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队呢花队呢?”张贸在痕检科打了几天白工,又是跟着李训等人出现场,又是守在办公室等建模,成天被呼来唤去,屁股都挨不到几次板凳,见识是涨了不少,勘察经验也累积得挺多,但就是累,难得有了空,一回重案组就想找花崇,先表达一下自己跑现场时有多能吃苦,再转达一下痕检科大佬们的夸奖,最后立正站好,等待花崇说——行,那你就回来吧,别天天跟着痕检科忙了。
算盘打得倒是好,但花崇不在。既不在重案组办公室,也不在早就装好新窗帘的休息室,连法医科和陈争的办公室都找不着人。
“我丨操,我花队呢?”张贸拿起曲值的冰红茶,拧开就喝。
“花队这两天去特警那边了。”办公室新到了几箱冰红茶,曲值心满意足,懒得跟张贸抢,由着他喝。
“去特警那边干嘛?”张贸紧张起来,“是不是韩队把他要回去了?陈队能同意?”
曲值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放心吧,陈队绝对不会放人,韩队都死心了。”
“那花队跑去干嘛?”张贸环视一周,“小柳哥怎么也不在。”
“花队陪小柳哥去特警支队开小灶去了。”
“啊?什,开什么小灶?”
“特训啊。”曲值:“小柳哥不是文职吗?和咱们这些一线刑警不一样。花队觉得他有必要练一练。”
“所以花队亲自指导?”张贸瞪大眼。
“是啊,这都指导好几天了吧。”
张贸“嘭”一声将冰红茶放在桌上,瞪大双眼,“花队偏心啊,我怎么没这待遇?我也想跟着花队开小灶!”
“你知足吧!”曲值笑,“你以为吃花队的小灶这么容易啊?第一,花队很少带人。第二,花队以前在特警支队是出了名的严厉,你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真要狠起来,整得你哭。”
张贸年纪小,哪里知道花崇当特警时的事,不信,“花队能严厉到哪里去?总没有特警一队的安副队吓人吧?”
刚从警时,他去特警支队接受过轮岗训练,被特警一队的副队长安霖折磨得哭爹喊娘,要不是意志格外坚定,早就辞职不干了。
曲值“啧”了两声,“就说你屁也不懂呢,安霖比花队小,以前是花队带的小队员。”
张贸震惊,“我擦!”
“明白了吧?安霖的严厉都是从花队那儿继承的。你说花队狠不狠?”
“看不出来啊!”张贸不敢相信。
曲值叹气,自顾自地说:“小柳哥也是惨,被花队押着去特警支队,不知被练成啥样儿了。”
“不行!”张贸说:“我得去看看!”
曲值抻着脖子喊:“小心被抓去当陪练!”
室**击馆里枪声单调,时不时才响起一声。特警们要么在外执勤,要么在远郊拉练,偌大一个训练馆,算是被花崇和柳至秦包了场。
刑警申请训练用枪和子弹得打好几份报告,子弹数量还有限制。但花崇不一样,他特警出身,和特警支队队长韩渠称兄道弟,别人得打报告,他只需打声招呼就行,没人拦他,头两天韩渠甚至还让新入队的小孩儿跟着他偷师。
今天新队员们得出任务,总算是清静了。
刑警常用的是手丨枪,携带方便,既能防身,也能追凶,虽然跟步枪之类的没得比,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也够用了。
花崇最擅长的是步枪,狙击步枪、突击步枪都玩得转。在西北支援反恐时,手丨枪基本上没有用处。回来在刑侦支队待了几年,手生了些,但教一教柳至秦还是没有问题。
“你呼吸太急了。”此时,他正一手搭在柳至秦腰上,一手握着柳至秦的手背,专注地传授射击技巧,“不是说一定要屏住呼吸,但在扣下扳机的一刻,你必须保持气息平稳,不然就是飘的,懂吗?”
