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人?”旁辉皱起了眉,“哪些领导人。m.移动网”
“n市和b市那几个。”刘景阳说。
旁耀也皱起了和旁辉一模一样的眉毛,心里又几分不悦和不安。
“他去那里干什么?”赵翔这么问。但是谁的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解释和预感。
“这些人……都有一些社会人格缺陷,”旁辉缓慢而平静地说,“愤世嫉俗,认为社会不公,或者只听一个或某几个人的话甚至根本不听……他们基本上生存在自己的世界里,大部分有自闭,少部分有反社会倾向,有些的能力很强,能够直接对人产生伤害,也有一些只有很弱的能力……这些都是他们的缺陷。”
“听上去很危险啊,”刘景阳抽出了一根烟,放到了嘴里,“你天天跟他们打交道?”
旁耀吃了一惊,扭头看了旁辉一眼,却看到旁辉严肃僵硬的脸色竟然渐渐柔和了下来。他的嘴角甚至有一丁点儿上翘:“……对。”
沈晾的脸色灰白,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而吴奇则懒洋洋地看着窗外。
“我们要到哪儿去。”沈晾再次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九年前,你是被孟子魏判进狱的。在那之前,他也是被他判进去的。”吴奇答非所问。而他话中多出来的那个他指的是谁,沈晾也明白。“不知道滋味怎么样?这些人在嘴上说着执行法律,为人民服务,真正为人所求时贡献的是一个账户,审判罪行时依靠被欺骗的人的势力,看谁声音大就向着谁,只有排除异己时站在所谓正常人的那一边,扮足伪善者的架势。”
沈晾看了他一眼,想起了谭李灵。
谭李灵是沈晾曾经的辩护律师,但是谭李灵在被沈晾委托的同时,接到了法院给他的信函。为了国家和人民,为了整个人道主义精神,他没有为沈晾进行有力辩护。他站在了所谓的大公正那一边。
沈晾料到了这个结果,但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在沈晾入狱之后,谭李灵这个在他眼里对他的救助选择帮与不帮的概率是五五分成的律师,最终接受了王国和旁辉半逼迫式的邀请。他第一次选择时把沈晾推进了地狱,第二次则选择了将他拉出来。
没有谭李灵,旁辉和王国这两个和国家政治军事机关关系再密切的“半法盲“,也无法利用法律的条款让沈晾获得一个合法的假释。
谭李灵在那几个月跑瘦了二十斤。他打了一个没有法庭,没有陪审,没有听众的,却是最大的有史以来第一例的官司,在那个固若金汤的监狱里对沈晾的重审进行了辩护。
沈晾出来之后,再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谭李灵是一个牺牲在这个机制里的人。他在如何选择之间动摇了很久很久,就像当年的范廷烨一样。沈晾的案子就此断了他的律师生涯,但是他事后一次也没有联系过沈晾。
沈晾迎着吴奇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吴奇却仿佛看出了他的不赞同。
“不对,不是,不完全”,这是他从沈晾眼中看出的。
“嗯,你多少跟我不太一样。”吴奇淡淡地笑了笑,“你不会控制人,所以你分得清什么人是出于自主性在为你做事。”
“如果你不寻求帮助,就没有人会来帮助你。”沈晾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
“嗯,你确实找到了不少人。我听说,你还找过副总警监。”吴奇笑了笑,“但是他没有帮你。”
沈晾沉默了,薛达川。当年入狱之前,他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沈晾在原来省里警队实习的时候,办过一个案子。
一个女学生的尸体被发现分尸,尸体各部分分别藏在外语教室外的各个储物柜里。这个女学生在事发一周之前曾经找沈晾看过一次厄运,当时沈晾就看见了她的未来。
她没能躲过。
这个女学生,就是省副总警监薛达川的女儿。
沈晾记得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像。昏暗的楼道,没有灯光的储物区。所有的储物柜像是俄罗斯方块一样叠放在一起,靠着墙壁。储物柜的柜门上有小钥匙。
接到报案的时候,发现尸体的学生已经被送去了医院,配了一个心理辅导医师。沈晾从她的心理医师那儿得到了她对于发现尸体的描述录音。
