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一三四 梦非梦

驼背老道看看自己,又感应了下被扔在岸边的身体,只觉一阵肉痛。

那怪物把他身体吐出来的时候,竟然将他身上的宝贝全都给顺手撸走了。

从那阳神怪物的肚子里走了一遭,从阴神到肉身,好像被扒掉了n层皮一样,阴神几乎要维持不住,用阴煞提升来的功力一概全无,全被吃了,要不是这点灵识没带任何功力净身而出,估计用定魂珠掩护也逃不了,早就被发现了。

驼背老道苦中作乐地想,那位大人虽然将他扒了n层皮,好歹还给他留了具身体,不至于苦到要转修鬼道,也不用想法凑材料捏化身,总还是有些安慰。

水底长着人脸的蝉,无声冲上方叫了两下,一波水纹从它周遭扩散,径直散向水面上,仿佛在往外传达什么。

忽而,岸边那驼背老人毫无呼吸的身体,好像被风刮倒了一样,自然而然地滑进了河水里。

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从水面落下,拖着蝉身的驼背老道却不敢太靠近,怕上头那位阴险的阳神真人,还有什么后手,所以只敢远远地小心地催动水流,推着自己的身体顺流而下,决定等远远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再回自己的身体去。

驼背老道算是怯了,这条命保下得极其不容易,逃跑必须得要跑得万分小心才是。

驼背老道不敢如大多数邪派的老怪物那样歪修阴神,就是因为比他们更怕死。

修为虽然没了,但还可以再练,命没了,估计就得像那雁荡老怪一样毫无声息了。

驼背老道决定,这次要是能平安顺利地离开这鬼地方,定然要在江湖上好好打听打听,这两号人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若是早些知道了这种危险人物,提前避讳着些,也不至于等大水冲到了龙王庙,才发现是个惹不起的角色。

河中的身体悬在中间,顺着水流无声飘远,时而有鱼群,好奇地凑过来想蹭蹭咬咬,最后都被莫名地惊吓走了。

一只鬼鬼祟祟的虫子,远远跟在这具身体之后。

方善水快回到潘若家的时候,才想起来那具老道的尸体,但是他还真不知道,要拿那具尸体怎么办。

若是回去给他埋了,以后被发现,方善水觉得自己多半会被警方列为嫌疑人。

倒不如不管,反正也没有丝毫伤口,就算被发现了也会当是心肌梗塞死的吧。

方善水很快想开,将这个事抛之脑后。

至于玄门那边,方善水就更不担心了,一来那老道明显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二来他也算是在玄门那边挂了号的人了,被通缉又被撤销了通缉令。如今张奕正那边还不时打电话来,说是阳神真人过意不去想要给他些补偿,正在为他寻找一些他想要的古籍。

方善水要的金铭云篆的古籍,还真不好找,似乎已经和上古练气士扯上关系,而现今很多道家门派的传承只能追溯到战国或汉,所以几个元神真人多是一头雾水,但也仿佛是打开了一条修炼方面的新思路,都还挺上心。

手办师父咯吱咯吱地啃着章鱼烧,几条须子在它殷红的小嘴外凄惨地甩动,这个新食物,看起来还挺有嚼劲。

方善水已经看到了潘若的家门。

远远的,等在门口的元沛就猛给方善水挥手。

如今潘亭已经没事了,醒过来后吃了点东西又睡着,虽然身体很虚,但养养就回来了。

潘若和潘家奶奶都来和方善水感恩道谢,那边于新新家,似乎也听说了方善水帮忙的事,提着鸡鸭鱼肉地上门来道谢。

潘家事了,方善水和元沛也就要离开了。

潘若也算是解脱了,被他爸妈准了离开许可,不用再被束在乡下,但是还得看着潘亭几天,就先送了方善水和元沛到车站。

潘若一脸感慨的说:“方哥,啥也不说了,咱们以后就是亲兄弟,有什么事叫我一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方善水听到亲兄弟这个词,突然愣了一下,随即才拍拍潘若的肩膀笑道:“既然是兄弟,就不用说这种话了。”

元沛抱着大黑在旁调侃:“是啊潘子,你总是这套,也不会来点新鲜的。下次方方再救你,你干脆说大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算了。虽然就你这长相看,不太像报恩倒像是报仇。”

潘若笑骂:“滚你这乌鸦嘴,潘亭再敢搞事,我先出手打断他的狗腿!”

