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昨夜没睡好,向晚的脸色很差,显得整个人有些憔悴。
她神情纠结,欲言又止,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都没把话说出口。
方灼估计她还得酝酿一下,问,“吃早餐了吗?”
向晚一愣,下意识摇头。
方灼,“你等等。”
他径直走去剧组后勤,取了一份没用过的早餐给向晚。
向晚摸着热乎乎的豆浆,有点回不过神,如果这人真像方炜说的那么不堪,会向等同于陌生人的她表露善意?
不会,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去关心别人。
今天的戏已经开拍,导演和剧组人员正在忙碌,方灼回头看了眼拍摄情况,“我的戏还要过一会儿才拍,你不用着急,想好再说。”
向晚喝了口豆浆,点点头,“好。”
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
她把方炜送回家后,坐立难安,怀疑男友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随后悄悄去物业调取监控。
监控画面清楚地拍摄到,那几个气势可怕的男人进了她家。
方炜似乎认识对方,开门口还对他们说了句什么。
向晚心里疑云重叠,越积越厚。
回到家后,她没有说明自己查证到的东西,而是想方设法套话,结果方炜始终隐瞒闪躲,最后甚至因为她的追问,说她婆婆妈妈。
向晚承认,她的确很喜欢方炜,但还没有完全盲目,转过背就重新找到物业,让他们将那几人的照片拷贝打印下来,随后找到发小,让他帮忙查一下这几个人来路。
着一路查上去,就查到了借贷公司。
“事情就是这样。”向晚情绪低落,“方先生,我知道我来找你很冒昧,我……”
她难过的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的话问出口,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出口,她和方炜之间,就彻底没有以后了。
“你想问,方炜为什么跟那帮人借钱?”方灼声音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自己弟弟。
向晚对他的态度没有多诧异,因为方炜说过,兄弟俩决裂了。
方灼说,“他因为抄袭问题,遭人勒索。”
向晚瞪大眼睛,完想没想到会得到样一个答案,“怎么会呢,阿炜的成绩很好,怎么可能去抄袭。”
“一念之差吧。”
这只是起因,后来的一切,都是方炜自己的选择。
“方先生,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向晚眼眶微红,“你跟阿炜为什么决裂,他说是因为你,你缺……缺……”
后头的话她不太好意思说。
“他跟你说我找他要钱,是个塞不满的无底洞是吧?我没有。”方灼火大,白眼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整天就知道造谣颠倒黑白。
“他除了做项目的补贴,偶尔有点奖学金外,没有任何额外收入,依照他平时的消费水平,糊自己那张口都难,上哪儿拿钱接济我。到底是谁在问谁要钱,你可以当面问问他。”
说他是个无底洞,也不怕被雷劈。
不要脸的玩意儿。
方炜的生活或许比不上某些富二代,但吃穿用度都在中等水平,比大多数学生都要好,偶尔请她吃饭,去的也是大酒店,而不是学校附近的苍蝇馆子。
这样的消费水平,考奖学金和项目补助的确不够。
向晚紧紧捏着拳头,什么都明白了。
远处,大卫冲着这头拼命挥手,方灼深吸口气,平复心情,“你多注意安全,我担心他被逼急了,走极端。”
向晚突然想起什么,“那条信息是你发的吗?”
方灼没吭声,说了声再见,小跑回拍摄点。
向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愣怔在原地,长久的沉浸在震惊和浓烈的失望中。
导演趁着休息的空挡走过来,“你认识方灼?”
向晚干巴巴喊了一句二叔,“不算认识,他是方炜的哥哥。”
导演惊讶。
向晚的脑子里依旧很乱,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
导演见状伸手碰了下她的肩膀,“晚晚,你怎么了,是不舒服?我打电话给你爸爸,让他来接你。”
“不,不用,我没有。”向晚情绪不稳,声音颤抖,“二叔,你觉得阿炜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我,自私,急功近利。”
导演至今记得初见第一面,方炜对他的态度,表面恭敬要加,实则诚意不足,谦逊礼让都是装出的,令人反感。
当时侄女说分方炜只是普通朋友,他便没多说什么,如今看来,两人之间怕是已经在一起了。
“他欺负你了?”
