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蛋黄跑出房间走失了,纪征发现后立刻通知酒店,请酒店方着人一起寻找走失的小猫。
事情起于吴阿姨开门接了服务员送来的水果,但是没有把门关严,留有一道缝隙,结果蛋黄就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纪征临睡前想给蛋黄喂药,才发现猫不见了。
发动酒店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一起找猫时,时间距离蛋黄走失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所以寻找起来有些难度。四十多分钟后,酒店的工作人员才通知在车库里找猫的纪征,猫已经找到了。
纪征从底下车库乘电梯到大堂,看到一头大汗的大堂经理在等他,看到他就迎了上去,道:“纪先生啊,你的猫是不是一只三个月左右的黄色狸花猫?”
“是,它在哪儿?”
“它在13楼1301号房客人房里。”
纪征看了看他空空的双手,刚要问他为什么不把猫带回来,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手里的纸巾擦拭着额角的汗问:“1301房间的客人是谁?”
“是启泰地产的燕总,叫燕绅,他说和你认识,让你自己去接猫。”
“......知道了。”
纪征有些疲惫的摘掉眼镜按了按眉心,然后拿出手机通知边小蕖和吴阿姨猫已经找到了,让她们先睡觉。随即挂断电话走进电梯。
到了130房门前,纪征按响了门铃。
很快,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身着正装做助理打扮的男人站在门口,问他:“纪医生是吗?”
纪征点点头,往里面扫了一眼,见套房的外间空无一人,里里外外都开满了灯,正间套房像是雪洞一样明亮。
“燕少在里面等你。”
男助理说完,就从房里走了出来,并且给纪征留了门。
纪征走进去关上门,再次扫视一遍起居室和卧室,这次在落地窗后没有开灯的阳台上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背影。
落地窗的窗帘大开着,室内的灯透过落地窗玻璃撒到阳台上,隐约照出阳台上的一组桌椅和几张躺椅。燕绅坐在朝海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正在处理文件。他旁边的一张矮桌上摆了一个烟灰缸,里面插满了烟头,可见这方阳台刚刚结束了一场大会。
纪征没着急过去,而是先在房间里找到卫生间,取下眼镜洗了一把脸,然后用纸巾擦拭着着渐上了水滴的镜片朝阳台走了过去。阳台正面迎海,四面通风,可还是存着一丝半缕散不尽的烟味。纪征坐在燕绅斜对面,中间隔了一张桌子,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刚一坐下,就看到失踪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蛋黄从玻璃护栏边的一张躺椅上跳到了地板上,朝他小跑过去。
纪征弯腰把它抱起来,发现它浑身的毛有些湿漉漉的,于是把搭在沙发背上的毛毯取下来把它包裹住。
电脑屏幕惨白的光打在燕绅脸上,照出他即专注又冰冷的神色,他貌似对纪征视若无睹,又时刻注意着纪征的一举一动。
“它跑到厨房跳进了水桶里,我让秘书给它洗澡,但是它不肯洗。”
纪征看了看他,然后用毛毯擦着蛋黄的身子,道:“它不喜欢洗澡。”他停了停,微笑道:“你还记得它?”
燕绅的态度很敷衍:“看到耳朵后那撮黑毛就想起来了。”
纪征用毛毯把蛋黄裹紧,抬起头看着燕绅默了片刻,道:“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解释,今天晚上我去——”
‘啪’的一声,燕绅把笔记本合了起来,皱着眉看向纪征:“来不及吗?你迟到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我让秘书给你打了十次电话,你只要接一次,就有机会向我解释你迟到的原因,但是你一次都没接。”
纪征歉然道:“对不起,我去的地方没有信号。”
燕绅把笔记本扔到桌子上,冷笑道:“我在山上都有信号,你在山下会没有信号?”
纪征从他这句话里又读出他擅自探听的自己的去向,温润的嗓音微微向下一压:“你怎么知道我下山了?”
燕绅道:“我不仅知道你下山了,我还知道你去了学校,但是我不知道你去了什么没有信号的地方。”说着,他讪笑一声:“你说谎的技巧真是不高明。”
尽管他去的地方没有信号是事实,他也解释不清楚他去了什么地方,所以纪征没有替自己申辩没说谎,只道:“这次是意外,我向你道歉。”
燕绅并不领情:“这样的意外已经发生了三次。”
纪征陡然间有些不耐烦了,他撑着额角缓缓沉了一口气,问燕绅:“所以你这次不打算原谅我了是吗?”
燕绅满面阴沉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一脚把面前的一只垫脚的矮凳踹远,然后抬脚架在矮凳上,仰头看着漆黑汹涌的海面上如死水一般沉寂的天幕,冷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纪征也朝着海面转过身,心里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问吧。”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直中靶心。
纪征不善于用言语骗人,而且他知道燕绅一定会拆穿他的谎言,所以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他忽然觉得累极了,坐在星空下,全身都变得轻飘飘,虚捞捞的,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一只猫,他几乎就要和海上的风融为一体,消失在空明的夜里了。
“我也想问你,你为什么允许我接近你?”
虽然很累,但他还是不得不硬撑着和燕绅周旋。
燕绅道:“因为我对你感兴趣,而且我以为你接近我的目的和我允许你接近我的目的一样,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你似乎对我不怎么感兴趣。”他看着纪征又问:“既然你对我不感兴趣,那你接近我干什么?”
