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华山

天蒙蒙亮,江鸿已经呵欠连天,但他仍然强忍着困意,在回酒店的路上,一五一十告诉了陆修,自己在地底听到的话。

陆修沉默了很久,眉头深锁,似乎有点疑惑,却半点没有怀疑江鸿的转述,也没有盘问他更多的细节,最后只是说:“我知道了。”

江鸿躺在酒店的床上,翻了个身趴着,又说:“她不会想暗杀咱们吧?”

陆修也躺上床去,随手一摸江鸿的头,江鸿本来就昏昏欲睡,在陆修身边只觉无比安心,很快睡着了。

早上他短暂地醒了一次,看见陆修躺在身边发消息,起来喝了点水,又睡得天昏地暗。

当驱魔师有一点辛苦,经常要熬夜收妖……江鸿心想。

中午时,江鸿总算睡醒了,陆修不知何时也睡在了他的身边,江鸿又抱着陆修,他在家里睡觉抱抱枕习惯了,总喜欢无意识地抱人。

国庆假期的第三天,江鸿伸了个懒腰,起床和在敦煌玩的父母视频。爸妈已经完全“忘”了江鸿复读的事,只问他“上学习惯吗?”“和同学相处怎么样?”江鸿把手机朝向正在刷牙的陆修,说这是研究生学长,一起在西安玩。陆修朝江鸿的父母示意打招呼,江母顿时热情得不得了,并相当高兴,儿子才上学一个月,就交到了好朋友,不停地说江鸿给人添麻烦了。

“不麻烦,”陆修用毛巾擦了下手,答道,“照顾他我很乐意。”

陆修的回答很认真,江鸿却觉得挺有趣的,心道自己选择回来念书,实在太明智了,否则他现在就要在复读班内心崩溃地度过这个假期了。

“今天也出去玩吗?”江鸿问。

“不然?”陆修反问道。

江鸿小心翼翼道:“你要……处理昨天杨飞瑶那件事?”

“不需要。”陆修说,“我已经提醒校长了,他会负责。”

江鸿还在思考,驱委到底出了什么事,总觉得有点严重,要用到“对付”陆修,是不是那边与曹斌的关系已经水火不容了?

“你不会有事吧?”出酒店时,江鸿总觉得有点不安,又问。

陆修打量江鸿,像想说点什么,又改了念头:“万一我被收妖了,记得来救我。”

江鸿说:“好的,一定!”

虽然江鸿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却还是很爱陆修的,如果陆修有危险,他一定会赴汤蹈火地去救,当然,能不能救到则另说。

但在陆修被收妖之前,他还是先把江鸿的衣服拿去泡上,江鸿换好衣服,瞥见陆修在浴室里傻乎乎地闻了下自己换下来的T恤,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定很多汗吧!”江鸿笑道,“你在干什么?”

“泥土味,”陆修说,“昨晚上在地底待久了。”

这天陆修带江鸿去玩了密室,没有张锡廷在旁,江鸿总算玩到一个正常的密室了。他总怀疑陆修比张锡廷还聪明,只是大多数时候看破不说破,陪他在密室里待了两个多小时。接下来的四天里,陆修带他在西安玩了个遍,两人还在华山顶上看了日出。

经过悬空栈道时,江鸿把陆修的手抓得紧紧的。

“你怕什么?”陆修有时候实在不能理解江鸿。

江鸿:“太高了啊!只有一条安全绳!”

