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划战战兢兢跟了一路,拼死教会了钟杳怎么翻页、怎么看文、怎么打赏,把自己的账号跟密码都老老实实上交了出去,眼睁睁看着钟杳用自己的小号扔出去了两个深水鱼|雷。
到了酒店,钟杳下车,把手机还给企划,点评最后一本:“剧情不错,结局写的不好。”
企划扶着车门,心虚地连声应是,不迭删掉了那篇民国背景的展源x小少爷的be衍生文,拎着东西跟钟杳一起上楼。
订的酒店升级成了套房,里间的空调足,林竹被钟杳规定了在床上工作,两人才进外厅,经纪人挥斥方遒的声音已经从门内传了出来。
“暂时不接采访,前阵子曝光太多了,不能刷屏,得和流量区别开……”
“纸媒可以,筛一下报上来,我来挑。”
“解约通告给你们发过去了,什么时候合同中止,工作室立刻把通告发出去。”
“一分也不多给,灿星敢闹就帮他们一块儿闹。喝药给瓶上吊递绳,等闹大了我再出来,跟他们对着坐地上哭惨,看谁哭的声音大……”
工作状态的经纪人气场全开,视频会议远程指挥工作,怼记者练出来的口才半点儿没留情,莫名显得霸气十足。企划没忍住喷笑出来,连忙瞄了钟杳一眼,才发觉钟杳眼底也蕴着分明笑意。
钟杳朝企划点点头,翻出个不薄的红包给他:“去忙吧,回去把网址发给我。”
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钟杳这儿收纸质红包了,企划转忧为喜,连连点头,帮钟杳把东西放好,飞快离开了现场。
里面说话声停了,换了磕磕碰碰收拾东西的声音,大概是听见他们回来了。
钟杳算准时间,不紧不慢开门,一把接住了迎面扑过来的经纪人。
“哥,《无桥》收视率破2了,还在往上涨——说不定能摸到今年排行榜头名!肯定得重播了!”
林竹被他圈在手臂间,兴奋十足,眸子亮澄澄地放着光:“等《奉君》再接上,明年上半年的曝光也预定了,咱们就能好好放个假,一两个月不开工都没问题……”
钟杳笑着揉了两把林竹的头发,才要说话,心头忽然微动:“能歇那么久?”
林竹信心满满:“最多接一两个采访,曝光量够,没问题。”
钟杳点点头,拎着买回来的零食,和林竹一块儿进了屋。
上次休假的时间实在太短,中间又掺了不少事,几乎没能怎么歇得过瘾。他早有心带林竹出去走走,担心和经纪人费心费力安排的日程冲突,一直没提过,这次听见林竹说有个空当,不由有些动心。
要是没记错的话——上次签合同,林竹的生日就在二月……
钟杳打开包薯片投喂据说弹尽粮绝的经纪人,熟练地架锅热汤,边笑着打趣:“什么时候休假,我能定吗?林老师有安排没有?”
林竹年纪小,还没过喜欢被叫老师的阶段。闻言脸上一热,忍着高兴咔咔嚼薯片,囫囵摇头:“变数太大,定不下来。咱们先定休假时间,然后再往里面安排工作……”
钟杳一笑,点头:“行,回头我好好算一下。”
诸事顺利,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工作,话题就又天南海北跑得没边儿。钟杳去过的地方多,有意引着林竹多说话,趁着经纪人分心指导工作的功夫,不着痕迹地记下了几个林竹感兴趣的地方。
……
当天晚上,察觉到无事发生的企划重新振作,登上借给钟杳的黄金会员小号,点开了论坛。
首页推荐上飘着条已经被顶成飘红的帖子。
【跟你们说我搞到真的了:求助,想和爱人在生日期间(农历正月、阳历二月末)一起旅游,请问有哪些推荐的游玩计划?】
措辞异常严肃正式的帖子标题和发帖人挨在一块儿,加上金灿灿的[顶级司机]标识,反差鲜明吸人眼球,转眼已经吸引了几百条回复。
这种会员制不靠充钱,靠持续不断地分享回复对暗号积累积分,能进特殊板块的就没有纯洁善良的新人。
钟杳新人用老号误入了一群老司机的海洋,下面的回复难以控制地越来越歪。幸而正主不掐架不拉踩,吸引过来的也都是没什么戾气的友好粉丝,没人对着这种帖子开嘲讽,可也车速分分钟飙到上百,转眼就充满了荤素不忌的善意玩笑。
企划手一哆嗦,重新吓晕了过去。
……
翌日,《奉君》剧组正式开拍。
林竹这回管着的事太多,实在分身乏术,开了机也没法老往片场跑。加上古装剧的造型繁琐,光是粘头套就要半个小时,钟杳没让林竹天天跟着自己早起,换回了剧组的化妆造型。
习惯了经纪人在身边,虽说是为了让林竹好好休息,钟杳依然有些不习惯。翻了两下手机,靠在座椅上阖眼补眠。
“《无桥》我们也在看,是林老师给您做的造型?”
