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果然,第二个疗程进行到一半,林博士约谈了谢致。

谢致知道林博士约谈自己的用意,从海市之行开始到现在,周裴景对他的依赖变得有些病态,他一面享受着周裴景全身心的信赖,另一面也不是不担忧,周裴景的温顺也好,脉脉地看着自己的眼睛也好,都是只是平稳的表象罢了,等到周艳回来,或是周裴景情况转好,他终将彻底失去这一切,谢致很怕沉陷在周裴景的依赖里,最后要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来。

“裴景第一疗程恢复的很好,最近又有些退化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林博士开口。

谢致叩叩桌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观察了你们的相处模式,很不健康,他现在甚至快要不愿意一个人做心理治疗了,这意味着——”林博士似乎在考虑措辞,“——他的潜意识不希望自己恢复,他觉得一旦恢复,你就会走。你们是不是有过这类的交谈?”

“是有一次,他问我会不会走,我没有回答。”谢致想了想,记起了看歌剧魅影后,周裴景问他的话。

林博士得到了预期的答案,并不诧异:“我认为你和他分开一段时间,对他的康复更有利。”

“难道不是让他放下心防?”谢致反问。

林博士笑了一下:“你真的不会走吗?”

谢致沉默了下来,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周裴景的柔顺编织而成的美梦里清醒过来。

一周后,周裴景暂停了下午的治疗,谢致要带他去机场接他的母亲。

前两天,谢致请的雇佣兵终于传出了消息,他们找到了躲在一间废弃的长江织造的工厂地下室里的周艳,历经几次惊险,将她带上了飞机。

突国现在已经没有几条飞国外的航线了,飞机转了三程,从突国首都转到埃塞俄比亚,再转机到莫斯科,最后从莫斯科飞回到香岛。

“为什么不去医院呀?”周裴景坐进车里,听谢致说要去机场,便问。

他这些日子总想缠到谢致身上去,手就不规矩地去触谢致的指尖。谢致任由他碰着,心中焦虑难安,他偷了一样珍宝,警察已经敲响了他的房门,到了要归还的时候。

他告诉周裴景:“我们去接一个重要的人。”

“谁呀?”他想起了去海岛度假的迟先生,天真地问,“是不是外公?”

“是你的母亲,我告诉过你的,另外一个母亲。”

周裴景转转眼睛,继续把玩谢致的手。

周艳知道是谢致找人来营救她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她恨着害她们母子分离十年的始作俑者,可也是这个人,告诉自己,儿子找到了,带给了她生的希望,摇身一变,成了救世主。

不过,她并不是很为这些事情忐忑,因为她就要见到周裴景了,无论怎么样,她要感谢谢致。

一群人从出口涌出来,周裴景第一个就见到了周艳,他愣住了。

人性的本能是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他看着那个素面朝天的女人走出通道,心像是被几百根尖针扎着一样疼痛不已,周裴景的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涌出了大颗的泪珠,他放开了紧紧牵着的谢致的手,也向周艳走过去。

“你好,”周裴景哭着说,“我叫周裴景。”

周艳离开两步,看了看她的儿子,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周艳长途跋涉,又受了极大的惊吓,吃了很多苦,亟需修养。

谢致直接把她带回了他和周裴景的住所,路上周艳和周裴景一问一答,周裴景回答的头头是道,就是话里话外都在夸谢致,让周艳有些受不了。

周艳问他:“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周裴景就答:“和学长送我的小鹿住在一起。”

这样要怎么聊下去呢。

好在谢致开了口,给周艳说了说周裴景治疗的情况,周艳听着,不由得红了眼睛,可是人回来了,就什么可能性都在。

回了房子吃晚餐,周裴景左思右想,矛盾许久,坐到了周艳旁边去,还给她布菜,时不时抬头偷看谢致。

谢致知道周裴景想什么,趁周艳去洗手间,对周裴景道:“我跑不了。”

周裴景撇撇嘴,他都一天没有好好和谢致亲近了,心里十分难受。

就过晚餐,谢致带着周裴景去了一趟医院,周艳在家休息,洗干净了躺在床上,什么睡意都无,一来是刚从战乱里逃出来,精神还紧绷着,二来她觉得儿子和谢致的相处不正常极了,总想着得想方设法想弄清楚。

终于在房里隐约听见楼下传来周裴景的笑声,是两人回来了,周艳又等了一会儿,听见谢致房间有关门的声音,她整了整衣服,走了门出去。

“谢先生,我想和你谈谈。”周艳礼貌地在谢致卧室门口敲了敲,问道。

里边没人应声,她犹豫了一下,心说许是谢致已经洗漱了,要不然还是明天再说吧,刚想转身回客房,却听到了谢致有些抬高的声音:“周裴景,你给我下去。”

她的脸色变了,不顾礼仪地推开了房门冲进去,只见谢致坐在床上,周裴景半褪衣衫跪在他腿间,正在亲吻谢致的下巴,谢致见她进来,立刻用被子裹住了周裴景,按在床上。

“你们……”周艳几乎要被眼前的场景气的充血,“你们……”

他站了起来,道:“周女士,你冷静,我们去书房。”

“干什么啊?”周裴景疑惑地问。

谢致抢先开口,安抚他:“我和你妈妈有事情要说,你先睡觉。”

“我不要,”周裴景努嘴,“亲亲。”

“你乖一点。”谢致脸色也很难看,他怕周艳做出什么来,便冷声命令周裴景。

周裴景见他生气,缩缩头:“乖的。”

进了书房,周艳伸手打了谢致一巴掌,谢致生受了下来。

“畜生!”周艳指着她,指尖都在颤抖,“你还是不是人啊?”

事情涉及到她的儿子,她变得很尖锐,一出口咄咄逼人,谢致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只能待她呼吸平稳了一些,才给林博士拨了电话,让林博士跟周艳说周裴景的情况。

林博士告诉周艳,周裴景对谢致的依赖是他的病症的副产物,或许会因为和谢致适当拉开距离而变得好一些时,她当即表示要带走周裴景。

“见不到他不就好了吗,小景跟我回杭城,永远也不必再和谢先生见面了,”周艳咬牙道。

林博士想了想,劝导她:“就让裴景在我这里把最后一周的治疗做完吧,您也也可以休整一周。接下去的治疗主要是康复性的,辅以口服药物,可以独立在家完成,不需要再来医院了。能不能让我和谢致说几句?”

谢致接过来,听林博士说了几句,点头说好。

挂了电话,谢致道:“近几天我回海市,避开裴景,香岛这里,我会安排司机接送你和裴景去治疗,等他治疗结束……就带他回去吧。”

他又对着周艳,平直地交代了几样周裴景的日常爱好,又想起,说得去杭城陈警官那边解决一下周裴景户籍的问题,销个案。

在周裴景的睡梦里,谢致离开了,他最后站在周裴景的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周艳的目光像剑一样割在他背上,谢致什么也没有做,伸手想要摸一摸周裴景的头发,复又放了下来。

他还是要去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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