发现尸体的是个外语系的女学生,她到储物柜前时发现自己的柜门没有锁,天太黑了,楼道里的灯光已经熄灭,她把手摸了进去,拿出了一个半僵硬半软的东西。她摸到的时候心脏就开始狂跳,当她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看清手里的东西,那个女学生的尖叫立刻响彻了整幢楼。
被惊动的保安冲上来就看见女学生蜷缩在地,涕泗横流,地面上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手。
保安立刻惊恐地报了警。
沈晾深夜接到电话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现场封锁之后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大手电,因为这幢楼的其他地方灯都亮了,只有这一层的这一块区域灯坏了。而这一个储物间还是半封闭式的,没有窗户,外面的灯光很难透进来。
沈晾站在一整墙的柜子前,沉吟着。柜子上有的有锁有的没锁,没锁的已经被警员打开了,沈晾一电筒照进正对自己的柜子,就看到一双反光的眼睛,从柜子里盯着他。
沈晾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他”是被活着肢解的。凶手先捂住“他”的嘴,然后给“他”打了麻醉。手法熟练。凶手先砍断了“他”的脚。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砍到“他”的膝盖。“他”发出了竭力的挣扎,麻醉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因为疼痛而当即昏迷。“他”用舌头顶开嘴上的绑带,试图发出刺耳的尖叫,但是尖叫声很快被闷在口里,凶手将刀捅进“他”的喉咙,拔出“他”的舌头,割断了它。血一直从“他”嘴里往外淌,被捣毁的嗓子只能发出“赫赫”的声响,疼痛感开始猛烈地蹿上来,凶手又给“他”继续打了一针麻醉。在麻醉起效之前,“他”在地面上翻滚、爬动,试图离开凶手,但当麻醉起效后,凶手将“他”一把抓了回来,像是斩猪肉一般从手肘处斩断了“他”的手臂……
这种肢解一直持续到“他”的头也被割下。对方动手很快,甚至在割下“他”的小腿和小臂之后还给“他”进行了紧急止血,延长“他”活命和清醒的时间。“他”能感觉到刀嵌入皮肉的触感,微小的触感和强烈的痛感在沈晾看完女学生的厄运之后的连续两天,用光了一整盒的止痛药。那个时候的沈晾还在他最强盛的时期,身体没有如今那么弱,就算不去医院,他也能独自应付过来。
沈晾在现场默立了半个小时,采集了能够采集的资料,将女尸的各部分用保鲜膜短暂地覆盖起来,在担架上勉强拼凑好,让助手安钦文和另一个小警察抬回了法医办公室。
沈晾破那个案子花了一个星期。
嫌疑犯坐在审讯室里,面前是铁栅栏,上面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字标语。
男人坐在那里,手被手铐铐着,脸色灰白但是冷静。他是被害学生同校的老师,医学系,和被害学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恋情交往经历。薛达川身为副总警监,对学医学和德语双学位的女儿平时管束非常严苛,不容许这样破格的恋情发生。知道这一切的薛达川,和教育局的人打了个招呼,就断了正要升职的嫌犯的前路。
从一个高等学府的教授,降级再降级,最后甚至要被逼出学院,这就是当时被害人所遭受到的阶级权利所带给他的直观感受。
愤世嫉俗又走投无路的他对曾经爱过的女学生下了手。
他做得非常明显,带有强烈的报复意,他对女学生下手,已经有了准备。他只是想报复薛达川,拉一个殉葬的。
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沈晾站在审讯室的后面看着这个男人,想到了被害者生前和他的那一次面晤。那个女孩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对分手这件事已经考虑了很久。她不在乎社会的舆论,也不在乎自己父亲的施压,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爱人兼老师的精神情况越来越古怪。曾经她以为那是一种医学教授的魅力,但当时她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非常慌乱。她顺着沈晾的名气秘密找到了沈晾,让他进行了一次对自己的预测。