化妆师给钟杳粘头套,见他兴致不高,笑着搭话:“做的真不错!手艺多出彩还在次,是真把您的优势都烘托出来了。”
靳振波剧组都是固定搭配,工作人员大半都和钟杳早认识了。化妆师跟钟杳熟,一边给他化妆,一边夸林竹的手艺:“还符合人物形象,放在整体里既融洽还出彩。说真的现在不少电视妆效都做得太过头了,像这么自然的真不多……”
钟杳喜欢听人夸林竹,闻言目光微亮,放下手机:“他什么都会,我也觉得我是捡到宝了。”
上一次钟杳进组的时候性格还沉闷,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被一群老头子带的老气横秋,保温杯里居然要塞半杯子的茶叶,除非工作必要从来不主动参与闲聊浪费时间。
化妆师一片善心怕他自闭,引他说话习惯了,根本不知道他现在进化成了什么样,毫无防备赞叹:“真的?您运气真好,您跟林老师搭档挺久了吗?”
钟杳一笑:“真的……我也觉得我运气好。”
正做着造型,他不能乱动,最多只能稍稍坐正身体。化妆师还在满心好奇地等着他开口,钟杳稍一沉吟,找了个不算太靠前的开头。
“也不算久,就是我回国那会儿……其实我原本已经不准备组建团队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能接得到剧就接,实在不行干脆回学校去教书——结果那天我正开车路过公司大门,他忽然就打开车门钻进车里,让我江湖救急……”
……
繁琐的造型做了一整个早上。
钟杳的造型已经做完,服装也都早就穿戴妥当,听见送话器里的催促就起了身,同化妆师点点头:“辛苦了……靳导催了,我先去片场,回头再跟您聊。”
化妆师神色复杂:“好,好……您喝茶吗?”
起早了的钟杳重新神清气爽,道了句谢摆摆手,和几个服化道助理打了招呼,起身去了片场。
到了片场,宏大的布景已经整个搭了起来。
副导演跑来跑去地调整灯光机位,场务抬着道具找位置,靳振波还在和美术摄像核对最后的比川影的剧组热闹繁忙了不止数倍。
几个助理守着钟杳的摊子,见他过来连忙迎上去。钟杳摆摆手,接了件大衣披上:“林老师没过来?”
助理摇头:“没有,叫林老师过来吗?”
钟杳看看时间,不禁一笑,摇头:“不用,让他多睡会儿,过来了立刻叫我。”
川影的人向来管挖坑不管埋,官宣路演跑完就算一部剧彻底收工,网上控评投票互动比拼收视率一概不操心,全靠自来水用爱发电。片子质量好就一路走高,赶上质量稍差些的,后继乏力是常有的事。
林竹看不下去,只能拢过来一块儿操心管着,加上代言热度持续发酵、筛选第二批硬照、监督流量网上控评,加班到深夜都是正常的事。
媒体人最繁忙的工作时段都在午夜,钟杳结合林竹每天蹑手蹑脚钻进自己怀里的时间算了算,给林竹做了严格规定,每天都得睡到九点半以后才准起床,什么时候有时间了,随时都能来片场玩儿。
钟杳跟林竹说这话的时候靳振波就在边上。靳大导演嫉恶如仇,一度想发脾气把败坏片场纪律的知名演员扔出去,想起钟杳给林竹要来祛湿驱寒的粗盐袋,终归没忍心,挤了个笑脸送林竹出门,掉头就恶狠狠吩咐统筹把钟杳每天两场的戏改到了三场。
这个强度对钟杳来说不算高,他早对剧本烂熟于胸,简单看了两遍,听靳振波讲过分镜,就跟着副导演站到了选好的位置走起了戏。
九点半,林竹准时从被窝里精精神神地爬了起来。
钟杳怕他冷,屋子里暖风开得足,又特意添了个加湿器,咕噜咕噜冒着细薄的烟雾,带着一点清新的雪松香气。
林竹深吸口气,活动两下身体,飞快穿好了衣服,兴致勃勃带了装备直奔片场。
白天要做的事不算多,团队里的人各司其职,细化的活儿都交代了下去,只要有条件让他应对突发状况,到处跑也不妨碍工作,林竹早就想去片场找钟杳了。
几天的雨让路上泥泞了不少,路上多花了些时间,林竹到片场已经过了十点。
他头一回来搭好的片场,不想打扰剧组的正式工作,也没给钟杳带着的助理打电话,带着钟杳特意替他弄来的工作人员的牌子游荡了半圈,拍摄地点还没到,倒是先摸到了后勤组。
拍摄如火如荼,后勤这边要等中午休息才忙,眼下正清净,趁着靳振波不在,监制跟制片主任带着几个下面的小制片围在一块儿涮简易火锅,热气腾腾肉香四溢,把出门才想起忘吃早饭的林竹一路给勾搭了过来。
一路都没遇着几个能说话的人,林竹瞄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路,监制先一眼认出了他,笑着招呼:“钟杳家经纪人?过来吧,找你们家钟老师呢?”
