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折柳的手心瞬间见汗,他的嘴唇微微蠕动,电光火石之间,身体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然而,正当他打算疾速闪身的时候,贺钦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闻折柳的动作蓦然一顿,停滞在原地。就在这时,他的后背忽然缓缓攀上一层微妙的凉意,他没有回头,可轻微的、粘稠的水声已经自身后滴滴答答地挨近过来了。
两个人并排站立,犹如两尊挺拔的雕像。
“后面。”贺钦嘴唇不动,从唇齿间逸出两个字。
闻折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每层楼的鬼的数目不限的情况下,他们身后还有一只正在森冷凝视他们的厉鬼。
前有狼,后有虎,闻折柳的大脑也不由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直视前方依然背对着他们的女鬼,轻声说:“但我们不可能一直站在这。”
“嗯。”贺钦说,“我知道……”
下一秒,他的话语戛然卡在舌尖,因为先前一直静止不动,立在走廊尽头的女鬼身体不动,脖颈却骤然转出骨骼碎裂的爆响!它一下将血淋淋的一颗头旋转了180度,柔软的脖颈吊着那颗此时忽然正对他们的脑袋,同时恹恹地对二人翻起青白带血的眼仁,夸张呆滞的笑容又使它的神情诡谲而怨毒。
它……它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警告,您的精神值当前波动较大,现已降至94%!】
这一刻,闻折柳的心脏在胸腔中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饶是以前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可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形容可怖的厉鬼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而他却只能原地僵立,无法采取任何措施的感觉,还是令人颤栗不已。
更重要的是,今晚的游戏机制等于一下废掉了他握在手里的大部分道具,包括珍妮吊坠。因为任务提示中说得很清楚了,犯规的出局判定更在玩家使用道具的动作之前,就算他想召唤珍妮这个大杀器,也会在动手的刹那被承担了木头人角色的鬼强杀。
后背的寒毛一阵一阵地竖起,冷汗亦缓慢浸湿了内里的衬衫。在他们眼前,那女鬼保持着背对的姿势,朝他们倒退着步步靠近。它每后退一步,冲两个人向前一步,吊在扭断脖子上的头便要颤巍巍地震一下。闻折柳避无可避,连眼珠子都不敢挪动,唯有固定在原地,盯着它向自己走过来。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的水声也愈发清晰,前后一块夹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腐臭简直浓郁得过分,闻折柳只觉他的骨头缝里冻满了凝固的冰碴。女鬼惨白狰狞的脸孔离他越来越近,它渗血的七窍,诡异的笑容,还有肢体歪曲的动作……无不令闻折柳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极致,几乎马上就要根根断开。
【警告,您的精神值当前波动较大,现已降至89.7%!】
女鬼停在了他面前,距离他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闻折柳的汗珠从额上沁出,又顺着脸颊的轮廓一路流淌,在下颔汇聚成摇摇欲坠的水滴,带起丝丝勾心的痒意。他算是出汗比较少的体质了,因此一直不太理解“汗出如浆”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可是此刻,当汗水即将浸湿他的衬衫时,他忽然感谢起这个游戏的规则来,假如鬼在作为木头人的时候还能触碰到玩家的身体,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死局。
他的思绪刚刚游离一点,女鬼挂在脖肉上的头就猛地往前一递,几乎在霎时间碰上了闻折柳的鼻尖,差不多是零距离地死死瞪住了他的脸!
【警告,您的精神值当前波动较大,现已降至81%!】
“!”闻折柳用尽全力,才能抑制住身体哆嗦的幅度。他的牙关咬得死紧,两侧肌肉压缩如弹簧,甚至能叫人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
浓厚到快要成为实质的腐烂恶臭直往鼻腔里灌,而他们身后夹击而来的鬼也咯咯笑着凑过来,伸长的脖颈似蛇,从贺钦的肩膀上越过自己不住往下滴血的脸孔,漆黑的眼球在眼眶中疯狂转动,充满恶意地斜睨着这时面沉如水的贺钦。
阴风好像钢刀一般,往两个人的衣领里嗖嗖地刮,他们在进入教学楼的第一时间,就被两只鬼困在了原地!
不、不行……不行……
闻折柳尽量放空眼神,忽视几近脸贴脸挨着他的厉鬼,它身上冰寒刺骨的死亡气息阴戾无比,仿佛马上就要冻碎他的灵魂。
不行,快点动动脑子,快点动动脑子啊!
