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贵人仿佛回到自己刚产子的那段荣耀时光里。
她跟汐妃一起上了巡游名单,不仅自己的宫女太监有了当奴才的规矩,连正殿里宜嫔手下那些宫女太监,也不再拿鼻孔看她了。
尚膳房如今给她按嫔的规制配菜,灯油、冰块以及木炭等份例,也没人再敢克扣她的,梦里都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汐妃大度分给她的荣宠。
老四跟她说过,皇上邀她巡游伴驾,八成是为了醋一醋汐妃,并不当真。
如果汐妃撒个娇,透露自己不愿意要这小贵人陪驾,皇上一定会顺势卖汐妃个面子。
可如今,她的名字登上了陪驾名单,就证明汐妃没有从中作梗。
为着这份恩情,仪贵人私下让四皇子往后要多帮衬七皇子,三皇子找麻烦的时候,多劝着些。
四皇子听得哭笑不得,并不敢答应,他在三哥身边跪久了,没有跟班替主子对头出头的道理。
“庆瑜,咱现在不需要靠佟妃的势力捞油水补贴,三皇子那边,你就慢慢儿疏远罢,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仪贵人担心道:“大皇子看着像个君子,但还没坐上那位置,咱辩不出是真是假,万一他秋后算账,整治老三带上你怎么办?况且大皇子宠爱幼弟那是众人皆知的,你如今跟着老三一处,常得罪老七,难保他长大后不会寻你的不是,大皇子的心也是偏着他的,没你好果子吃。”
“娘……”四皇子有些不耐烦了:“你想的也太多了,老七还没满四岁,哪能记得那么多?再过四五年我都出宫开府了,也招惹不着谁。何况我到底是他四哥,他就算记得,也不好为这点事斤斤计较。”
仪贵人仍旧不安心,总觉得儿子跟着老三不安全。
她没什么大局观,但心里隐约觉得佟妃那女人野心太大。
野心大的人容易大起大落,可能会连累她儿子。
因此仪贵人开始经常上门巴结汐妃,自己宫里得点不呛人的银碳,都送去青穹殿。
虽然知道汐妃不稀罕,重要的是心意,只盼老三未来万一摔了大跟头,汐妃能顾着她的情面,让老七在大皇子跟前替她儿子求情。
薛遥这些天多数住在青穹殿,一天天盼着皇帝来,然而皇帝没盼来,四皇子他娘倒是经常跑来花厅坐一会儿,想求见汐妃。
也不知她想干什么,既然已经上了巡游名单,就没必要这么巴结了。
万一皇上来了看到仪贵人,大家坐在一处闲聊,泊姨预言的戏码就不好演了。
汐妃避而不见,仪贵人还天天来,薛遥就亲自去花厅,询问她有什么话需要转告。
仪贵人看薛遥年纪,猜到他可能是老七的伴读,立即满脸堆笑的从袖袋里掏出个小银锞子,打赏薛遥,说了什么老四最喜欢七皇子之类的奉承话。
薛遥听出来,这女人似乎是想巴结汐妃母子。
回忆起来,原著里四皇子虽然从头至尾都跟三皇子一伙,但前期一直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没有对七皇子造成过实质性伤害。
四皇子之所以下场凄惨,是因为他在皇帝出征期间,作为留守宫中最年长的皇子,他最终选择了站在佟妃那一边,帮佟妃作伪证,说遗照是他亲手打开的,为三皇子登基,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这最后一次站队,给他带来了两年至高的荣华富贵,以及余生幽禁王府的悲惨结局。
薛遥看着仪贵人讨好卖乖的笑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母亲对儿子面临的危险或许有天然的预感,只可惜她儿子未来犯下的致命错误,不是她现在这点讨好能够挽救的。
未来的陆潜最恨的人,是按兵不出的佟妃兄长,此人直接导致了皇帝和废太子的死亡,其次佟妃和三皇子也都死无全尸,而四皇子估计能排在第三批痛恨名单。
来自亲人的背叛总是格外刺痛,留兄长一条狗命,或许已经是冷血龙傲天最后的温柔。
“咱们殿下记性尤其好,旁人对他一分好,他都会记着的。”薛遥暗暗提点了一句,意思其实是“龙傲天是个记仇的幼崽,你让你儿子回头是岸,赶紧脱离老三吧”。
仪贵人接连来了几天,都没见着汐妃的面,终于识趣的消停了几天。
第三日后晌,皇上批完折子,终于驾临青穹殿。
训练有素的宫女立即把小皇子抱去正殿上房,放在贵妃椅上玩小布偶。
汐妃按照计划,对皇帝露出思念的含泪目光,在美色的掩护下,顺利让皇帝不计前嫌,搂着她坐下来嘘寒问暖。
之后皇帝又抱起胖儿子举高高,过一过慈父瘾。
“老七,最近跟先生念了什么新诗词?”皇上故作威严的考问小儿子。
七皇子头也不抬,仍旧专注的把玩手里的小布偶,心不在焉回了句:“学规矩。”
这可能是皇帝面前最拽的胖子了。
但皇帝清楚小儿子性格,手里有玩具时多半不爱搭理人,肯回话,已经很给他这当爹的面子了。
皇帝自嘲地朝汐妃笑笑,弯腰伸着脖子去看七皇子的脸:“学了哪些规矩?”
