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重从他身上起来,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什么东西掉了?”
同样像是无事发生般,林和西侧过身体,伸长手臂去地上捞,“我的手机。”
捡回手机以后,他撑着沙发站起来,去浴室里给游重拿洗手液。
回想起林和西说过的话,游重停在浴室外问他:“你还没洗澡?”
林和西的口吻略显无奈:“我这里装的是电热水器,停电以后不能洗了。”
游重道:“你可以去我那里洗。”
林和西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找到洗手液以后,他回到卧室里穿上衣服和裤子,摸黑打开衣柜翻出睡衣和睡裤,然后跟在游重身后去了楼上。
对方家里有应急灯,室内亮如白昼,丝毫不受停电的影响。
阿拉斯加乖巧地趴坐在沙发上等主人回来。
照常先去揉了两把阿拉斯加毛茸茸的狗头,林和西才抱起睡衣和毛巾去浴室里洗澡。
浴室里也挂着一盏小灯,林和西打开淋浴冲湿身体,转头去置物架上找对方的沐浴露用。
下一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洗手台,他伸向沐浴露的那只手顿在半空里。
林和西从置物架旁走向洗手台前,拿起台上容量满瓶的洗手液垂眸看了两眼,面上有轻微的怔愣。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又神色如常地放下洗手液,佯装没有看见那般,回到还在出水的花洒下,挤出沐浴露涂抹全身。
洗完澡开始穿衣服,林和西才发现睡裤被落在门外客厅的沙发里。
借着墙上的灯光,他弯腰穿好内裤,然后抓过架子上的睡衣套上。睡衣的衣摆从他的胸膛上方抖开落下,霎时没过他的大腿根部,将内裤遮得严严实实。
林和西直觉有些不对劲,抬手擦干净洗手台前镜子上的水雾,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衣服不是样式熟悉的睡衣,而是一件稍大的T恤。
T恤上的图案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他没有这样的衣服,熟悉则是因为,这件衣服他曾经也穿过一次。
林和西终于记起来,这是他们去看赛车那个周末,游重在酒店里借给他穿的衣服。
分明是被他随手塞在衣柜的角落里,此时又莫名被他翻了出来。
低头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林和西拉开门朝客厅里走去。
没走两步,冷不丁地想起浴室里那瓶洗手液,他又不动声色地转过脚步,走向厨房里。
同样光线明亮的出厨房里,洗洁精就摆在理流台上最显眼的位置。
停在理流台前,林和西拿起那瓶洗洁精摇了摇。
手中的重量并不轻,摇动的过程中也能听见液体轻晃的声响。
林和西放下洗洁精,转身朝外走。
游重下楼来找他,果真不是要找他借东西。要说对方是停电怕黑,这样的理由也实在站不住脚根。
那么唯一剩下的原因,也只有可能是,对方或许是在担心他会怕黑。
林和西无声地翘了翘唇角。
从厨房里走出来时,他迎面撞上走来的游重。
“来电了。”游重关掉厨房里的充电式小灯,打开墙上的顶灯开关,继而将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认出他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游重扬起眉来,“你没把衣服扔掉?”
林和西笑眯眯地答:“没有。”
“两次来我家洗澡,最后穿的都是我的衣服。”游重双手抱臂,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片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很喜欢穿我的衣服?”
显然面前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问的话有多么暧昧。
吸取前几次被对方反过来压制的教训,不再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林和西摇头解释:“衣柜里太黑,我拿错了衣服。”
游重面上的笑意不减反增,“你还把我的衣服收在你的衣柜里?”
