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慈集团大楼第32层, 总裁办公室。
谢北望倚靠在宽大的皮椅上,双眼半合, 藏起眉眼间的疲倦。
办公桌上扔着一只手机,功放模式下,听筒里喋喋不休的说教声清晰的在办公室里回响。
声音的主人听上去年纪颇大,可他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根本不像是个老头子。
“谢北望!你要是还把我当父亲,你就立刻把你妹妹送走!!把她的礼仪教师开除!!!”
谢北望淡淡问:“她怎么了?”
“你还问她怎么了?!我请几个女模特到家里做客,她倒好,居然趁她们喝醉,剪掉她们头发, 还把她们全部扔到大街上, 只给一条毛毯!这是冬天!难道她要把人冻死吗?”
谢北望语气平静:“若是她们做客时好好穿着衣服, 就算没有毛毯, 也不会冻死。”
“你……!”谢长安怒斥, “都是你把她惯的,无法无天!”
“再无法无天,那也是我谢北望的妹妹。她愿意做什么,只要不触犯法律,我都愿意惯着她。”谢北望说话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在和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说话,他对那只白貂都要更和颜悦色一些。“我十五年前就说过, 这家里有我在, 谢盈盈就不会离开。”
谢长安气到怒火攻心,大声呵斥:“那你也给我滚!!你以为我就你一个儿子吗?你别忘了你只是代理总裁, 我还没有正式退休!!”
即使被如此威胁,谢北望冷酷的声线也没有一丝波动。
“没问题,我随时可以离开。”他冷冷地说,“可是我离开之后,您还有哪个儿子能立住?是那个赌博欠下两个亿又被砍断手的?还是那个流连在女人肚皮上的痴情种子?又或者是那个靠写花边回忆录谋生,编造什么《谢长安传》《天狼传奇》的三流网文写手?”
谢北望顿了顿,一声轻笑:“还是说……您想重新‘培养’一个?可是您已经六十岁了,您还剩多少时间,能培养出一只听话的‘狗’呢?”
谢长安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这个曾经被无数人视为“巨人”的娱乐帝国缔造者,最终还是老去了,他倒在一个新的巨人脚下。
谢长安妄图用血缘关系拴住自己的儿子,就像拴住一只狗那样,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被他捡回来的儿子并非是一只狗,而是一只孤傲蛮横的“头狼”。
谢长安早已无计可施,只能虚张声势地撂狠话:“若早知如此,十五年前我就不该把你认回来!”
谢北望没有回答他,直接把电话挂断,扔到了一旁。
他坐在这个娱乐帝国的最顶端,透过身后的玻璃幕墙,可以俯瞰整个京城。他热爱开拓疆土的挑战感,但偶尔……他也会觉得寂寞。
这份寂寞,是那个被称为父亲的人带给他的。而他又不能把心头的烦躁说给年幼的妹妹听。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拉开桌子,视线看向了躺在抽屉里面的一枚银杏树叶标本。
两片厚重通透的玻璃紧紧夹住一枚银杏树叶,它很宽很大,足足有成年男性的手掌大,没有一丝折痕。
然而最为奇特的是,这枚标本是透明的!
这枚标本并没有平整漂亮的叶片,而是只剩下金黄色的叶脉。叶脉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的勾勒出银杏本该有的模样,而在叶脉之间便是透明的细胞组织,彷如玻璃一样。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到了,恐怕要以为这是什么名家制作的玻璃工艺品,而实际上,这确确实实是一枚真实的银杏树叶!
它在许多许多年前,由一名八岁的小弟弟亲手挑选,仔细夹在信中,跟随着邮递员穿过数个城市,最终到达了另外一个少年手中。
少年天资聪颖,他用课堂上学过的化学手法,使用试剂浸泡银杏树叶,经过数个星期的耐心等待和小心擦拭,最终获得了这枚少见的银杏叶叶脉透明标本!
这片树叶在他身旁保存了十五年,看着他从一名乡下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个沉默少言的男人。
谢北望的指腹隔着玻璃轻轻摩挲着这片金色的树叶,不知道这片银杏叶的另一位主人,看到它时会认出来吗?