柳至秦带着透明的护目镜,轻声道:“嗯。”
“来,我先扣一下。你看看你的呼吸和我的呼吸有什么不一样。”花崇说着手臂一紧,半边身子贴在柳至秦身上。
从侧面看,就像他正亲密地搂着柳至秦一样。
但事实上,在传授手丨枪射击的经验时,这是很寻常的姿势。很多东西光靠嘴巴说是完全不够的,传授的一方要尽量让学习的一方用肢体感受。如何调整呼吸、如何持枪、如何在扣下扳机时保持稳度,都需要以身心体会。
花崇没发现哪里不对,认真地盯着前方的胸环靶,食指压在柳至秦的食指上,低声说:“就像这样……”
柳至秦却早已心猿意马了。被搂着的腰像起了火,沿着筋肉寸寸烧灼。花崇在他耳边轻语,声音近在咫尺,每一个字都落在他心上。
他发现自己那天的想法错了。
当时他以为,打电话时将手机贴在耳边,任由花崇的声音冲击自己的耳膜已经够糟糕了。
如今才知,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花崇挨得这么近,他甚至能听见花崇的心跳声。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令他微微一怔。胸环靶上,弹孔落在十环靠下的位置。
其实这并非突如其来的一枪,只是他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花崇压着他的食指扣下了扳机。
这学生当得,实在是太不认真了。
花崇收回手,“自己来一次?”
“嗯。”他微垂下眼,看了看92式手丨枪,和自己的右手。
手背很热,好在根本看不出来。
“记着刚才那种感觉。”花崇退到一边,“别紧张!”
柳至秦双手持枪,瞄准胸环靶。
刚才那种感觉……
他甩了甩头,接着深吸一口气。
花崇要他记着刚才的感觉,他却必须忘掉,否则靶都别想上。
“砰!”子弹出膛,弹孔出现在八环。
“不错!”花崇鼓掌,“你看,一旦呼吸稳定,命中率就会上去。接着练,我们先练准确度,再练稳定度。”
他取下护目镜,“我想休息一下。”
花崇挑起眉,看一眼时间,“这才刚开始练。”
“有点累。”柳至秦转了转手腕,“感觉很酸。”
“行,那就休息一会儿。”花崇说:“我去拿水,你喝矿泉水是么?”
他点头笑道:“谢谢花队。”
花崇出去后,射击馆就没动静了。
柳至秦甩着手,眉间轻皱。
手腕哪里是酸,明明是发木。
花崇捉着就不放,手心温暖,烙在他手上就成了灼热。
这射击课上起来,简直是要命。
其实,他根本不用参加特警支队的基础训练。花崇会的,他也会,若真要较量起来,他不一定会落下风。
但花崇想教,他没有办法拒绝。
“接着。”花崇回来,提了四瓶矿泉水,拿出一瓶凌空一抛,他单手接住,正要拧开瓶盖,花崇又走过来,“还是我帮你开吧。”
他哭笑不得,“你觉得我拧不开瓶盖?”
“你不是手腕酸吗?”
他愣了愣,矿泉水已经被花崇拿了过去。
“我看你不是手腕酸,是想偷懒。”花崇拧开盖子,把水还给他,笑道:“我是过来人,以前训练时,什么手腕酸膝盖酸脖子酸眼睛酸都是我用过的借口。”
柳至秦喝了两口水,知道自己这是掉坑里了,只好说:“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接着练?”
花崇冲靶位抬了抬下巴,“你练,我看着。”
近距离胸环靶射击是最基础的训练。实战里,很少有人站着一动不动等你瞄准,高速动态射击才是常态。但柳至秦目前的身份是文职警察,和徐戡没差,花崇不能贸然给他提升难度,只能陪着从最基础的练起。
虽然枯燥乏味,但感觉还挺不错。
花崇抱臂,看着柳至秦的侧脸,唇角不听使唤地向上扬起。
他没有主动追过人,学生时代的那段感情,谁也没有追谁,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后来又因为天各一方而自然而然地说再见。如今想来,比起爱情,更像是一段温柔的、一同成长的友情。
休假那天家里多了名新成员,中途又受了徐戡的“点拨”,他脑子里的热消不下去,夜里居然给柳至秦打了个电话,约参加特警支队的基础训练。
电话没接通之前,他想,要是柳至秦不想去就算了,他就当没提过这件事。
可柳至秦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
就像是自己要开始追柳至秦了。
这样的心思,柳至秦当然猜不透。
两人在射击馆各怀“鬼胎”,一天天练下来,竟都在心痒难耐的同时,感到心满意足。
“哎,小柳哥,你手臂别僵着。”看了一会儿,花崇又挑了处毛病,再次走到柳至秦身边,照样一手环腰,一手扶手,一丝不苟地纠正。
张贸风风火火跑到射击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曲值不是说花队严厉得像魔鬼吗!
曲值不是说安霖是花队的队员吗!
骗人!
花队那么温柔,一句重话都没说,哪里严厉了,哪里像魔鬼?