元沛提了提大黑:“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搞事人一样。”

方善水给手办师父拨下了一条扒在它鼻子上垂死挣扎的须子,看着它咯吱咯吱咬得带劲,没注意到它多看了元沛几眼,元沛只顾着和潘若说笑,也没了以往灵敏的感觉。

说笑几句,元沛和方善水就上车离开了,黑猫在乡下这会儿,似乎状态好了点,当仍然不敢睡,困得眯缝着杨静不停张大嘴打哈欠。

……

火车上抱着师父看着窗外,人来人往中,方善水歪在背靠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阴神出窍的影响,他感觉自己睡着后,灵魂好像在虚空中飘荡,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和黑暗,脚下似乎无数大大小小的盒子。

方善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只是不停地飘荡着,飘着飘着,他看到了一个散发着红光的纸盒子,不禁有些好奇的靠近,而后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样,瞬间被吸了进去。

……

咬着章鱼烧须子的手办师父,忽然停下了咀嚼,抬头看了方善水一眼。

方善水小时候,还不叫方善水,叫方小善。

他是家中老二,上头已经有一个很是聪明懂事大他四五岁的哥哥,他自然就没那么得父母关注,尤其是方善水小时候很是古怪,经常会突然看着某个空白角落自言自语,偶尔外出看到某些人,也会莫名地说,谁谁会在几时遇到灾祸,谁谁什么时候会死,更恐怖的是,他的那些话多半都会变成现实,而且就算提前知道了他的预言,能避过的也极少。

久而久之,村镇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方家的二儿子是个和常人不太一样的,有些敬而远之。

连方善水的爸妈,都有点不太亲近他。

大概最喜欢他的,就是他哥哥了。

……

受到疯子的袭击后,方善水的脸部烧伤严重,伤口几乎都已经流脓溃烂。

那疯子是冲着方善水左眼烧的,虽然被眉骨挡了下,方善水又下意识地闭眼去躲,但是因为挣扎,反而使得他半张脸都被疯子的火把糊了一遍,眼睑都已经和脸肉烧融在一起,根本看不到左眼。

医生看得时候,觉得他不但脸上的深层烧伤危险,眼睛也不容乐观,增大了手术的难度。

“你儿子性命危在旦夕,必须得尽快手术,但是手术难度极大,我跟你们说实话,你们要做好准备,手术成功的可能性较低。当然,如果你们同意手术,我们定会尽最大的能力。”

方家父母听了,有些犹豫,但还是更关心儿子的性命,改而拮据地问医生手术费用:“医生,这个手术,大概要多少钱?两万块够不够?这已经是我们家能借来的全部财产了。”

医生看了方家父母的穿着一眼,有些遗憾地摇头道:“两万块不太够,你们儿子现在维持生命的药物,都是一些昂贵的国外进口药,手术的话,带上术后护理恢复以及药物,至少得五万下不来。”

这个年代,小城市的人均工资才不过几百,更别提位于十八线城市乡下来的方家夫妻,两万块已经不是个小数目,还是村里东借西借才凑齐的,一听医生这话,顿时犯了难。

……

方家父母也不知怎么想的,没有及时给烧伤的儿子办住院手续,反而在旅馆吵了起来。

方善水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只觉得整个脸都被人撕裂了,到处的骨头都在疼,好像被千刀万剐一般,耳边朦胧的是父母的悲叹。

“那么多钱,先不说能不能借到,就算借到了,医生也说极有可能救不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啊哎。”

“可是,可是也不能不治啊,你看儿子他这么痛苦。”

“借钱,找谁借啊。能借的不都已经借过一遍了,呜……”说着,方善水的妈妈伤心地哭了起来。

方父也六神无主:“会好的,会好的。”

然而说着会好的安慰话,方父打电话回家,想要让爹娘找人借钱的时候,那边却传来了一则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