……他那么傻,肯定不会吧。
※
谢北望乘坐电梯下楼。电梯行到十层艺人管理部时,电梯门打开了。
江子城正低头和自己的外套拉链做斗争,根本没注意到电梯里另一位先生是谁。
他今天穿了一件飞行员夹克,外层是棕黑色的柔软小羊皮,内层是厚厚的羊羔绒-->>
,正是今冬最夯款,又保暖又有型,时尚时尚最时尚。
只是这种内层有绒的夹克,拉链很容易和羊绒卡在一起,他废了半天劲,也没能把卡在拉链头里的羊绒拽出来。
偏偏这时他又来了一个电话,欢腾的手机铃声响彻小小的电梯,震耳欲聋。他两只手腾不开,电梯里的另一位乘客主动帮忙。
“我帮你接?”
“谢谢!”江子城随手把手机塞进男人手心,继续低头和歪歪扭扭的外套做斗争。
男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联络人——“天心老板娘”——他接起电话,贴心地打开了功放功能。
山城女人热情地招呼声铺面而来。
“城娃儿,你到哪里喽?火锅就等你了撒!”
江子城忙不迭说:“老板娘,我到了我到了,我到楼下了!”
天心老板娘啐他:“到个锤锤!我就在楼下!”
江子城:“我是说我到我们公司楼下啦!”
老板娘:“……”
江子城一乐:“老板娘,火锅店还没开业,咱们都庆祝几次啦?可别开业前就把店吃垮了!”
“瓜娃儿,莫得乱说!”老板娘挂电话之前又催了他几句,大意是让他路上不要耽搁,火锅已经烧开了,他要是晚到,到时候没菜吃,只能喝火锅底料了。
对于川渝人来说,不论遇到什么大节小节、不论有什么事情要庆祝,都要吃火锅,这就像遇到什么事都要吃饺子的北京人一样,没道理可讲。
江子城后天就要进组拍戏,一想到未来三个月的清汤寡水修身养性,他自然要趁着这个大吃特吃一番。
电梯行到一楼,电话刚好挂断。江子城无奈放下不听话的拉链,抬头向同行人道谢:“谢啦!”
最后一个词没出口就被吞回了肚子里——怎怎怎怎怎么会这样?刚刚帮他接电话的人,为什么是谢北望?!!
谢北望见他眼珠乱动、全身僵直,就连微微颤动的睫毛都写满了惊讶,这模样真是又蠢又有趣。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江子城被那一声“叮”响惊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他刚想动,就被谢北望按住。
“站好。”
谢北望把手机塞回江子城的衣兜,又把他那两只毫无用处的笨手从拉链上拽开,让他乖乖站好。
男人低头靠近,近到他的呼吸就喷洒在江子城的额角。江子城被那热意传染,转眼热气就从脸颊弥漫到耳尖。
他一动都不敢动,两只手紧贴裤缝,站得梆梆直,直的像是他的性向一样。
谢北望不知道这短短几秒间,江子城的内心戏就自行演完了整场,他正专注着研究着江子城的拉链。
男人的大手拿起和羊绒缠在一起的拉链,低头左右研究了一会儿,忽然两手一错,也不知怎么扭的,拉链卡头和羊绒瞬间就被分开了!
链齿上干干净净,羊绒也完好无损,根本看不出来它们之前有多么“缠绵”。
江子城惊叹:“你怎么分开的?!”
谢北望说:“很简单。趁它们不注意、没有防备的时候,就能把它们分开了。”
江子城:“……”这是什么新式冷笑话?
江子城赶快把自己的衣襟从谢北望的手里扯出来,老老实实地把拉链系上。
这次他系的很小心,没再发生之前的惨案。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把拉链拉到了衣领最顶端,把鼻子以下所有部分都藏在了夹克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两只耳朵,还有头顶上乱蓬蓬(“这是时尚!这是时尚!”)的头发。
电梯门再次开启,江子城急匆匆往外冲,可惜没走两步就被谢北望叫住了。
谢北望问:“你要去吃火锅?”
江子城装傻:“啊?啊?谁吃火锅?吃什么火锅?”
谢北望说:“你要吃火锅。你要去你前东家改行开的火锅店吃火锅。”
“……”江子城愤愤道,“怎么,这次公司又有新规定,30岁以下江姓男艺人不能吃火锅?”
“那倒不是。”谢北望挑眉,“只是公司现任总裁,想和30岁以下江姓男艺人一起吃火锅。”
“……”
“走吧,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