林竹目光一亮,快步过去,规规矩矩问了好。
他这些天跟着钟杳围读剧本,也已经把剧组里的人都认了个脸熟。监制挺喜欢钟杳这个好说话又能干的新经纪人,笑着打趣:“可算见着你了。你不在,你们钟老师心不在焉的,一会儿一看手机,靳导的脸拉得都快比那匹马长了。”
林竹心头一跳:“影响钟老师状态了吗?!”
“没有没有。”
见他真急了,监制忙笑着摆手:“钟杳走神归走神,专业水准挑不出错,靳导这么半天都没找着机会骂他,刚才已经训我们这边小场务好几回了。”
制片主任主管场务,莫名跟着受了池鱼之灾,敲敲筷子幽幽补充:“靳导估计是更年期了……”
林竹听到钟杳没事就松了口气,又觉得对不起眼前几个人,连忙正正经经赔礼:“回头我跟钟老师说说,争取不惹靳导生气。”
监制和钟杳早就认识,闻言奇道:“你就敢跟他说?”
林竹微怔,下意识点了点头,忍不住往监制眼睛里望了一眼,心头蓦地微动。
监制一无所觉,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真有不怕他的……你看见他真一点儿都不打怵?”
林竹摇摇头,不由想起了那天在黎奕杰眼里看出的真实畏惧。
林竹从来都没怕过钟杳,也没想过居然真会有人怕他,看着一圈人眼里的奇异愕然,莫名觉得不舒服,开口解释:“钟老师人很好,行的正坐得直,不会算计人使坏,即使有误会也不会报复生事……不用害怕他的。”
监制哑然:“跟这个没关系。”
见到小经纪人眼里的分明认真,监制不由失笑,同他解释:“看他在屏幕上挺讨人喜欢的?那是他工作状态,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响,还不爱说话,一严肃起来谁都害怕他。”
监制:“别说出了那事儿之后了——就说当年,他才二十岁,靳导因为件什么事拿他迁怒发脾气,他一句话不说,就看着靳导,硬是把靳导看怂了。”
制片主任补充:“后来靳导第二部戏有个哑巴杀手的角色,二话没说就定他了。”
峰回路转,林竹没忍住抿了抿唇角,松了口气。
“知道他人好,可也架不住他本来长得就严肃,平时气势都跟演电视似的啊……”
见他脸色稍好,监制也笑了笑,忍不住感慨:“跟他不熟的人怕他,我们跟他熟了,看他落脸色其实也犯怵——谁又都不能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怎么知道他人好不好?挺多人光是看见他,就不敢跟他走得太近了……”
监制是好心,怕林竹觉得钟杳太严肃冷淡,为免钟杳难得找了个合心意的经纪人,却又因为误会再生龌龊,先给林竹打个预防针。林竹听着他往下说,眉峰却慢慢蹙了起来。
林竹攥攥拳,轻声道:“不能读心……也知道他人好。”
监制一怔:“啊?”
林竹重复:“钟老师人好……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监制失笑:“能有多久?你们不才合作几个月吗?”
林竹摇摇头没答话,抿了抿唇角,一笑:“以后就久了……谢谢您,我怕谁也不会怕钟老师的。”
监制和他绕着圈也就想说这件事,见他开窍也就放心,笑着点点头,还要再说话,一个小场务忽然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
制片主任已经习惯到麻木,放下筷子去看导演又出现了更年期综合征的哪几种表象,林竹也跟了过去,正赶上钟杳拍完一场,接过大衣披着走了下来。
“别去别去——马不听话,靳导给马做思想工作呢。”
眼疾手快拦住了自家经纪人,钟杳摸摸他的手,见不凉才放心,引着他到场边坐下:“吃早饭了吗?”
林竹一心来找钟杳了,闻言一怔,不由微赧:“忘了……”
“下回还得给你再加一条规矩。”
钟杳无奈,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吩咐助理去买点儿吃的,摸出块巧克力塞给他:“这儿风大,找个背风的地方吃……”
他的话音一顿,仔细看了看林竹的脸色,抬手揉揉他的耳朵:“怎么了,不高兴?”
林竹摇头,抿抿唇角,攥住钟杳的手:“哥,我不怕你。”
钟杳失笑:“我知道啊……怎么忽然说这个?”
林竹没说话,想起钟杳和自己说没人愿意找他玩、都不敢靠近他的“高中往事”,心里莫名泛着难受,低声道:“我要是早点儿来找你就好了。”
钟杳怔了怔,想想一个剧组知道自己黑历史的叛徒,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轻轻一笑:“想什么呢……从来都不晚。”
钟杳拢着他坐下,柔声逗他:“这就心疼了?”
林竹是真心疼,不说话,闷着头点了两下。
早过去的事了,钟杳自己都已经不当回事,原本想安慰他两句,忽然想起在论坛里看到的内容,心头微动,耳廓慢慢红了,半晌轻声道:“那……晚上回去,哄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