沈晾的很多关系都是这么来的。当权者想要知道自己未来的动向,商人想要知道自己有什么灾祸,警察想要知道案情如何突破。
那个女孩只是其中的一个。
许多陷入爱情的人都渐渐变得只在乎自己,在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改变,哪怕女孩真正的心意从来和他的父亲无关,凶手也只认为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手的女孩是落井下石。所有的感情都是自私的。哪怕两个毫无爱意的人,在互相之间套上了名份之后,也不允许对方有任何与另外人暧昧的举动。这无关感情,因为双方爱惜的只是自己的羽毛。
案子破开之后,沈晾又成了功臣,薛达川在警局里见过沈晾一面。四十多岁的男人,在看到沈晾的时候,眼睛是通红的。他向沈晾点了点头。他养了二十一年的女儿,就一夜之间成了被肢解的尸体。沈晾亲手将他女儿的尸体缝合,送还给家属。
沈晾事后知道,薛达川只是压下了凶手的提职申请,认为这样的人品不适合再升职,但趋炎附势的人却一再将这位心理不健康的老师向下压去。整个社会的风气让这场不必要的悲剧诞生。谁都不能怪谁。
在沈晾被送上法庭之前,他给了薛达川一封求助邮件。但是薛达川就和谭李灵一样,没有做任何动作。沈晾被起诉用催眠术控制被害人在一定的时间投向死亡,但薛达川知道他是个特殊人物。这条罪名的意思是,沈晾控制被害者自杀,或者沈晾控制旁人杀了被害者。
薛达川没有动作,因为他的女儿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如果罪名属实,沈晾就是真正的凶手,无论有多么不合理。
“大旁,你一个部队的,就算调职吧,也在军队里调,怎么会跑到那个部门去做事?”从旁辉的话里得出旁辉在特殊事务部门的答案的赵翔,在看着监控的同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问道。他们几个都是老朋友了,有些事就算不明说,互相之间也明白。
旁辉想了想,说:“我当时想干脆换个新环境,变动越大越好,就干脆到这边儿来了。”
旁辉的人事变动刘景阳知道得更多些,他毕竟是曾经的三级警监,突然想起了什么。旁辉之前在沈晾解除危险的时候做过一个汇报讲话,刘景阳隐约对这个消息有印象,他愣了愣,忍不住说:“那个解除危险的特殊人物,就是你这个任务人?”
旁耀的神经一紧,睁大了眼睛看向旁辉。却见到满脸严肃的旁辉在三人的等待中说道:“嗯。”
他们要去救一个被特殊人物挟持的另一个特殊人物!赵翔觉得这任务简直突破常规了。他和旁耀都有点儿不敢置信。
只有刘景阳说:“你那个任务人,能力是什么,能给我们说说吗?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好歹我们也要有点儿底。”
“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了。”旁辉这么说了一句。其他三人都开始猜测起来。沈晾当初在警界是很出名的,新晋的警察可能不知道,但是刘景阳这样的人却不可能不知道。他想起先前的话题,说:“你当年调任,是谁给批的?”
“柯洋。”柯洋是二级警监,这个特殊部门的最高长官,这个部门只是他的辖权之一,平时具体管理事情的是和刘景阳同级的一个三级警监。旁辉在了解了沈晾的具体情况,决定接手之后,他的调任才正式下来。
刘景阳沉默了一会儿,还没开口,赵翔就说:“柯洋是薛达川那派的啊,不太好说话。”
旁辉登时楞了一下。他从部队里一调过来就开始做沈晾的工作,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去体会派系之间的划分和斗争。柯洋确实在平时看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但是当时沈晾解除危险的那场会议上,本来打算打一场硬仗的旁辉,还是觉得异常顺利了。对这个史无前例的决定,柯洋定得比在座的其他下属还要再快一些。
旁辉登时想到了他曾经申请会面薛达川的那一回。薛达川没有半点表示。当时并不抱什么希望的他,甚至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将沈晾挖出来。
旁辉的心情有点复杂。沈晾总共求助了没几个人,如果薛达川的回应是允许旁辉的调任,那么事实上,他已经给了沈晾最隐蔽,也最大的帮助。
也就是说,沈晾求助的人,没有一个拒绝了他的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