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文老爷子眼泪一流,文父和文母的眼泪也开了闸一样,一家人哭着抱成一团,就连文茜也站在一边止不住地擦眼泪。

皮修被哭泣的声音包围,一时无措,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不该哭。

他转头一看,好家伙,陶题那孙子已经鼻涕眼泪一把抓,情真意切嚎啕大哭,声音甚至超过了文家所有人。

人家金蛇狂舞,他是野猪狂叫,一时震撼文家全家,都停了哭声看着他,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继续哭。

皮修见都是眼泪汪汪,只有自己半天肃穆端庄不太合适,便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结果旁边的文熙哎哟一声,红着眼睛看他问:“你掐我大腿干什么?”

皮修:……

“对不起,我一下掐错了。”皮修有些尴尬,连忙伸手给文熙揉了揉,又拿纸巾给他擦眼泪。

文老爷子看着陶题哭得这么伤心,一时有了人难过这我的难过的感觉,伸手一拍孙女婿的肩膀感叹:“你是个好孩子。”

虽然你一万岁,但是论辈分还是自己赢了。

文皇后站在一边擦了擦眼泪,冲着文茜点头说:“他是个好的,就是为什么哭的声音这么奇怪?”

文茜破涕为笑:“龙种都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就是兽音。姐姐倒是没有听见他打呼噜的声音,隔壁山的狗都会被惊醒。”

文皇后一愣,随即皱眉忧心说:“那可怎么是好?要带他去医院看看吗?我看报纸上说有人打呼噜猝死,妖怪不会也这样吧?”

“应该不会吧。”文茜一顿也沉默下来,想着陶题打呼噜的怪叫,确实有点不正常。

小鲛人仰头看着她们,捏着漂亮姨姨的一缕头发扯了扯,小声说:“大胖猫也打呼噜,就我不打呼噜。”

打呼噜的皮招财在外公怀里伸了个懒腰,甩着尾巴喵喵叫了两声,表示自己饿了吃点好的,很有必要。

皮修得了儿子的喵叫解围,立刻招手带着文家人转移战场,从大厅挪到了后面的包房里,准备开饭。

一张红木大圆桌,中间挖空,空出来一个放火锅的地方,文熙目测那个火锅的直径要比后院那块石磨还要大。

所有人依次落座,就连皮招财也混了个椅子挨着自家外公,冲他喵喵叫要吃桌上已经炸好的小黄鱼。

抵抗了两分钟的文父最后还是落入真香陷阱,搂着小心肝孙子叫着刚刚取的诨名咪咪开始给喂鱼。

猴二穿着围裙推开门,探头看着皮修问:“老板现在开席吗?”

皮修大手一挥:“开席开席,现在就开始上菜。”

“得嘞。”猴二把门推开,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尖声尖气扯着嗓子怪叫:“传膳咯——”

文熙表情一僵,拉了皮修一把:“你干什么呢?只有皇帝才说传膳,这哪里有皇帝?”

“没事。”文皇后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淡淡道:“这里没皇帝还有皇后呢,传膳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但文皇后的话还是说早了一些,皮修上的菜就是皇帝也没吃过,不说没吃过,就连看也没看过。

脸盆一样大的铜锅火锅,半米长的松鼠桂鱼和皮皮虾,手掌大的扇贝还有背壳跟井盖一样大的水鱼,凡人活一辈子哪里见过这种玩意。

这些都算了,文熙还能用转基因生物安慰自己,但是那只在空中飞了两圈然后自己落在盘子上的豆芽凤凰算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老板会杂技,所以做的菜品也要露两手表示下自己的能耐才能被吃吗?

文熙抹了把脸,不想去看家里人的表情,倒是皮修还十分得意问:“我厉不厉害?这个水晶凤凰算不算百分百复原?”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怎么想的?”文熙指着那只凤凰:“别的都算了,为什么要做这么个玩意?”

皮修:“我看中华小当家上有,那肥头大耳的老皇帝特别喜欢,我就寻思这吃饭也得有,而且我还和任骄研究了好久怎么让它飞起来不散架。”

文熙:……

文熙:“那你真是科学家。”

“还行还行,主要是任骄出力比较多。”皮修十分谦虚。

桌上都是五六百岁的鬼,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面对这一满桌的菜也是愣了一会就恢复了正常,尤其是文皇后看着那只凤凰十分满意,主动朝着皮修笑了笑说:“这道菜倒是十分有新意,叫你费心了。”

皮修连忙摆手:“都是一家人,要喜欢后面还有两只,就是一只的脖子有点长,还有一只的尾巴有短,这只长得最健全。”