目睹了弟弟受袭,亲眼看着弟弟的脸被烧的方沐,惊怒交加,想要救弟弟不成,反而被疯子又踢又踹,用火把敲了几棍子头脸。

在他们的呼喊和惨叫引来村里人注意,见弟弟终于被救,方沐就仿佛受了惊吓般昏迷过去。

方家父母当时将问题不大的大儿子交给了自己爹娘,就慌忙凑了钱,带着急需到大医院治疗的方善水,离开了家。

现在,他们却得到了爹娘的消息说,方沐高烧41度不退,已经昏迷两天了,吊水打针都不管用,也得赶紧送往医院检查。

这下,方家父母是真的完全慌了。

一个儿子出事,他们还能强忍悲痛,毕竟还有一个。

两个都出事,那才真正是完了。

……

方善水有点迷糊地看着悄悄打开房门的父母,虽然这几天朦胧中听着他们说话,已经有了些预感,但看着父母的背影,他还是忍不住叫了声:“爸,妈,你们去哪?”

“善善,你在这里等等我们,我们出去给你买点吃的。”说话的方父不太敢看他。

方母红着眼眶,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但是不敢哭出声,只是梗着嗓子悄悄擦眼泪。

“嗯好……”方善水应了声,他张张嘴,没有说等你们回来,反而仿佛了然一般道,“爸妈再见。”

方父方母顿时如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这个从小不同寻常的儿子,心中明白,大概儿子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

方善水有些重影地看着关掉的房门,迷迷糊糊地想要昏过去。

虽然眼睛已经看不太清那些东西了,但是方善水还能感觉到,他的周围在不断地变得阴冷,隔着被子都好像躺在冰柜里,他知道,大概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正围在他身边,正等着他死。

大概,他真是要死了。

方善水努力不让自己昏倒,头重脚轻地下床,忍痛抖着手穿好衣服鞋子,然后就晃悠着离开了旅馆。

还是,少给人添麻烦,另外找个无人的地方等死吧。

……

方沐高烧昏迷了几天醒来,第一时间就是下床去找弟弟。

方沐还记得弟弟受伤时的情况,看着空荡荡的家里,不禁有些心里发慌,父母,爷爷,弟弟,到处都没有人。

方沐心里着急,面上却始终没有表情,好像突然忘记了表情怎么使一样。

突然,赤脚无声乱跑的方沐,听到了爷爷的一声喝声,停下了脚步,在一个紧闭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听里头传来的长辈的说话声。

方家爷爷:“被人拐跑了!?你是不是当我傻!谁会去拐那样伤病着半死不活的孩子!?说,人到底哪去了!”

方父羞于开口般说:“爸,你就别问了。那孩子从小就不一般,大概是老天爷要收他回去了,到底是我们家留不住他。”

方爷爷闻言一声大叹,想起那天儿子打电话回来本是要借钱,却被自己说的方沐高烧之事耽误,不禁很是心酸,大概也了然了事情经过,可还是心中郁郁,不停叹气:“你至少,至少把他带回来啊。我方家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在我们方家的土地上。怎么能就这么扔下了呢?造孽啊!”

方父也想啊,可是带着方善水,汽车估计都不让他们上,都怕万一方善水中途死在了车上晦气,进城的时候,就是千难万难才遇到个好心的车主。

而且要是都知道他们不给自己儿子治病就跑回来了,那估计满村的人都要戳他们的脊梁骨。

方母哽咽地解释:“看不到他,至少还能期望着他活着,想着会不会有什么好心人,能够救他一把。”

方爷爷气得反讽道:“亲生父母都不能指望,你还觉得能指望外人心善!?”

