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村共有八个单元楼,统一为六层建筑,每层四户,没有电梯。郑奇租住的3单元已经拉起了警戒带,学生们三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神色都有些不安。
他们和昨天在小树林兴致勃勃围观警方搜寻尸块的学生不同。那些人是受好奇心驱使,自发跑去看热闹,说是心大也好,没心没肺也好,总之是事不关己,才显得轻松。但对住在这里的学生来说,凶案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住在同一栋楼里的人被杀,还被残忍分尸,饶是心理素质再好,此时也难免担惊受怕。
花崇和柳至秦快步穿过警戒带,朝郑奇居住的6楼跑去。
“花队!”曲值站在6-1门口,将两对鞋套往前一抛,“李训他们还在里面采集痕迹。”
花崇接过鞋套,分给柳至秦一对,转身看了看楼里的结构。
每层楼的四户被楼梯分在左右两边,1号2号在左,3号4号在右,中间的公共区域不大,放了个蓝色垃圾桶。
花崇走到垃圾桶边,往里瞧了瞧,黑色垃圾口袋里空无一物,而口袋挂在桶沿的部分隐约有一层灰。
“这层楼只住了郑奇一人?”
“是啊,我本来想问问隔壁邻居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下边儿负责登记那大爷跟我说这层只租出去了6-1这一户。”曲值说完瞄了花崇一眼,“你打哪儿看出这层没住其他人?”
“垃圾口袋上有灰,证明已经几天没有更换过。这里有四户,如果另外三户不是没人住,口袋里不会一点生活垃圾都没有。”花崇皱起眉,“新北村没租出去的房子多吗?”
“不多,不过这一栋位置不好,离大门最远,租的人最少,每层都空了一半左右。”
花崇略一回忆,3单元的位置似乎确实不好。
新北村规划糟糕,单元楼东一栋西一栋,靠近大门的是7单元和2单元,3单元在最里面,路还不能走直线,得七弯八拐,很是麻烦。
“这边管理太落后了,好歹是新修的小区,结果跟老校区的职工楼一样,没有物管,没有安保人员,监控少得可以忽略不计,进门处就几个退休大爷负责登记。”曲值说:“我刚才问过几个学生,他们说也就是学校里发生了命案,今天进出才需要登个记,以前连记都不用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花崇走到门口,弯腰查看门锁,“没被损坏,不是强行破门。”
“嗯。凶手是‘软叫门’。”曲值说:“这也证明确实是熟人作案。”
“不一定。”花崇摇头,“现在不同以往,送快递和送外卖的也能叫开门。”
曲值抓了抓头发,“不是你说大概率是熟人作案吗?”
“没错啊。但‘软叫门’不是熟人作案的证据。”花崇道:“要严谨。”
这时,李训在屋里喊:“可以进来了。”
户内面积不大,30多平,一室一厅一卫一厨,客厅看上去没什么异常,狭小的卧室却叫人触目惊心。
雪白的墙上有大量喷溅状血迹,竹席已经被浸成黑色。毫无疑问,凶手正是在这里杀害郑奇。
但奇怪的是,地上非常干净。
“凶手在这里割开了郑奇的颈部动脉,在确认他已经死去后,将他转移到厨房进行分尸。”李训说:“斧头就在厨房,上面没有指纹,凶手在作案时带了手套。”
花崇走去厨房,“这里……比卧室还干净。”
“凶手在作案之后,用水冲洗过卧室、客厅、厨房的地板。”李训蹲在地上,手指在地砖上划过,“不过斧头接触地面的痕迹清洗不掉。而且地上的血虽然被冲掉了,但是鲁米诺测试还是有反应。”
“凶手冲洗过地面,也就是说,室内提取不到足迹?而室外公共区域有清洁工打扫卫生,现在天气热了,最起码三天会清洗地板。”花崇说:“凶手的足迹已经不存在了?”
“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凶手很谨慎,冲洗地板不是为了清理血迹,而是为了消除足迹。但是我从客厅到卧室,提取到了一串清晰的足迹。”
花崇眸光一深。
“这些足迹属于同一个人,从脚长脚宽来看,是男性,且着力正常,没有穿着不适,即大脚穿小鞋或者小脚穿大鞋的迹象,不可能是故意穿了双不合脚的鞋子误导我们。”李训继续道:“他进屋之后,先是快步走到卧室门口,在那里有一段时间的停顿,又原路返回,迅速离开。根据脚印判断,这个人身高在1米8左右,体重65到70公斤。”
“这个体型应当算是比较瘦弱,让袁昊他们看看大门的监控里是否出现符合这一身高体重的人。”花崇扫视厨房,“凶手在这里分尸,动静不小,楼下如果住了人,应该能听到。”
“已经问过了,说是没注意。”曲值说。
“没注意?不应该啊。”花崇拿起斧头,用了七成力向地面一挥,“铿”一声巨响,刺得人耳膜发紧,“分尸时有骨肉作为缓冲,声音肯定不会如此尖锐。但楼上有人剁排骨的声音大家都听过吧,闷响,一下一下的,怎么可能注意不……”
说到这里,花崇突然一顿,骂道:“操!”