面前是万丈悬崖,脚下只有靠在山壁上、不足五十公分的木板栈道,背后则是拴在腰上与锁链之间的安全绳。

陆修:“就算掉下去,我也会接住你的。”

呼呼的风声吹来,江鸿看着走在自己身后的陆修,自己死活贴在山壁上,满脸的惊恐,陆修则潇洒地走着猫步,一手拉着安全绳,身体稍稍外倾,另一手修长手指张开,仿佛在空中捕捉着风的轨迹。

悬空栈道上只有他俩,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也只有他们。

江鸿总想找点话来说,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他问道:“学长,不,陆修。”

江鸿每次回头,陆修总在身后看着他,他很安静,除非必要,他很少主动朝江鸿说话,但他就像山岳一般,总在这里,只要江鸿开始寻找他,便能发现陆修的注意力总在他身上。

“你找了我很久吗?”江鸿问。

“也不算很久。”陆修云淡风轻地说。

江鸿又问:“那,你会……会……咱们这样,你算是在守护我吗?”

陆修想了想,欲言又止。江鸿记得上一次,似乎在谁口中听到过“报恩”这两个字,因他为陆修封正,所以这一世,陆修来朝他报恩,虽然江鸿根本不知道,对他而言,上辈子、上上辈子的事,也已经不是他了。

但也许龙有龙的执念吧?江鸿没有说出“报恩”这两个字,总觉得很难为情,何况就算自己记得,不过也只是随口喊了几声,能有多大恩情?

“什么意思?”陆修不明所以。

江鸿说:“你会守护我,直到我死吗?”

陆修在江鸿身后答道:“不会。”

“哦。”江鸿明白了,有点失落,笑着说,“但能在学校里认识你,也已经很开心了。”

那一刻,陆修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似乎十分懊恼,他的眉头深锁,不与江鸿对视,只望向宏大的山川景色。

江鸿:“是要看咱俩的缘分吗?”

突然间,陆修的语气充满了冷漠,就像陌生人一般。

“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陆修冷冷道,“往前走。”

江鸿吓了一跳,仿佛陆修释放出了无形的低气压,他马上道歉:“对不起,学长。我说话没过脑子。”

接着,陆修不再开口,江鸿心有惴惴,总觉得自己又让陆修生气了。

所幸坐游览车下山时,陆修仿佛也意识到了气氛有点僵,突然说了句:“龙倚靠天地脉的力量起飞,到了空中后,要利用上升气流。”

“啊。”江鸿有点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龙的飞行原理,这已经是很早以前问的问题了。

“上升气流在自然界随处可见。”陆修望向车窗外,出神地说,“几乎所有的飞行物种,都依赖上升气流,但随着离开对流层,空气变得更稀薄,就很难持续飞行了。”

江鸿乖巧地说:“嗯,我懂了。”

陆修从车窗的倒影中注视着江鸿的双眼,又说:“龙是唯一能突破平流层,抵达外层的生物,甚至短时间内能在太空环境中生存。”

“哇——”江鸿小声道,“那不就是航天飞机吗?”

江鸿本来想说有机会可以载我到太空去玩吗?但想想自己被带到太空,会很快死翘翘吧。

陆修又道:“只是一旦离开了地球环境,就连龙也很难承受,飞出外层后,如果没有意外,基本上也回不来了。”

江鸿点点头,知道陆修的意思是“不能带你到太空中去玩”。

三天的华山之行结束后,江鸿又与陆修去泡骊山的温泉,陆修的心情又恢复了。唐式的半山温泉酒店里,晚上温度骤降,两人各睡一个榻榻米式的地铺,江鸿便挤到陆修被窝里,与他抢被子。

陆修已经习惯了江鸿成天动不动就上手的行为,平躺着玩手机,江鸿则趴着看电视,盖一床厚被子。

陆修自从从华山下来,话就很少。

江鸿突然听见了曹斌的语音。

“你明天先回来一趟,驱委那边,事情有点复杂,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但我猜想他们目前没有针对你……”

江鸿转头看了陆修一眼,陆修便按掉了语音。

江鸿:“校长找你吗?”

陆修随口道:“不用管他。”并放下手机,说:“我关灯了,你回去睡。”

江鸿:“好冷啊,这才10月份,山上都快零度了,我要和你一起睡。”

陆修也不赶他走,关了灯,两人依旧缩在被窝里。

江鸿关了电视,安静了一会儿说:“陆修,有重要的事情就先回去吧?”