林和西骤然顿住,轻轻眯起眼眸望向他。
两秒以后,他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啊,我太喜欢了。不仅如此,每晚睡觉都要抱着睡,看片的时候也要抱着蹭。”
“既然如此,”游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他,“你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眼底浮起轻微的谨慎,林和西缓缓开口问:“你想怎么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就是,”倏然朝前迈出一步,游重垂眸贴近他耳旁,嗓音低沉而好听,“你也要给我一件你的衣服,而我也应该拿着你的衣服,”对方语气轻顿,咬着字音刻意放缓语速,“去做那些你对我的衣服做过的事情才行。”
林和西微微出神了一秒。
游重骗起人来与他完全不一样。
他是劣迹斑斑,早已毫无信用可言,话里的真情与玩笑对半开。
而游重恰恰与他相反,严肃正经而较真,没有任何欺骗他的前科事例,开起玩笑来亦是真情真意,甚至堪称深情缱绻,轻易就能够以假乱真,引人沉溺。
林和西差点就信了。
反应过来以后,看向已经从自己面前退开,唇角挑起明显弧度的游重,他突然心情复杂而微妙,觉得自己是在自食其果。
思绪发散的间隙里,游重的视线已经由他的脸滑落至他的大腿。
对方哼笑一声道:“又跟我玩没穿裤子的把戏?”
林和西诚实地开口:“这一次是真的没有穿裤子。”
明显是不再相信他的话,游重伸手去掀他的T恤衣摆。
林和西躲避不及,T恤的衣摆落入游重手中,被对方倏然掀起。
下一秒,游重的目光直直掠向他衣摆下两条光溜溜的腿,继而轻轻凝住。
丝毫不在意自己被看,林和西迅速反客为主,意味深长地问:“好看吗?”
不动声色地回神,游重放开他的衣摆,不咸不淡地点评,“还行。就是——”对方眼底泛起轻微戏谑的笑意,仿佛是在对林和西当初的问题做出回击,他又意有所指地补充,“跟我比还小了点。”
林和西脸上微臊。
自己就是在自食其果,他沉默地想。
在客厅的沙发里找到被遗漏的裤子穿上,也没有再向游重要回自己那瓶洗手液,林和西从对方家中离开,回到楼下自己住的地方,收拾倒落在门口玄关的鞋架和鞋子。
接下来的两天里,除了回学校上课和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被他用来画画。
周二晚上的选修课,林和西迟到了五分钟。
且上课以前,他忘了叫游重或是杨卷替自己占座位。打报告进门的时候,已经做好没有空位的心理准备,林和西却意外地发现,教室中间还留出了一个空位。
不偏不倚,恰好就在游重旁边。
座位是谁替他留的,答案呼之欲出。
林和西笑容满面地在游重身侧坐下,故意扭头对杨卷道:“谢谢你帮我占座。”
杨卷呆了呆,想要开口解释。
旁边的游重已经将林和西的脸掰向自己,神色不快地提醒道:“你该谢谢的人是我才对。”
林和西面上笑意加深,眼眸微弯道:“谢谢重哥。”
游重眼眸一深,良久没有开口说话。
林和西故意抬起手肘轻撞他,刻意压低的嗓音里裹着浓浓笑意:“你听到了吗?”
游重瞥他一眼,“我听到了。”
林和西不依不饶,“你还没有回答我。”
游重神色淡淡,“不用谢。”
不满意自己听到的答案,林和西单手托腮,眼眸专注地望向他,“还有呢?”
游重面露不耐,“还有什么?”
“哥哥——”林和西故意拖长音调,“你说还有什么?”
游重想也不想地拒绝:“我没有你这么脸皮厚的弟弟。”
了然地点点头,林和西略作思考,“不想叫弟弟,也可以叫点别的。”
游重顿了顿,冷淡地开口:“叫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话,林和西转而拍了拍杨卷道:“你有哥哥吗?”
杨卷点了点头,“有。”
林和西满意地笑起来,“你哥哥一般都怎么叫你?”
杨卷想了想,脸有点红,“跟着我妈妈叫。”
林和西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妈妈是怎么叫你的?”
杨卷没有说话,脸却更红了。
林和西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杨卷红着脸,声音很小地开口:“卷卷宝贝。”
唇角弯出明晃晃的弧度,林和西转过脸,笑容狡黠地冲游重挑起眉来。
两个月以前的游重,接收到来自林和西这样的暗示,必定会怒火中烧。
而两个月后的游重,却是习以为常,此时亦轻轻勾起唇角,低声吐出三个字:“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