“君子之风。”七皇子言简意赅,显然不太想跟皇帝闲聊。
汐妃怕儿子光顾着玩,不注意配合,赶忙把七皇子抱到皇帝面前站好了,夺走小布偶:“好好回答你父皇的问题!”
七皇子这才茫然的仰头,看看父皇和母妃。
皇帝被小家伙傻乎乎地可爱模样逗乐了,也不生气,忍着笑继续问他:“噢?咱老七现在都有君子之风了?”
七皇子想了想,毫不谦虚的点点头。
爷特别有君子之风啦!
皇帝点点头,严肃地问:“那么,怎样才是君子该有的行止呢?”
“优雅,从容。”说着,七皇子从容的挠了挠刚刚坐痒了的小屁屁。
“哈哈哈哈哈……”皇帝被“优雅挠屁屁”的小家伙逗得仰头大笑。
汐妃见气氛合适,赶紧笑着问儿子最近还学了哪些学问。
七皇子一骨碌把先生说的、五哥说的、六哥说的话都复述一遍,汐妃抓准时机,扶了扶发髻上的蝴蝶簪。
七皇子余光察觉了母妃发出的信号,立即把泊姨的预言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皇帝的笑声并没有一下子止住,而是慢慢停下来,脸色略显出怒色,低头再看向七皇子时,已是半点笑意也无。
“这话是谁说的?”
汐妃见状故作惊恐地弯身抱起七皇子,呵斥道:“谁让你胡说八道了!又不乖了!”
七皇子疑惑地歪头看向汐妃。
皇帝抬手让汐妃站到一旁,拉过儿子严厉地问:“刚刚那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泊姨。”七皇子虽然不明白母妃为什么忽然说他不乖,却还是坚持按照傻遥遥的要求回答了父皇。
于是,泊姨被叫进了正殿。
薛遥就躲在偏殿,透过窗缝观察着。
看见泊姨跟着宫女去见皇上,心中大石一半落了地。
计划中最难控制的一个关卡应该已经顺利度过了——小胖崽没出乱子,晚上要奖励一盒奶!
接下来依旧度日如年。
两刻后,小皇子被宫女抱了出来,送去东殿歇息了。
薛遥不敢出去打听情况,只能耐心等着。
泊姨进殿后整整半个时辰,毫无动静,没有被拉出来打板子,也没有全须全尾走出来。
皇帝在跟这巫女说什么呢?
薛遥怕自己事先安排给泊姨的应答不够周全,心又渐渐悬起来。
照理说皇帝不会太过生气,因为这次跟泊姨商量好的说法,是建议皇上把工期拖后五到八年。
又不是不让他修,至少没有勾结藩王、违逆圣意的嫌疑。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泊姨面色惨白的走了出来。
背后的门一关上,泊姨仿佛木头人似的发了会儿呆,在宫女的催促下僵硬的迈步,却一个趔趄就摔了个跟头,被宫女上前扶起,送去后罩房喝水压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