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头醒了酒,就哭爹喊娘要回家,说什么“生不入衙门死不入地狱。”
展昭和白玉堂暗暗好奇,这老油头的反应有些不合常理啊,如果之前他做过仵作,为何今日变得如此怕衙门?
“你是老油头么?”展昭问了一句。
“谁?”
“老油头!以前做过衙门仵作。”展昭以为他耳背,还特意说了句大声的给他听。
“哎呦!”那老头一惊一乍地摇头,“老油头早死了,我是他哥老肖头。”
众人一愣,展昭和白玉堂都斜眼看他——不信!
“真的,我跟我弟弟是双棒子,长得一模一样。”老肖头甩着头,“我就是一个做酒的。哎呀……衙门口滥抓无辜啦,做人不容易啊,活到七八十还要被冤狱呀!”
他这一通喊,破锣嗓子还特别响,听的人气闷。赵普有些烦,这老头不是耍无赖么。
“你真不是老油头?”展昭又问了一句。
老头摇头,“真不是!”
“那可惜了。”展昭一脸遗憾,“他们说以前的仵作老油头特别爱酒,我这次从开封带了几坛子御酒请大家喝,还剩下一整坛想送给他,没想到不是啊……”
“是!”老油头蹦了起来,“我是!酒呢?”
众人都狠狠白了他一眼,臭老头!
白玉堂对展昭使了个眼色——这老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一会儿他还得耍无赖。
展昭见他对自己使眼色,突然又想到了刚刚小四子说的,忍不住想笑,咬着牙嘴角直抽,身边小四子捂着嘴闷笑。
惹得白玉堂郁闷至极——这究竟是怎么了?!
“当年给许老爷子一家验尸的人是你?”公孙问老油头。
老头愣了愣,赶紧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我是老肖头我不馋酒了,走了。回见!”说完就要溜。
展昭一看他老油条了,对赵普一挑眉——摆谱给他看!
赵普想笑,就板起脸摆出元帅威风来,喊了一声,“来人啊,给我抓起来,戴上锁链关入大牢,严刑拷问,一日三餐不准给饭吃!饿到他说为止!“
“是!”赭影紫影还帮着腔吓唬人。
“哎呀,不行啊!别!”老头赶紧求饶,“我说我说,什么都说,你们别打人啊。”
“说!”展昭问他,“当年是不是你验尸的?”
老油头总算是承认了,道,“行啦,是我验尸的,我是老油头。只不过呢,今非昔比了不想掺和事情,几位大爷我就是小人物而已。”
“你当年验尸,说尸体上有刀伤?有没有详细记录过?”
老头不说话了,沉默半晌,摇头“没……”
“没什么?”展昭问,“没刀伤,还是没有记录?”
“都……都没!”老头脑门见汗,“就是烧死的。”
展昭皱眉,“我不信!”
“我真的就知道那么多!”老头嚷嚷,“官爷让我走吧。”
正这时候,外头有个衙役来说,老油头的儿子来了。
“儿子?”众人都一愣,老油头尴尬,“哎呀,那傻小子来干嘛,让他回去!”
赵普一摆手,吩咐衙役“叫他进来。”
“唉,官爷,你们这不能这样啊,别害我儿子啊!”老油头着急了。
展昭觉得这老头皮厚人也很精明,他原本料定了众人不会真的对他用刑什么的。毕竟他们都是开封府的人,包大人好名声在外,怎么可能对一个老头滥用私刑。
不过展昭细细观察老油头的神色,刚才他听到儿子来了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与担心……果然世人皆有护犊之心么。
很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快步跑了进来,进院子就喊,“爹!”
“明儿啊,爹没事儿,官爷们问话呢。”老油头往外赶孩子,“快回去,别冲撞了官老爷!”
“别,等会儿吧,马上好了。”公孙就站在门口,却是拦住了。他仔细打量这个明儿的五官与神采。
老油头是个矮瘦老头,儿子却是高大挺拔,再加上老油头蓬头垢面五官平平无奇,和这眉清目秀的儿子往一块儿一站,还真不像是一家人。
公孙拉着赵普出门,对那位明儿说,“公子怎么称呼啊?”
“……我叫肖明。”年轻人看起来念过书,回答起来谦和有礼,“我听说爹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所以来看看。我爹虽然年纪大了又贪杯,但是个本分老实人,不会作奸犯科的,官爷们千万要相信。”
“没事,开封府的官爷问你爹话呢,一会儿就好,我们去隔壁坐坐吧,你喝杯茶等会儿。”公孙客客气气请他往一旁走。
肖明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早听说开封府清官多,怎么问案子那么客气,等人还有茶水喝?!