夏季衣裤薄,肢体挨得很近时,偶尔会产生尴尬。
花崇的本意是指导柳至秦练好枪——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不信嘴上说手上做还教不好柳至秦。
但他靠得实在是太近了,“那里”有好几次都碰到了柳至秦。他自己倒是没发现不对,但柳至秦每次都感觉到了。
“花队。”柳至秦侧过脸。
“嗯?怎么,你又想休息?”
“不是。”柳至秦无奈,“我换个靶。等会儿你打几枪我看看。”
花崇从善如流,表演了一次显隐靶精确射击。
柳至秦十分捧场地笑道:“太厉害了。”
这个岔一打,加上柳至秦越来越“上道”,连着几枪都打得不错,花崇就没再靠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腰让他“体会”正确的姿势了。
下午,射击训练换成了搏击训练。花崇是个中高手,想在柳至秦面前露一手,又担心对方吃不消,于是只得藏着掖着,穿着背心短裤与柳至秦练基础警体拳。
他身材太好,因为脸生得清秀,穿上衣服时偶尔给人一种“单薄”的错觉,其实不然。
单薄的人当不了特警,更当不了能够参与西北反恐的精英特警。他的痩是劲痩,肌肉绷着背心,隔着黑色的布料,隐约看得见腹肌的线条。
柳至秦喉咙有些干,咳了两声。
花崇朝他勾手指,大方地笑,“我先看看你什么水平。”
柳至秦也换了轻薄的背心和短裤,不过比花崇的宽松一些,有点像篮球服,但比篮球服更薄。
“你悠着点儿。”他开玩笑道:“我经不起你摔。”
花崇的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我本来以为你们搞计算机的身材都不太行,你是个例外。”
“我比较注意锻炼。”柳至秦步步靠近,摆出了起手出直拳的姿势。
可花崇却不但没接他的招,还闪身一避,同时右手轻巧地向前一捞。
他的背心下摆被掀了起来。
“偷袭?”
“就看看。”
花崇说完才发觉,自己刚才耍流氓了,不提前说一声,直接掀了人家的衣服,就为看看藏在背心底下的,是漂亮的腹肌,还是可爱的小肚腩。
柳至秦若是个姑娘,自己简直活该挨一巴掌。
好在柳至秦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表面看,他们是好同事好邻居,进一步说,还是好朋友好兄弟。
但是天知道,他想的没那么纯洁。
他在试着追柳至秦。
既然性质有变,那掀衣服的行为就有些过分了。他收回手,故作镇定,“六块?”
柳至秦低头,将背心整理好,“你呢?”
“我以前有八块。”秉着那些许内疚心,花崇干脆把紧身背心扯起来,“现在也只有六块了。”
柳至秦笑道:“那正好。”
花崇一时没搞懂为什么只有六块腹肌就“正好”,也懒得多想,摆出防御的姿势,让柳至秦尽管放马过来。
横踢,背摔,勾拳,侧踹,弹踢,抱腿,格挡,连击……一套警体拳打下来,花崇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原本,他以为柳至秦和他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他每一招都得让着柳至秦,打到一半,他渐渐发现,柳至秦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弱,能拆他的招,也能迅速反应,出其不意地改变招式。这种程度对他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轻而易举就能化解,但他偏偏品出了几分乐趣,耐着性子和对方你来我往。
肌肉碰撞,汗水交缠,最后他将柳至秦摁在地上,下巴的汗水落在柳至秦的胸膛。
他看见柳至秦眼中自己的倒影,一瞬间,心脏像发了疯似的狂跳,周身力量退潮般消退。在失态之前,他站了起来,忘了拉柳至秦一把。
“花队。”柳至秦撑起身子,冲他伸出右手,“借个力。”
他连忙伸手,一把将柳至秦拉起来,“我没伤着你吧?”
“你省了七成力,我要还能受伤,也太没用了吧?”柳至秦说。
花崇心头莫名美起来,“休息一下,一会儿再练?”
“好。”
张贸回到重案组,第一件事就是控诉曲值造谣。
“花队手把手教小柳哥打丨枪!没骂人更没揍人,练一会儿就休息,根本不严厉!”
曲值惊了,“真的?”
“真的!”张贸指着自己的眼睛,像要自戳双目似的,“我亲眼看到的!小柳哥可能持枪姿势不对,花队就搂着他的腰,握着他的手,教他打丨枪!”
