周裴景的心慢慢地放回了原地。

终于到了周裴景最为期盼的十一假期,开学一个多月以来,他基本上没有度过一个安心的夜晚,想到终于可以脱离谢大魔王七天,周裴景心情好的飘起来。

三十号下午一放学,周裴景就犹如一只被放生的小兔子,快乐的奔回了家。

假期里,周裴景先是陪着母亲去了山里呆了几天,度假写生,到了五号,母亲临时出国谈生意去了,周裴景一个人回到家里,玩的天昏地暗,几乎忘了谢致的存在。一直到了最后一个晚上,在家理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才想起明天是面对谢致的日子了。周裴景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心想不知放了个假回去,谢致会不会更变态一点。

果然,好心情不会持续太久,他一进屋里,就发现自己房间的门锁坏了。

谢致一早坐在客厅里翘着脚等他了。周裴景换了拖鞋,一声不吭低着头走到房间门口,看见门开着一条缝,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伸手转了转门把,没有阻尼感,怎么转锁扣都纹丝不动。

周裴景回头看了一眼霸占了大部分沙发的谢致,鼓起勇气对他说:“我的门锁是你弄坏的吗?”

谢致理都不理他,看似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里的转播篮球赛。

周裴景见他不说话,又没有再问一次的勇气,想去楼下找宿舍管理员来修,路过谢致的时候,被他拉住了。

“去哪儿呢?”

谢致力气很大,随便一用力就很痛,周裴景手腕纤细,骨头软,这么一来感觉自己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周裴景是假期玩乐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迎来了这样的打击,大喜大悲之下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加上手又被抓得生疼,看着谢致眼泪就下来了。

谢致诧异地盯了他一会儿,松开了手:“怎么还哭上了?”

周裴景揉着被谢致捏的发青的手腕,哭得停不下来。

他是受够这样的委屈了,抽噎着控诉谢致:“你不想和我住,我也不想和你住啊,那我去住杂物间吧!”

小孩儿生气崩溃都细声细气的,放在别人身上,谢致一定会觉得是个扶不起的娘炮,可是周裴景这样,他就觉得好玩之余又有点可怜。

周裴景房间的门锁倒不是他弄坏的。

高二的国庆假期只有四天,李皓然在英国上高中,不知怎么的今年学校还不开学,就在某个晚上溜进了学校找谢致玩,看到周裴景紧锁的门,出去找了个扳手把周裴景的门锁给暴力破坏了。开了锁,李浩然进到屋里,还饶有兴趣地翻查了一圈,把周裴景房间搞得一团乱,随手撕了几本周裴景的画册,扔的到处都是,还对初一年级统一发放的床上用品评头论足:“你这个室友太娘了,床单居然是这种少女的颜色。”

幸好周裴景还没进门,不然他一定会哭得更惨的,谢致默默地想。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点不想让周裴景看到他房里的景象。

于是谢致挪了几步,站到了周裴景房门口,堵住了门缝。

周裴景哭了一会儿,看到谢致还拦在他面前,更加伤心欲绝,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拿起行李,要往外走。

谢致心下有了计较,拉住了周裴景,放低了声音跟他说:“行了,别哭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你就是虐待我了!”周裴景还想走,泪水糊了一眼,长长的睫毛湿淋淋地粘成一簇簇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致看见他这样,也心软了,他伸手把周裴景的行李提过来放在沙发上:“服了你了,一个男孩子哭成这样。我跟你道歉行了吧,走吧,我请你吃饭赔罪。”

周裴景沉浸在悲痛中,被谢致拉出校门,进了一家餐厅。

谢致先问服务员要了湿巾,周裴景呆呆坐在椅子上,任谢致别扭地给他擦脸。擦完了脸,谢致说出去一下,留周裴景一个人在包厢里,周裴景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觉得既尴尬又丢脸,自己居然在谢致面前哭成那样。

谢致到门外,打了个电话叫家政赶紧去把周裴景房间收拾干净,叫她找人把门修好,想想觉得憋气,又打给李浩然把他一顿骂,李浩然目瞪口呆在电话里被谢致骂了个狗血淋头,挂了电话都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狗脾气。

谢致走回去,点了菜,跟周裴景吃了相顾无言的一顿饭。周裴景吃饭细嚼慢咽,乖乖顺顺的,从谢致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脸颊一鼓一鼓地动,像个小动物一样。

吃的差不多了,谢致叫人买单,问周裴景饱了没有。

周裴景点了点头,起身跟着谢致走出去。外头天色已黑沉下来,起了不小的风,看是要下雨了。两人出来的早,吃完就卡着堵车的点,街上一辆空出租都没有。周裴景只穿了一条T恤,被风吹得发抖,抱着手臂缩成一团。

谢致低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你这个样子,真像个女孩子。”

周裴景想瞪谢致,但谢致余威仍在,弱弱地低下了头小声说:“一点也不像。”

“小小白白的一个,还爱哭。”谢致突然伸手把他圈进怀里,他的胸膛隔着两层布料贴紧了周裴景的背,滚烫的气息萦绕了他,“像我这样抱着你,别人一定会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周裴景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你你你——”

还没想出要怎么反驳谢致,谢致先一步放开了他,朝马路上伸手,拦下一辆空车。转头看到周裴景红着脸的样子,拉开车门把他推进了后座。

“那我还能在我房间住吗?”车子开了一会儿,周裴景问他。

谢致靠着车子椅背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淡淡地瞥了瞥周裴景:“住吧。”

车窗开了一条缝,风吹进车厢,吹动谢致的头发,轻柔地贴在额角上,侧面弧线有一种带着侵略性的俊美。周裴景盯着谢致看,盼望谢致一直别睁眼,也别说话,保持这样平和的姿态,他想把谢致的眉眼记下来,画到画板上去。谢致也不是一个好学长,更不是一个好室友,可是周裴景从未这么想作画。

也不知道自己长到十八岁,会是什么样。周裴景转开了目光,胡思乱想,等他十八岁,希望能和谢致一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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