纪征道:“你错了,我的确对你感兴趣。”
燕绅目光悠长地看着他,忽然古怪一笑:“你可千万别说你喜欢我。”
纪征慢慢转过头看着他,很吃力地露出笑容:“如果我说了,你信吗?”
燕绅闭上眼睛沉沉笑了两声:“你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你别装作你喜欢我,否则我会很讨厌你。”
“为什么?”
“因为我看的出来你不喜欢我。”
纪征微扬着唇角轻轻点头,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燕绅又笑,笑声豁朗了许多,干脆利落道:“不喜欢。”
听到他的回答,纪征轻松了一些,但轻松了不过几秒钟,心里却更沉重,故作潇洒道:“我没有问题了,而且我认为我们之间也没有问题。因为我们的问题不是感情问题,只要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其他问题都可以妥善解决。”
他听得出来燕绅并不想结束他们的这段关系,只是一向高傲的燕绅不善于去原谅别人,所以他需要一层台阶。于是纪征给他铺好了台阶。
燕绅接收到了他言语中的求和信号,所以从容地踩在了纪征给他铺的台阶上,问:“你想怎么解决?”
纪征抱着猫起身朝他走过去,腾出左手撑着燕绅的椅背弯下腰向燕绅靠近。借着朦胧的夜色掩护,纪征总是平静又深沉的眼睛在浅光里泛出很柔软的色泽,一贯给人深情款款的假象。
燕绅看到他眼睛里的假象,所以对他的包容随着对那份假象中的神往悠然加重了。
纪征道:“这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我希望你给我时间慢慢解决。”
“给我一个时限。”
“时限就是......你不再对我感兴趣的那一天。”
燕绅挑眉笑道:“你在求和吗?”
纪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低头在他耳边说:“晚安,明天见。”离开的时候,纪征的嘴唇轻轻刮过他的耳廊,轻到像是一缕在他耳边吹过的风。
他离开燕绅的房间乘电梯下了两层楼,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吴阿姨还没睡,坐在客厅里打瞌睡。吴阿姨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立即醒来了,起身朝纪征迎过去。
“纪医生,怎么样啊?”
今天这一天,纪征已经够累了,从燕绅房间里出来后甚至有些心力交瘁。他什么都没说,把蛋黄递给吴阿姨就朝自己的卧室走了过去。
他关掉卧室的灯,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海浪声,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阳光透过落地窗撒进房间的时候纪征就醒了。天光还很暗,海面上的云是厚重的乌青色,天边和海面相接的那几朵云闪着粉色的光边,太阳就从那里升起来。
慢慢地,天上积压的云越来越轻,越来越淡,就在云层即将风流云散的时候,一层雾气从海面上逐渐升起,黑压压地坠在低空,平静的海面开始翻涌,似在酝酿一场浪潮。
“看样子要下雨呀。”
吴阿姨在阳台收小蕖换下来的衣服,看着阴沉的天色说道。
纪征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双臂撑着玻璃护栏向外看,海风把他的衣服和头发都吹乱了。
他看了一会儿暗潮汹涌的海面,对吴阿姨说:“今天会下雨,你和小蕖不要出去了。”
吴阿姨先答应了才问:“纪医生,你要出去啊?”
纪征没有回答,无意间余光扫见酒店后门小小的‘环岛’路口站了几个人,其中就有燕绅的背影。
几辆车沿着公路依次开到酒店后门,燕绅身边的人赶过去开车门,从车里下来几名男女,燕绅和他们握手寒暄,然后由助理和秘书把他们带进了酒店。
“嗳?那是个演员!”
吴阿姨抱着几件衣服站在玻璃护栏边,看着被一个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搂在怀里的女人说道,脸上漫出喜色:“纪医生,她就是正在热播的一部剧里的女主角呀,小蕖可喜欢看那部剧了,我去叫小蕖!”
她风风火火地把衣服塞到纪征怀里,跑到楼上去了。
纪征也在低头往下看,不过不是看那个被吴阿姨认出来的女演员,而是看从最后一辆车里走出来的韦青阳和挽着韦青阳的女孩子。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她叫做晓婷,在深海俱乐部见过。
她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和燕绅握手,然后跟在韦青阳身边进了酒店。
接了七八个人后,后门渐渐冷清了下来,燕绅从秘书手中接过一张湿纸巾擦手,向后转身的时候偶一抬头,看到了楼上的纪征。
楼上和楼下的距离有些远,纪征看不到燕绅的表情,只看到燕绅仰头看了他片刻,然后就走进了酒店。
边小蕖睡懒觉,叫不起来,于是他和吴阿姨两个人下楼吃早餐。餐厅很大,所以显得人不多,纪征一进门就看到燕绅接的几个人围坐在卡间里的一张长桌一周,说说笑笑地,正在吃饭,燕绅就在那些人里面。
纪征随便捡了些东西和吴阿姨坐在靠窗的一张桌边,偶尔听到身后不远处哄闹一笑。吴阿姨担心边小蕖醒来找不见人,把自己的早餐端到楼上吃了。
她刚走,燕绅坐到纪征对面,脸上带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怎么不坐到我们那边?”
他问纪征。
纪征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餐巾纸擦着手微笑道:“太热闹,不适合我。”
燕绅把他手边一杯没碰过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两口,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纪征看了看灰霭霭的天色下繁茂油绿的树林,道:“下山走走。”
燕绅也朝窗外看了一眼,随心所欲地改变了计划:“忽然也想出去转转。”
纪征看着他笑问:“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燕绅没搭腔,端着咖啡起身走了,留下一句:“楼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