导演声音严厉,让向晚飘摇的心找到了依靠,眼泪顿时落下,“二叔,他骗我。”
这附近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导演带着她去了化妆间。
一进门,向晚就嚎啕大哭,什么谦逊温和,什么儒雅才子,都他妈是骗人的。
向晚抽抽搭搭,把话一五一十说了。
向家孙子辈,就这么一个女孩儿,家里谁不捧在手心,这宝贝疙瘩可从没像今天这样伤心过。
导演火冒三丈,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非常气愤的给向晚他爹打电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通,随后让助理帮忙把人送回学校,重新投入拍摄。
因为方炜的事,方灼也受到了牵连。
导演对他严苛到变态,哪怕是一根头发丝落到肩上,也要卡了重拍。
方灼就跟头耕地的老牛似的,埋头苦干,一点怨言也没有,反而让导演有些过意不去。
拍摄结束后,导演跑来别别扭扭,拐弯抹角的隐晦道歉,说自己不该迁怒于他。
方灼大度的表示没关系,大家以后继续愉快合作。
导演一走,大卫八卦的凑过来,“方哥,你跟导演到到底在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懂。”
方灼深沉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大卫撇嘴,“我今年二十了。”
方灼摸摸他的狗头,“在我这儿你就是小孩子。”
也不知怎么的,这话让大卫想起了他爹妈,自己出来都两年了,一个电话也没打过。
倒是他妈偷偷跑来看过他,哭哭啼啼拉着他的手说,“儿子啊,回去给你爸认个错吧。”
现在想来,有点后悔,他当时不该让他妈走的,该拉着老太太的手,在附近逛一逛,逗她开心开心的。
方灼淡淡一撇,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想爸妈了?等这部戏拍完,你就回去看看吧。”
大卫很纠结,自己出来混这么久,什么成就都没有,没脸回去。
方灼看破一切,“你连小鸟都在爹妈面前露过,面子里子早没了,回去吧,顺便还能给我带点土特产。”
大卫惊讶的张了张嘴,“方,方哥,你都知道啊。”
233突然出声,“我要玩儿游戏。”
方灼只好打开电视,在游戏机上插好卡带,拿起手柄开始乱按,顺便回道,“我猜的。”
大卫心里肃然起敬,他家方哥的眼睛真毒,竟然能从他穷逼的外表,看出他富二代的本质。
——
向晚回到别墅前,在车里擦干掉眼泪补好妆,等到情绪彻底平复,才若无其事的回家。
方炜正两脚放在茶几上,用笔记本打游戏。
向晚走近,坐到他右手边的沙发上,状似无意问,“阿炜,今天没去学校吗?”
方炜说不用去,“我已经跟教授申请退出项目了。”
向晚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茶几上。
过了会儿,她又问,“你想过经后的打算吗?”
女人嘛,就爱问些有的没的,方炜适当的给出一点甜言蜜语,“当然是好好跟你在一起。”
向晚反胃,恶心,“我指的是在学业和事业方面。”
方炜恰好玩儿完一局,把电脑放到一边,认真看向女友,“怎么突然这么问?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嗯,昨天跟朋友逛街,突然说到未来的职业规划。”向晚摆出倾诉,和认真讨论的姿态,“我想将来演话剧,你呢,是想走物理研究方向吗?”
方炜挑眉,习惯性的想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被向晚拒绝了。
他警惕性高,直觉对方情绪不对,原本说想拍戏的话瞬间就变了,“我当然是要做研究的,我很喜欢物理。”
向晚面露遗憾,“我二叔今天跟我说,丁导演有部新戏,想捧新人,如今看来,是跟你没缘分了。”
方炜坐直,用力握住女友的手,“怎么跟我缘分,我随时都可以去。”
“可是角色定下来很快电视剧要开拍了,会耽误你学习的。”
“我可以请假。”方炜急切道,“实在不行,我也可以休学。”
向晚眼神转冷,“不行,还是学习更重要。”
方炜着急得想抓头发,今天这女人是怎么回事,老是跟他唱反调。
他放软语气,“晚晚,这对于我来说是个机会,我不想放弃。”
“什么机会?”向晚反问,“进入娱乐圈赚钱的机会?”