陆修“嗯”了声,没听出感情起伏。

江鸿翻了个身,睡着了,庭院里的月光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片刻后陆修起来盘膝而坐,捋了下头发,给曹斌回短信,不时看一眼江鸿熟睡的面容。

江鸿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孩儿一般。

7号,两人的假期提前结束,江鸿回了寝室,陆修返校后直接去了行政大楼找曹斌,张锡廷和贺简已经提前回来了。

“哇!让我看看!带了什么好东西?”江鸿看见两人都带了礼物,贺简的妈给寝室里四个人都买了同款川久保玲的衣服,张锡廷则带了安徽的特产。

江鸿便也把自己买回来的特产拿出来分。

“你谈恋爱去啦?”贺简问。

江鸿:“我和学长去玩了。”

“你和陆修在谈恋爱?”张锡廷打趣道。

江鸿已经习惯了,没有炸毛,答道:“没有、没有,他是男生啊!怎么可能!”

贺简:“男的怎么不可能了?”

贺简那模样半点也不像直男,却直得不能再直了,刚入学一个月,已经开始交女朋友了。

江鸿:“……”

张锡廷拆开江鸿的牛肉干,说:“整个宿舍楼都看见了,哇——说你的男朋友是龙,还来接你呢。”

江鸿:“不、要、胡说八道了!”

贺简:“舍管也有女朋友,你知道吗?是个人类大妈。”

江鸿:“哦,所以呢?”

张锡廷:“你看你一点也不诧异,人都可以和鸡妖谈恋爱了,跨种族既然很正常,男生和男生在一起怎么就不行了?”

江鸿:“倒也没有……你说的好像也对,但是我对学长,绝对没有过非分之想啊!”

江鸿虽然成天对陆修充满暧昧,陆修予他的回应也不乏无原则宠溺,但作为一个直男,江鸿知道这绝对没有性幻想,甚至连爱情都算不上,如果两人当真有超越友情的想法,那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反而会收敛与含蓄许多。

“你可以接受和男生那个吗?”贺简好奇道,“这只是讨论,不要多心。”

江鸿“呃”了声,作为一个处男,他还没认真想过。

“目前……不太能接受。”江鸿以紧张的眼神看着贺简,心想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贺简是直男吧?倒是他那个二哥有点给里给气的。

“你可以吗?”张锡廷又问贺简。

贺简说:“如果是龙的话,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吧……但是其他的绝对不行!当然,这只是个假设。”

“为什么啊?!”江鸿根本无法想象贺简被陆修那个,这简直是梦魇!

贺简:“龙是世界上最强的生物啊!而且你知道吗?据说,陆修是下一任内定的妖王呢!是妖族的太子爷啊,最初项校长就准备让他去坐镇圣地,结果他不愿意,才留在了苍穹大学。”

张锡廷说:“项校长自己就是妖王吧?”

江鸿听说过,项诚的身份既是本校校长,创建了苍穹大学,又是妖族的管理者,被称作妖王。

“嗯。”贺简说,“校长一直想找个接班人,只是没有合适的对象,现在也算后继有龙了。”

江鸿好奇道:“如果陆修是母龙,应该很多人追吧?”

张锡廷:“那个,小兄弟,龙没有母的,只有公的,至少目前还没发现母的,或者说,龙最终受修炼影响,表现出的性状是公的。”

江鸿:“啊?为什么?那它们怎么找媳妇呢?”

贺简:“龙生九子,听过吗?龙与其他物种交|配,就会生出杂……变异品种,像鸱吻,就是龙与鱼的后代;赑屃,是龙和龟。你没看这些半龙,都有母系种族的特征么?”

江鸿这才明白过来:“可是龙为什么只有公的呢?”

