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床下有人(六)

时间倒退回一个多小时前,靳丞和荣弋合力围攻占卜师言业。两人的打算是一样的,他们生怕言业走极端自杀,又不想跟他一块儿去坐牢,于是打算稳扎稳扎,将其活捉。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言业,言业既然敢对荣弋下手,就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即——隐藏副本。

隐藏副本贯彻了“隐藏”二字,无需到游戏大厅触发,譬如唐措的《月隐之国》系列,只要手上有触发物品就可以。

副本一旦被触发,就连荣弋的“时间掌控”都毫无挽回的办法。但言业在进副本前,留下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所预言的都是真的,我可以隐瞒,但不能说假话。”

第二句是:“小心林砚东。”

第二句话暂且不论,言业和林砚东之间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呢,谁知道是不是在攀咬。但如果他第一句话是真的,他先前口口声声说占卜到二号乐章在荣弋手上,又该怎么说?

没想到的是,荣弋竟然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二号乐章确实在我手上。”

依旧是红宝石酒馆的包间里,隔音结界内,参与会谈的有靳丞、荣弋、冷缪、江河以及郑莺莺。池焰和闻晓铭在隔壁负责看守深红。

令靳丞诧异的是,他试探着问欧皇余一一要不要一起来,余一一微笑拒绝了,摆着手说自己惜命。荣弋没说话,却转头邀请了郑莺莺。

没错,他邀请的是郑莺莺而不是江河,江河只是顺带。

“我知道你们很疑惑,为什么二号乐章在我手里,我又为什么把它藏起来。”荣弋还是那副平平无奇的老实模样,他主动给在座各位都倒了杯酒,连郑莺莺都没有漏掉。

他把酒杯放到郑莺莺面前,“这件事还要从你的匕首说起。”

“我的匕首?”郑莺莺兜帽遮着大半张脸,坐在角落里小小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无名之刃,屠神的匕首。我想你们或多或少都曾经听过那个传闻,百年前曾经有一支精英小队靠十二乐章站上过永夜城的顶峰,他们抵达了神的面前,妄图杀死他。可后来他们失败了,那把差点屠神的匕首被下了诅咒,小队里的人都死了,神也自此消失在永夜城。”荣弋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冷缪蹙眉。

靳丞微微挑眉,转念一想就明白为什么是冷缪第一个坐不住了。荣弋是他在永夜城最好的朋友,但他现在说的这些,显然没跟冷缪交代过。没得感情的冷博士没跳起来打人,靳丞都想夸他一句好涵养。

荣弋略显无奈地看着他,说:“别着急,听我慢慢讲。”

冷缪:“你讲。”

荣弋:“你知道我的异能跟时间有关,我有一次进一个单人副本,侥幸通过回溯时间窥见了一点那个传闻的事情。但那到底是在副本里看见的,永夜城对于过去的事情一直语焉不详,我找不到佐证,不能确定真假,所以才一直没说。”

冷缪持续释放冷空气,不予置评。

靳丞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反问:“这跟二号乐章有什么关系?”

“严格来说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但这正是我拿走二号乐章并把它藏起来的原因。”荣弋平静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道:“神是不可战胜的,一旦失败,将会给所有玩家带来灭顶之灾。十二乐章与其说是权利的象征,不如说是神给出的另一场试炼。玩家因乐章而生出贪欲,以为掌握了乐章就可以无所不能,甚至屠神。这种贪欲最终会毁灭他们自己,也会毁灭其他人。”

说着,他微微沉声,道:“我看见了那样的场景,为了不让悲剧重演,我必须确保乐章落在合适的人手里。”

江河反问:“这个合适的人,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他也开始怀疑荣弋在争夺六号乐章时刻意放水,就像他明明有二号乐章却不用一样。靳丞也很好奇,难道说荣弋千挑万选,最终挑中了自己?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受欢迎。

“建设永远比毁灭难得多。”荣弋答非所问,“更何况,一个神死了就会诞生新的‘神’,被贪欲吞噬的人一旦登上那个顶点,就很难说未来会不会比从前更好。”

靳丞屈指敲打着桌面,“所以你这是看到了激进派的下场,决定走温和维·稳的路子?譬如分权?”

将十二乐章分散开来,放在不同的人手上,彼此制衡,这听起来像是个不错的思路,但也容易玩脱。

江河直言:“还有一号乐章。”

一号乐章的权利是最大的,谁也不敢说单凭这一份乐章,是不是就能抵过其他十一份的总和。如果是这样,那先前布局再好都是一场空。

再者说了。

冷缪抱臂,“这关我什么事。”

冷博士独行侠人设不倒,没兴趣做什么正义之士。永夜城爱怎么样怎么样,谁杀他他砍谁,简单粗暴好生活。

角落里的郑莺莺不发一言,看起来也不甚关心。

靳丞噙着笑没说话,他看起来是此间最轻松惬意的一个,心里却又想起了言业。言业曾为唐措做过占卜,叮嘱他“如果有朝一日拿到金色乐章,记得向永夜城兑换一个彩蛋游戏。那个彩蛋游戏的名字叫做——神的礼物”。

金色乐章就是一号乐章,言业敢这么说,极有可能是在占卜中预测到一号将会出现在唐措手上。

而在他们的推理中,那个诞生一号乐章的副本,正是《月隐之国》。这个副本不光连接着他和唐措,还连接着林砚东、黑帽子和言业。

言业的占卜虽然不能确定说百分百正确,但至少代表了一定的几率。他说小心林砚东,是在暗指他会抢夺吗?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说的是真话的基础上。

靳丞当然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神色如常,道:“林砚东跟我合作的时候也是一副温和派的模样,你们说,这次深红的事情会是他一手主导的吗?就为了把二号乐章逼出来?或者是趁机去g区搞事?”