方炜蹙眉,“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只是喜欢演戏。”
“你还在骗我!”向晚忍不下去了,恨不得扑上去,撕掉他伪善的面具。
这个人怎能可以到了现在,还能肆无忌惮欺骗。
她从包里拿出之前物业打印的照片,摔到方炜脸上,“我查过了,这几个人是网贷公司的,你是为了还债才想拍戏,包括你跟我在一起,也是为了这个吧。”
方炜洒落在脚边的纸张,脑子里空白一片。
向晚冷笑,“你还骗我说你哥找你要钱,真相却是恰恰相反。方炜,你为了掩藏自己的卑劣,连自己的亲哥哥也要抹黑。”
“他不是我哥哥!”方炜大声反驳,“从他羞辱我,对我见死不救的那天起,他就不是我哥了,那个爱我疼我的哥哥,已经死了!”
向晚对于他和方灼间的事不感兴趣,“我限你半小时内,搬出我家。”
她拿出手机开始计时,“晚一秒,后果自负。”
方炜说完话后无比后悔,这种时候他应该服软,说些好听的让向晚消气才对,作什么死要说那些有的没的。
“晚晚,你听我解释,我……”
“你抄袭被人论文怎么解释?再多说一句,我就去你们学校告发你。”向晚紧绷着脸,全然没有往日娇憨,“我说到做到。”
方炜带着一腔愤恨上楼,每一步都踩得极其用力,发泄着汹涌的怒火。
方灼也好,向晚也好,都是口口声声说他爱他,结果他不过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他们就死抓着不放。
这算是爱吗,爱难道不该是包容和原谅吗。
方炜拉开衣柜,把自己的所有东西塞进行李箱,走到门口时,想起向晚之前给他买的表和袖扣,立即返回取出。
刚揣到衣兜里,门外响起脚步声。
噔噔噔,是高跟鞋落到木地板上的声音。
方炜绷着脸拉开门,对上向晚的眼睛,“让开。”
向晚不让,目光落在行李箱上,“把我送你的东西留下。”
骗了她的感情跟人,还有脸拿东西走,做梦吧。
方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怎么也不肯把东西拿出来。
衣服和鞋子都穿过,卖不了什么钱,可是手表和袖扣都是新的,只要找到买家,卖了以后的钱足够他还一部分债务。
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等于自断后路,绝对不行。
向晚目不转睛,方炜的五官明明和从前一样,她却越看越厌恶,心底发寒。
“方炜,你每天都带着面具生活,不累吗?”
说实话,不累,因为演戏和欺骗已经成了本能。
方炜,“晚晚,你让开,我们好聚好散。”
“我说了,把东西放下。”向晚寸步不让,异常执拗。
方炜黑着脸警告,“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向晚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震动,之前叫来镇场子的人到了。
方炜意识到什么,突然把人往边上一推,提着行李箱匆匆下楼,要从后门离开。
走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十来个男男女女围在别墅门口,他悄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跑得快。
系统把这件事告诉宿主的时候,方灼正躺在顾沉大腿上看剧本。
方灼问,“向晚现在怎么样了?”
233说,“不太好,方炜推的那一把挺重,刚好在撞在锁舌上,从额头到脸,划了好长一条口子。”
方灼,“向家的人报警了吗?”
“报了。”233说,“但没抓到人,他跑了。”
方灼坐直,“你应该知道吧。”
“抱歉,我也不知道,关于方炜的一切行踪,都被世界屏蔽了。”
233沉默片刻,语气沉重,“所以接下来你得多注意安全,他走投无路了,一定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