贺简:“因为龙是天脉孕育的,是天地间阳气的集合,我也不知道,我爸说的。”

张锡廷:“地脉会孕育另一种阴气的生灵,但是已经消失很久了,上万年没有出现过,只是推测有这种东西。”

江鸿:“哦是这样啊,陆修从来不说。”

张锡廷:“这样不行啊,宝贝,你要对你的男朋友多关心。”

贺简答道:“我家里精通奇门遁甲,要帮你算算你和你的意中龙,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吗?”

“不是意中龙!”江鸿再次纠正道。

室友们无论开他什么玩笑,江鸿都从不生气,长此以往,大家也都喜欢逗他玩。

贺简去洗澡了,江鸿想了想,说:“啊,贺简,我确实有点好奇,占卜会消耗你的精神吗?”

“龙呀咱们俩是一条心……不麻烦。”贺简在洗手间里唱着歌,说,“乖儿子,你要占卜什么?”

江鸿想起那天在华山上,与陆修说的话。

“占卜我们的缘分有多久,可以吗?”江鸿说。

“你们?”贺简问,“你和谁?”

江鸿:“陆修啊。”

“看吧!还说不是男朋友!”张锡廷道。

贺简洗过澡,穿着宽大的T恤出来,头发长出来少许,他摸摸自己的寸头,拿出一把草杆,让江鸿握着。

“蓍草占卜。”张锡廷有点好奇,点评道,也过来旁观。

江鸿坐在贺简的床上,按他的要求手里分散拿了,从左手到右手,再余数。连着九次之后,贺简开始解卦。

“咦?”贺简发出了充满茫然的疑问。

张锡廷的脸色突然也变得凝重起来。

“你也会吗?”江鸿抬头看张锡廷。

“古代东方占卜,”张锡廷说,“大二有这门课,我爸教过我一点,他自己也不精通。”

贺简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不对啊。”

江鸿问:“怎么啦?”

张锡廷:“有东西在扰乱你的占卜结果。”

江鸿:“?”

贺简说:“重来一次试试。”

三人都没有说话,江鸿有点紧张,第二次结果出来后,张锡廷与贺简对视一眼。

“什么意思?”贺简简直疑惑疯了,江鸿说:“你看不出结论吗?”

“等等,”贺简说,“我要问问我妈。”

贺简拿来手机发消息,那边很快就回复了,贺简于是从行李里拿出一把羽毛。

“用这个代替蓍草试试看。”贺简说。

江鸿:“???”

江鸿非常地茫然,还是按照贺简说的做了,过程中忍不住问:“刚才是什么意思?”

贺简神色凝重,没有回答,张锡廷在一旁道:“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干扰你的命数显示。”

江鸿:“我没有去烧香啊。”

贺简认真道:“不是干扰你的命数,而是干扰命数的显示,有人不想让你通过占卜,来得知未来将会发生什么。”

江鸿好奇道:“还可以这样的吗?”

张锡廷又与贺简对视一眼,这一次,用羽毛占卜的结果出来了。

“这是我太爷爷的羽毛,”贺简说,“他是鹤仙人,这次无法干预了……让我看看……儿子,你和儿婿之间,不是很乐观啊。”

江鸿:“……”

张锡廷没有再看,走开了。

贺简遗憾地看着江鸿,江鸿道:“说吧,我们会怎么样?没关系的。”

“你们之间,有缘无分,”贺简说,“有短暂的交集,但很快就会反目,永不来往。”

江鸿:“哦……好吧。”

江鸿相当郁闷,但对命运这回事,他还是秉承着父母告诉他的原则,你信吧,它就确有其事;不信,则一切都不会发生。

于是他决定不相信,就像在寺庙里求到下下签,把签折好绑在庙里,坏运气就不会带回家一样,摆摆手,示意别的也不想知道了,回到自己床上,叹了口气。

贺简却没有把羽毛收起来,注视着卦象,自言自语道:“奇怪,你们的缘不是还没开始吗?这又是哪儿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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