人走了,展昭让小四子将房门关上,和白玉堂坐下,继续问老油头。
老油头此时脸色可不同了,他一把老骨头,死活无所谓,可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就没法儿活了。
“老油头。”白玉堂端起茶杯看了看老头,“咱们也别拐弯抹角了,你满嘴谎话我们也不会信,说吧,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老头苦笑,“我说几位大人啊,你们究竟要问什么啊,别听外头乱传,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展昭点了那老头的要害,“你也听到你儿子说了——他是听人说你被官府抓了,所以才来的……你觉得别人不知道么?”
老头一愣。
“不瞒你说,我们想查查当年的旧案,而老爷子是整个案子唯一的知情人,我若是坏人,第一个就杀你和你儿子灭口。”
“这……”老头急得抓耳挠腮。“
“想没事很简单。”相比起小四子的懵懵懂懂一派小孩子心性,萧良已经很有大人样子了,他帮着展昭和白玉堂问话,“老爷爷,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吧,我们是抓坏人的,你也想替当年含冤惨死的许家人申冤的吧。”
老头看了看众人,长叹一口气,“不能让他们伤了明儿!”
“他是你儿子?”白玉堂问。
老头不说话,想了想,道,“我能告诉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要保证明儿的安全!”
展昭一口答应,“没问题。”
于是,老油头告诉了展昭和白玉堂,当年他验尸的结果。
那案子是在二十多年前发生的,当时震动了全县,本来应该震动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大宋朝,可当时的县令将事情压下来了。再加上许家没有人活下来,因此便也不了了之,没人知道后续。
当年老油头是个仵作,虽然平日爱喝酒,但脑子还是好用的,他不过是因为看不惯县令不作为,所以整天装的浑浑噩噩,好自保。
出事那天,天还有些下雨,老油头知道如果没有火油助燃,那天的火是烧不到那么大的。整座宅子上百人,若只是像传说的厨房走水,那最多烧掉一趟屋也就差不多了,不可能烧光整间宅子,所以必然是有人蓄意放火。
老油头心中有数之后,就仔细验尸,果然——尸体口腔肺部之内皆无烟!身上还有刀伤地上还有血,摆明了死前就已经被人砍死。他当时发现后,还仔细研究了刀伤。几处刀伤,刀口形状都不同,可见行凶之人并非一人,而是在三人以上。再说了,那可是上百个人,就算是上百只鸡,杀光了也要费点儿劲
他当时本想禀报县太爷,但是县令进门就说是烧死的,不容置疑的样子。老油头深知县令的为人,衙门好几个仵作呢,这么大的案子偏偏找他这最不靠谱的仵作验尸。这还用问么?人是看准了他贪杯糊涂。审时度势之后,老油头决定昧着良心装醉,说的确烧死的……于是这事情就压下来了。
不久之后,老油头告老,回到老宅整日买醉喝酒,不问世事,全心全意抚养儿子长大。
展昭和白玉堂听后,发现果然当年旧案有假,就追问,“当时的尸体呢?”
“都烧了!那帮人做事情滴水不漏的,怎么可能留下线索让别人找?!”
“那帮人是谁?”展昭问,“有嫌犯么?”
“我们几个朋友私下聊的时候,大多都怀疑那几个一夜暴富的乡绅。”老头笑了笑,“看钱大有不就死了么,所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做过孽的,老了再做善事也没用!”
“那原来的县令呢?”
“,他贪赃枉法让人揭发,发配边关,据说死在途中了。”老头回答了一句,惹来了展昭和白玉堂别有深意的一眼——不是说不问世事整日买醉了么,可样样事情都很清楚啊!
老头尴尬,心说后生可畏啊,这开封府来的人就是不得了。
……
隔壁房中,公孙坐下招待肖明喝茶,这小伙子知书达理很有分寸,公孙仔细一询问。老油头很宠他,给他请了好的夫子教书,吃穿用度也都选用好的,肖明据说念书非常好,过阵子准备进京赶考。
赵普对公孙使眼色——老头都老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嫩个儿子啊?孙子还差不多吧?
公孙也挺好奇,这肖明吧,年纪与老头论儿子嫌大论孙子嫌小……古怪!