方父和方母顿时羞愧地说不出话来。

方父支支吾吾道:“爸,我们也不想的,要不是小沐也出了问题,我们说什么也得借钱给善善治。可是小沐发烧到40多度,昏迷几天不醒,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看病要多少钱。善善的情况那么差,医生都说了花钱也是白花,根本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倒不如把钱省下来,将小沐治好。我两个儿子,总不能都栽在这次的祸害里啊。”

方爷爷又叹了口气,知道有时候,是得取舍,不禁摇头道:“那孩子大概是真和我们方家无缘吧,那种天赋,大概真是遭了天妒,才要这么早地将他收走。夭折的孩子,也是进不了祖坟,哎……”

方沐在门外听完这些,面上一片空洞。

醒来后,方沐觉得自己的脑子异常的清醒,爸妈的话他听得分分明明,没有一丝不懂。

弟弟没有了。

因为他没用地发高烧,父母急着回来救他,直接把濒死的弟弟扔在了外头。

都是他间接害死了他弟弟,还有那天,也是他要带弟弟上山玩。

一切都怪他。

……

方善水身体好像忽然失重一样,仿佛灵魂脱体后,猛地回归。

睁开眼睛时,他似乎还有点迷糊这是在哪,然后才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手办师父在身前歪头看着方善水,正在码字的元沛,也叼着苹果扭头:“方方,怎么了?”

方善水迟疑道:“没什么,大概是做了个噩梦。”

元沛稀奇:“什么梦啊?居然被你说是噩梦。”

“梦见我哥哥,在哭。”方善水回忆起他看到的那一幕,站在门边的男孩,面无表情地掉眼泪,眼神一片空洞,让他觉得很是陌生。

“方方你居然还有哥哥?”元沛先是惊讶了一番,才好像惊讶错了一般道,“哦,这个也不奇怪,亲的还是表哥堂哥?”

大概是方善水的气质比较独特,很有种山中出家之人的感觉,所以说起家庭,元沛的第一感觉就是奇怪,但是想到他自己也有一堆闹心的表哥堂哥,也都没提过,就又觉得正常了。

“亲哥。”

方善水有些奇怪,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以前每次,他的这个梦都是停在父母关门后,他一人离开旅馆,走进角落的垃圾堆里,然后,他就遇见了他师父。

这次,他居然会梦到父母回家后的情形。

方善水想着,是因为刚刚潘若那句亲兄弟引起了他的回忆,让他的大脑杜撰的梦境吗?

还有他哥哥。

这个梦里的哥哥,跟方善水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方善水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遥远的京城某研究所内。

趴在实验桌上睡着的方沐,一觉醒来面无表情地揉了揉眉心。

方沐走出自己的独立实验室,外头的所有研究员们纷纷给他打招呼。

方沐点点头:“暂时停下主试验,专心体感连接研究,由副所长主持。”

研究员们一脸懵逼,副所长问:“所长,你有急事外出吗?”

方沐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道:“弟弟给我托梦了,他一定是想我了,我这段时间太忙于研究,得出去多捐建几所小学,所以最近会很忙。”

副所长顿时不出声了。

而其他研究员,则为方沐这个理由面面相觑,研究正到关键时刻,突然来一句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抛下他主持的项目走了?

这要不是整个研究所都是方沐的,直接就得有人怼他,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直到方沐离开,其他研究员才出声问道:“副所,所长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弟弟托梦和捐建小学扯上关系,难道他的弟弟去世了吗?可他不是一直说只是失踪?”

副所长道:“行了别八卦了,所长的弟弟只是失踪,这事你们谁都不要乱说知道吗?心里明白就好了。以后你们也别嫌所长总是一张僵尸脸,他其实啊,是心里有些毛病。那脸,也是病,面部神经综合征。”

“啊?那就是真面瘫了?我还一直以为所长他只是性格比较冷漠淡定呢。”

“是啊是啊,真没想到。”

副所长招呼道:“行了,继续各自的工作。”

……

于此同时,方善水和元沛到了家。

方善水也没多想火车上做梦的事,回了租房后,让宅灵把它从青越观带出来的箱子拿出来,找出了师父留下的一些好东西,其中就有护卫阴神的极品安神香。

阴神初成,出窍极其危险,但是阴神吸纳灵气和月华之精凝练己身的效果,又比肉身要快数十倍。

虽然危险了些,但是收获很大。

方善水还是决定多试试。

有了定魂珠和安神香同时护卫,方善水倒也不怕在出窍时迷失自己了。

方善水休息一番后,就开始沐浴焚香,着手做出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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