他话音刚落,房门再次推开,仇伏和任骄端着佛跳墙进来,两个人庄严肃穆身上的手机还播放着释迦演唱的摇滚大悲咒烘托气氛,一时皮修不知道是应该骂娘还是应该鼓掌。

毕竟佛是真的听了想跳墙。

佛跳墙除了皮招财以外每人一盅,原本任骄还想把小鲛人打包带走,但是小家伙一闻到佛跳墙的香味就赖在文皇后身上左一句肚子饿右一句漂亮姨姨,成功得到了吃佛跳墙的机会。

他顶着皮招财吃鱼的目光大咬了一口鲍鱼,朝着平日里都是压他一头的大白胖猫露出一个挑衅笑容来。

比可爱,他真的没有在怕的。

一顿饭下来,可能中间稍微出了一点偏差,但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就连皮招财最后也从外公外婆的碗里尝到了佛跳墙的味道,大白尾巴疯狂摇晃抽了外公好几下。

皮修主动给文老爷子满上了一杯宫廷玉液酒,两人一碰杯,皮修问:“昨天文熙还给是您烧了东西,不知道您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收到了。”老爷子点头:“就是现在的葬仪店的东西还没有更新换代吗?诺基亚直板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我看现在那群老头子都是拿的苹果11,还是11破。”

文熙没想到老爷子在下面也这么赶时髦,还知道苹果,连忙咳嗽一声说:“行,明天我就给您都换成11破的。”

“不用了,这回去也用不到了。”老爷子抿了口酒叹了口气说:“看到你们都好,我们也能放心去投胎了。”

桌上一静,文皇后放下给小鲛人喂饭的勺子,嗔怪一声说:“爷爷,这吃饭高高兴兴的,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好好好,是爷爷错了,爷爷自罚一杯。”文老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又倒上一杯同文熙手边的酒杯碰了一下:“怀玉,爷爷敬你。”

文熙赶快举起杯子,正欲说什么,手却被爷爷按住。

“怀玉,还记的爷爷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老爷子冲他一笑,低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我文家鼎盛,自然被人所依附。但春去秋来,倾覆只在一时,过往之人都如同王谢燕,一哄而散。我给你取这个字,就是希望你能懂这个道理。”

文熙一愣,举着酒杯带点了点头:“爷爷,我知道的。”

“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发生,你无须总记挂过往。我在地下几百年之久,早已看开。从前那些有恩的有仇的,都已经是一捧黄土的前尘往事,你造化与家人不同,更不可拘泥于往事俗怨,让身边的人为难。”

文老爷子意有所指,皮修一听便懂,轻咳一声说:“这种事说不上为难,只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天理循环而已。”

“爷爷,我知晓你的意思。”文熙一仰头将酒喝尽,看着文老爷子说:“可是我到底意难平。”

文老爷子笑着摇头:“人生之事意难平何其之多,纵使是神仙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要不然织女和牛郎为何每年只七夕能见一面,又为何盘古开天辟地却不能为自己挣得一线光明呢?”

老人笑着摆手:“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不值一提。”

陶题听着笑了一声,主动倒了杯酒敬老爷子,宴席的最后一部分,就在男人们的推杯换盏中结束了。

即便是鬼节但鬼也不能在人间久留,有后门背景的鬼也不可以违反规定,等到太阳西沉,阳光变成橙色,冯都派来接文家人的车也已经停在了饭馆门口。

文父抱着皮招财叮嘱文熙,得给孩子取个好听点的大名,招财也太俗了一点。文夫人在一边拉着皮邵棣怎么看怎么喜欢,一直跟大女儿说这孩子眼睛像文熙,可见是两个人本就有缘分。

老爷子等着儿子儿媳说完,这才施施然上前,伸手摸了摸文熙的头发:“此去,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何种情形了,怀玉,茜儿,记得爷爷的话,不必挂怀前尘往事,一切皆要向前看才行。”

说罢老爷子第一个上了车,文皇后将小鲛人小心放到地上亲了亲他的额头也上了车,文父和文夫人搀扶着走在最后。

文熙红着眼看着车走远,皮修叹了口气抬手打出一道金光落在车上,安慰他说:“别难过,他们见了你和你姐姐一面,心中执念消散,又有我的妖力保护,下辈子定然富贵平安。”

“我知道。”文熙声音带着鼻音,但却没有掉眼泪:“我很高兴,没难过。”

“怀玉。”文茜突然叫了文熙一声。

他回头一看,却发现姐姐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化为光点消散。

文茜没有哭只是冲他一笑:“姐姐也要走啦,往后的日子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身边的人,不要难过。文家的小公子,应当每天快活。”

陶题哽咽着叫了一声茜娘,文茜一脸歉疚看着他,伸手抚过他脸上的泪水:“陶哥,对不起,到最后我也不能帮你擦一擦眼泪。”

“别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陶题虚虚握住她的手,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文茜抿嘴一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吗?也是这样的夏天,也是这样的晚霞漫天,你从天而降落在我的院子里,那是我就想……”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文茜的脸庞已经开始变成光点,只剩下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最后也在晚风中飘飞,消散于天地了。

陶题在夏日的夕阳中遇见了他这一辈子最想好好照顾的女子,却也在同样的夏日黄昏中,永远失去了她。

他握紧了空空的拳头,突然嗤笑了一声。

“文老爷子说得对,就算是神仙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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