冷缪侧目,“那是你跟他的事,不要拖别人下水。”

靳丞:“你今天吃枪药了?”

冷缪:“关你屁事。”

靳丞轻啧一声,“深红的事就算跟你没太大关系,也跟荣弋有关系,怎么,你跟他单方面割袍断义了?”

冷缪:“闭嘴。”

“不。”靳丞微笑,“我就要拖你们下水,一个都别想跑。”

“操。”

论搞事能力,靳丞说第二,永夜城没人能排第一。他拍拍手站起来,说:“先不去管那神不神的,老子哪怕来了永夜城也是个坚定的无产阶级斗士,不搞封建迷信。现在的问题是——”

他看向荣弋,“你想怎么处置二号乐章?永夜城可还躺着那么多活尸呢,隔壁那位红衣服大姐,一定不会给你表演个幡然悔悟。”

靳丞暂时还不知道莉莉丝已经去调查尸毒的事情,但如今深红被抓,以莉莉丝的实力,靳丞并不怎么担心她的安危。

他更想这位平平无奇荣小弋,经过了这么漫长的铺垫之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荣弋道:“你不是怀疑林砚东吗?现在除了你们,没人知道二号乐章在我手上,我们可以用它作饵,来试一试林砚东。”

闻言,靳丞挑眉,就连冷缪都若有所思。

江河扫视一圈,深红还没死,为了防止她逆风翻盘,此刻在包间里的这些非敌非友的人,绝不会为了抢夺乐章而出手。

平衡,意味着可以暂时达成同盟。

冷缪诸事不理,但真要对峙起来,他应该还是站在荣弋一边。自己跟郑莺莺对比其他人缺乏话语权,只能旁观。

最终的决策者还是靳丞和荣弋。

果然,靳丞轻松下了决断:“我想办法跟这位小姑娘解决活尸的问题,你跟冷缪去g区会一会林砚东和典狱长,怎么样?”

荣弋:“好。”

冷缪虽冷着脸,但最终没有反驳。

江河心里也有了思量,荣弋此人,内里比表面上要精于谋算。

末了,荣弋又将目光投向了郑莺莺,“我请你一起来是还想劝你,趁早放弃无名之刃,那会毁了你的。”

郑莺莺抬眸:“哦。”

靳丞却忽然疑惑,他一直关注着郑莺莺,都不知她手上有无名之匕。还是在《人间》副本时,钱伟向他描述郑莺莺的武器,他才有一丁点的怀疑。

刚才郑莺莺和江河赶到现场时,匕首是收起来的,荣弋又怎么知道她有无名之刃?

冷缪告诉他的?

另一边,唐措第三次从公寓的床上醒来,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跑不出这栋公寓。句狗乐园的反犬旁还是没亮,难道说这又是一重梦境,需要把反犬旁点亮才能离开?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唐措心里怀疑着,动作却不迟疑。既然跑不出去,瞬间移动又进入了冷却,他干脆留在公寓里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命匣。

临进副本时闻晓铭塞给他的一堆道具派上了用场,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里头有仿照冷缪的空气囚笼做的透明防御罩,有能够释放超声波攻击的胶囊cd机等等,当然少不了的就是升级版的爆爆蛋。

爆爆蛋对于此刻的唐措来说帮助不大,但那个胶囊cd机却有奇效,这是闻晓铭在他们经历过《黎明之前》副本后有了灵感新做的。把它往走廊的墙壁上一粘,被特殊处理过的超声波震得空气中都开始出现水纹。

这样的声音人的耳朵听不见,但灵魂会受创,对于鬼魂来说是最好的攻击。

许多小鬼受不住,捂着头发出尖利的啸声,那啸声痛苦到极致,便让自己的头跟楼道里的声控灯一起爆炸。

“砰!”

“啪——”

声控灯的玻璃碎片划过耳畔,但唐措作为一个真正的猛士,向来不会回头看。利落地打开一扇门闯进去,开柜子、掀床板,一气呵成。

搜查,他是专业的。

一间又一间房间搜下来,唐措的额头和背上已经全部是汗。床下的鬼真的是无穷无尽,冰花从他原本的房间开始蔓延,整个公寓气温不断下降,冷得让人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

声控灯一盏盏爆掉,视线越来越暗。唐措且战且走,搜查到二楼时,四楼聚集的鬼就已经挤挤攘攘地几乎要如潮水般往下流淌。

那都是没有实体的鬼,互相挤压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扭曲着、挣扎着,或怪笑或阴鸷,似黑色的浪头要把唐措淹没。

唐措喘着气,哪怕有裁决圣辉护体,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因为太冷了,冷得快要握不住剑。

说实话这些鬼魂单个的攻击力都不高,但胜在数量巨大。数量一大就容易形成气场,或者说是磁场更准确,这种“场”困着唐措,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临近极限,唐措当机立断开窗跳下,再次从床上醒来。

俗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这次唐措直接把胶囊cd机黏在床底下,就等鬼魂冒头。做完这个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有汗,是冰冷的。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不一定能撑过几次。

打开人物面板,生命值仅剩17%,灵魂震荡指数飙升至18,都不太好。

不过唐措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摸出一支治疗药剂喝下,又在床上安静地坐了会儿。情况越是糟糕,他越是镇定起来。

他在想,这个所谓现实里的东西与猛鬼学院的大部分都对得上,但桃花呢?

桃花在哪里?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的梦?又是在哪个时刻醒来的?

他现在是醒着的,还是梦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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