肖明也看出来了两人一伙,就笑了一声,“大人,我不是爹亲生的,是爹捡的。”
“……”公孙点点头,倒是对老头另眼相看了,捡的还那么疼爱啊。
这时候,隔壁老头来找肖明了,说是这阵子要和他在府衙住下。赭影就带着两人去客房。
公孙问展昭,“怎么样?”
展昭将问出来的都说了,公孙和赵普都冷笑——果然有问题!
“下步怎么办呢?”展昭问,“当年的旧案知情人都死了,要不然从那几个乡绅下手?”
“怎么撬开他们的嘴?”赵普摇头,“现在这帮人应该是惊弓之鸟了。”
“用小包子的法子么?”
小四子坐在桌边吃葡萄,“小包子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让白白扮鬼吓人。”
众人一愣……一齐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无奈。包拯最喜欢讹人,用他的话说是谁做了亏心事必然最怕鬼敲门!正巧白玉堂轻功特别,又爱穿一身白,平日晚间在开封府出入还总吓着丫鬟下人的,装鬼最合适。之前办案子帮过他几次,小四子看来是记下了——不过也别说,所谓疑心生暗鬼,做过亏心事的肯定中招!
“说不定真行!”展昭点头,“这次的鬼更好假扮了,要不然干脆玩大点?”
众人都好奇,“怎么玩?”
白玉堂忽然意识到——展昭开心了!真的不是错觉,眼前的展昭又变成原来那个开朗,心情总是很好的展昭了。
展昭将萧良拉过来,“小良子穿上一双厚底的鞋子,可以装成一个没有头的成年人。”
众人都一愣。
“然后呢,赵普的身型高大,背上背个背篓,坐上小四子,煽动两只翅膀装隐山妖怪。”展昭笑,“再找一帮人抹黑了做成焦尸回来索命!”
公孙和赵普都喊了一声,“妙啊!这绝对是好法子!”
白玉堂也点头,“是好主意。”
展昭对他一笑,再没想之前那样别扭,白玉堂看了心中最暖的,也是最喜欢的展昭的笑容。
从上次跟展昭说了心上人的那句玩笑话后,白玉堂一直很后悔,因为展昭从那之后就不开心,但是这事情太尴尬又很难解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好了,莫不是……
想到这里,白玉堂狐疑地看了一眼小四子,就见他笑眯眯地对自己眨眨眼睛。
都安排妥当后,赭影等去准备衣服,众人决定今晚去试那几个乡绅……当然了,要循序渐进,不然可别把人吓死了。
随后,展昭走过来问白玉堂,“出去逛逛吧,顺便吃个饭。”
“猫儿……”白玉堂刚想开口,展昭心领神会地拍了拍他肩膀,认真点头,“我了解的!”说完,抱起小四子往外走,一副的高深莫测。
“小四子,想吃什么?”
“想吃……鱼皮饺子。”
“嗯,鱼皮饺子!再配个蛋皮汤好不好?”
“好!”
……
萧良要跟出去,一把让白玉堂揪住了衣领子。
“白大哥……”萧良战战兢兢抬头。
白玉堂蹲下看他。
公孙和赵普也装作没事人走了,出了门却躲在床边听。
萧良搔搔头,还没等白玉堂问呢,就猛摇头,“对不起啊,白大哥,瑾儿不准我说的,我不会背叛瑾儿的!”
白玉堂哭笑不得,“你知道我问你什么?”
萧良摇头,“总之,我不能背叛瑾儿。”
“谁让你背叛小四子了。”白玉堂问,“我想知道,小四子跟展昭说什么了?”
萧良眨眨眼,为难状。
白玉堂瞧瞧他,道,“喏,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啊?”萧良问。
“想不想学我的如影随形?”
“想!”萧良赶紧嚷嚷,后来一琢磨,“可是我……不能背叛瑾儿。”
房顶上,几个影卫帮萧良着急,这老实孩子。
“这样。”白玉堂跟萧良打商量,“你告诉我,小四子跟展昭说了什么,我绝对不让小四子知道,咱们保守秘密,如何?”
萧良犹豫。
“再教你一套刀法?”
萧良眼睛闪啊闪,还是犹豫。
“再加个暗器。”
“成交!”萧良赶紧一拍手,跟白玉堂拉钩,边赞叹“啊!瑾儿真聪明,他说白大哥肯定跟我打听,让我先别答应你,你会教我功夫!”
“轰”一声,屋顶上影卫们都滚了下来。
白玉堂啧啧摇头,对目瞪口呆的公孙道,“白玉堂这艘大船太湖里不翻,没想到今儿个翻在小四子的小脸盆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