曲值消化了半天,突然说:“这姿势挺美啊。”
张贸:“……”
曲值:“我射击姿势也不对,以前有次训练,花队就碰了碰我的手,没搂着我的腰啊。”
张贸福至心灵地在他腰上揪了一把,嫌弃道:“有赘肉,我是花队我也不搂你。”
“拿开你的爪子。”曲值想了想,话归正题,感叹道:“岁月不饶人啊。”
张贸傻了,“这都哪跟哪?花队搂小柳哥,和岁月不饶人有什么关系?”
“岁月不饶人,花队那么严厉的人,现在也温柔了。”
“曲副,你不要为你造谣花队找借口!”
“我没有!”
“你……”
“吵什么?”这时,花崇提着一口袋换下的衣服回来了,“在外面就听见你俩吵来吵去。”
曲值连忙往外看,“小柳哥呢?”
“后面,被老陈叫去了。”花崇将口袋一扔,“找他有事?”
曲值心想:现在我找小柳哥,都得先向你汇报啦?
嘴上说:“没,随便问问。你们今天练得怎样?张贸说你搂……”
张贸立即捂了他的嘴。
“搂?”花崇抬眼,“搂什么?”
曲值挣扎开,“搂了小柳哥的腰!”
花崇动作一顿,十分难得别开目光。
“我纠正他的动作。”他说。
这句话气势不足,简直像狡辩。
但事实上,搂柳至秦腰那会儿,他真的没有任何龌龊想法,真的只是想纠正柳至秦的动作。
只是之后,特别是在练了好一阵格斗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了。
搂腰的动作太暧昧了,靠得最近的时候,他好像还顶着了柳至秦。
本来他没有注意到,是后来练格斗的时候,柳至秦在某次压住他的时候顶了他一下。
他才想起,自己肯定也顶过柳至秦。
这他妈的……
好在他不是半点情绪都藏不住的小年轻,不至于因此脸大红心狂跳,暴露心头的想法。
直到收拾东西离开特警支队,他的神情与动作都控制得与平常无异。
但此时被曲值问到,多少有些心虚。
曲值这会儿说倒是不打紧,若是让小柳哥听到,就有些尴尬了。
如此想着,他拿起口袋就走。打算直接去陈争办公室接柳至秦,一会儿就直接回去了,省得被曲值看到。
陈争叫走柳至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例行关心下属而已。上回沈寻来洛城一趟,陈争才知道两人是朋友,他家与沈家交情匪浅,偶尔关照一下柳至秦也是应该的。
但柳至秦却没有多少话想说,寒暄几句就告了辞。
“这么快?”花崇刚上楼,就见柳至秦从办公室里出来。
柳至秦看到他,目光似乎有些许变化——从疏离,变成温柔。
“回去吧。”花崇说:“今天累着了,叫外卖怎么样?”
“昨天剩的鸡汤我放冰箱里了,可以拿出来**汤面。”柳至秦说:“再炒个青菜就够了。”
花崇眼睛一亮,“那就不叫外卖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花崇倒也没有每天都和柳至秦去特警支队训练。中途刑侦支队积案组寻求帮助,花崇带了部分队员过去——柳至秦也在,没花多少时间就破了个陈年老案。
积案组组长肖诚心感激涕零,承诺再有破不了的案子,也找重案组帮忙。
重案组一干人:“……”
还是不要了吧。
一日,花崇去法医科旁听了一个专业小会,回到重案组已是下班时间。这阵子没有必须马上侦破的案子,重案组无需加班,除了被抓去痕检科下苦力的张贸,很多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
花崇查养狗指南查出个同城宠物之家,饲主在缴纳一定费用后,就可以带着爱犬去参加活动。他觉得二娃一只狗在家挺可怜,在咨询过徐戡之后给二娃报了名,准备带二娃去玩玩。
宠物之家的活动需要提前预约,花崇是在忙完积案组的案子后,给二娃预约上的,订的正是今天。
他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柳至秦的身影,正想打电话,手机就响了。
他以为是柳至秦,拿起一看,却是连烽。
他有些诧异,不知对方突然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自从上次在未竣工的洲盛购物中心见过一面,连烽就再未出现。查郑奇的案子时,他与柳至秦去万乔地产了解情况,也没见着他。
花崇想起,他好像说过自己几个城市来回跑,想来在洛城的时间不多。
接起,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是连烽。”
花崇笑,“我知道,上次存过号码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这么久没联系你,你把我给删了。”
“怎么会?”
“今天有空吗?”连烽说:“上次就说想和你吃个饭,结果没在这边待几天,就被叫走了。”
“今天……”花崇想起宠物之家的预约。
连烽道:“来叙叙旧吧,我明天又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