“怎么?”曲值还没反应过来。
“正是因为楼上剁排骨的声音都听过,所以楼下的住户习以为常,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跑上楼一探究竟。凶手在卧室杀了人,却多此一举挪到厨房来分解,就是认为厨房发出剁骨切肉的声音再正常不过。”柳至秦道:“花队,是这个意思吧?”
花崇抬眼,点了点头,“先找到这串足迹的主人。李训。”
“在。”
“现场还有其他具有指向性的痕迹吗?”
“暂时没有发现。”
小区值班室,一头白发的刘大爷端出两把折叠椅让花崇和柳至秦坐。
“我在洛大干了几十年宿管,2年前来这儿当门卫,头一次遇上这种事,难受啊。”刘大爷捶着自己的腿,唉声叹气,“洛大学生好得很,个顶个的单纯,以前我当宿管时,连盗窃事件都没发生过,哪里想到……哎!”
“我听说新北村小区没有雇物管,一直是你们几位退休同志帮忙管理?”花崇耐心道。
“嗨,哪里需要什么物管啊,那得花多少冤枉钱?”刘大爷说:“我们这几把老骨头干了一辈子宿管的活儿,哪里比不上那些物管?”
花崇暗自叹息,心道还真是比不上。最起码的,如果小区引入了正规物管单位进行管理,那摄像头至少比现在多,也不会随意让无关人士进进出出。
刘大爷一副想不通的模样,一对稀疏的眉毛皱得老紧,“这儿住的都是学生啊,跟宿舍差不多的,怎么会有人上这儿来犯事呢?”
柳至秦客气道:“大学虽然不比职场社会,但也是一个相对开放的环境。刘大爷,您平时见到郑奇的次数多吗?最近有没有看到他带什么人回来?”
“去年经常看到他,早出晚归,有时晚上回来得晚了,还给我们捎点儿宵夜什么的,挺好一小伙子,人缘也很好,经常带同学回来。”
“同学?”花崇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没谈朋友,带回来的都是男同学。”刘大爷说。
带男同学回来不等于没谈朋友,花崇又问:“监控呢,小区里面没监控,出入口总是有吧?”
“你是想看他带回来的同学吗?那不成,看不到了。”刘大爷直摆手。
柳至秦问:“为什么?”
“郑奇最近一两个月别说带同学回来,就是自己回来的次数都少!”刘大爷指了指大门上方的摄像头,“我们这儿的录像保存一个月,久了就没了。他好像在市里面实习,已经没咋在这边住了。”
“那还是得麻烦您给我们调取5月9号到10号全天的录像。”柳至秦起身道。
常年与监控打交道,花崇看录像的速度极快,有时曲值跟不上他,还抱怨过他眼睛里长了个马达。
如今柳至秦看录像的速度比他还快,他头一次有种“要输”的感觉,忙里偷闲瞥了柳至秦一眼,发觉自己与对方的距离似乎近得过分——他坐在靠椅里,柳至秦站在他侧后方,一手撑着他的椅背,另一只手按在鼠标上,目光专注,下巴轻微绷起。
花崇正要收回目光,柳至秦突然按了暂停,与他看了个对眼。
“……”
“花队。”
“啊?”
“我脸上有东西?”
花崇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装傻装无辜都不是他的作风,硬杠才是。
“你长得好看,录像看多了眼花,我看你缓解视疲劳。”花崇说。
柳至秦笑,“我还有这等功效?”
尴尬被化解掉,花崇点到为止,“接着看。”
时间分秒流逝,在郑奇出现在画面中的一瞬,柳至秦一点鼠标,“9号晚上9点22分。”
此后,郑奇再未被摄像头拍到,进出大门的人里,也没有行迹、装扮可疑的人。
“等一下,倒退!”光影混杂的画面一闪即过,花崇上身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
“这个人?”柳至秦心领神会。定格的画面里,是一个神色惊慌的瘦高男子,“这身板符合李训的推断。”
“他啊?”刘大爷走过来看了看,“他不住这里面,但我见他来过几次,也是洛大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