思绪犹如尘封已久的齿轮,闻折柳拼尽全力,才能令其嘎吱作响地转动一点。
这个游戏的条件,究竟是只要玩家一动,就会进行无差别强杀;还是以鬼的观察能力作为基准,只要它们发现不了,就不算玩家违规?
这两种条件区别不大,造成的结果却是天差地别。但关键就在于,如果游戏真的苛刻到固定在第一种条件,他们是不能冒着丧命的风险去试探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好运气的。
该怎样脱困?
一片极度的阴寒中,唯有他手上的月戒还在持续不断地散发出温暖的光辉,这是贺钦对他无言的守护,亦令闻折柳的思绪稍微安稳了一些。他超高的耐力终于在这里发挥出作用——面对贴面与自己僵持的厉鬼,他保持着长时间的纹丝不动,仅有汗水一滴滴滑落,继而打下衣衫。
怎么做,是要暗中试探一番,还是就站在这里,等候鬼灵失去兴致,转身走人?
闻折柳在两种抉择中再三迟疑,这时候,与他并肩而立的贺钦犹如心有灵犀一般,于衣袖和双方先前就挨得极近的手掌的掩护下,面不改色地轻压小指,按在闻折柳的拇指的肌肤处。
这一下就像电打了一样,惊得闻折柳差点当场跳起来!
你疯了吗!他在心中咆哮,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
贺钦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的情绪顺着月戒传送过来:可是光站在这里思前想去的,又能有什么用?
闻折柳一时无法反驳,只得胆战心惊地等着系统判定的到来。
倘若它给贺钦打出即死的结局,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挽救他的性命?
一秒、两秒,无比漫长的三秒……闻折柳的瞳孔剧烈颤抖,只觉每一秒的长度都像是风中飘荡的蛛丝,足以被无限拉长到时间的尽头——
他的心脏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即死判定没有降临!
贺钦毫不犹豫,也不多贻误哪怕半秒的延迟。他对身体和肌肉的掌控简直精准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与他紧挨着的闻折柳仅能感觉到他左手三指的第一第二指节闪电般轻而有力地一弹——仿佛它们是完全脱离手掌的部分,连其下的指掌关节都稳如泰山,坚若磐石,一枚雪亮的回旋镖便已迅如流星,从他的指尖飞旋而出,清脆击打在身后的墙壁上!
射出的飞镖去势不收,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来回弹打走廊两侧的墙壁,溅出的火星和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同接连爆发。明明只有形单影只的一枚,却硬生生地被贺钦甩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一路朝着他们身后远去。最后一下,直接弹出墙壁,响亮地打在一进大门的宽阔厅堂内!
精钢制的飞镖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猝然相撞,过于清脆的音波犹如往来激荡的泉水,在空旷的环境里不住回响。这么大的动静,不光吸引了缠住他们的两只厉鬼,角落中也探出许多苍白纷乱的影子,好似受了吸引,自地底伸出的死人手臂。
同一时间,女鬼青白的眼仁已然转到了闻折柳的脸侧,它呲着满嘴密密麻麻、血丝横流的尖齿,仿佛对他额上流淌下来的汗珠非常感兴趣。不过,在连串的响声弹起的瞬间,它和贺钦身后的鬼灵便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它们的四肢宛如受控的木偶,动作歪斜,但却速度极快地从两人身边闪过,朝着声音的源头疯狂追击过去!
“走!”贺钦应机立断,一把拽过闻折柳的手,同时揽住他的腰腹,差不多是半拖半抱地领着现在还有些腿软的闻折柳,往走廊终点的楼梯口跑过去,“我们花在这的时间有点多了!”
语毕,一脚跺开楼梯口的铁门!
监控室内,四个人都在紧张地观看参赛成员的行动。邱博艺和关智羽虽然也在一层楼遇上了充当木头人的鬼,可他们只用面对一只,因此当撑到鬼转身过去的时候,他们很快就上了二楼,但反观贺钦和闻折柳,却在一开始就被两只凶恶厉鬼前后缠住,这让谢源源不由焦虑地捏紧了拳头。
“这可怎么办啊……”
华赢抽空瞥了一眼,看见对面的倒霉情况,倒没说什么风凉话,一是因为,他们眼下也在担心自家的队员,现在就洋洋得意,万一等会风水轮流转,那就不太好看了;二则是因为,虽然监控室里不允许玩家使用道具,但对方不好惹的角色还留守了一个,要是说了啥刻薄的,被那边的花臂女一拳捣在鼻子上,也是得不偿失的。
不过,这还真是很棘手的局面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应对呢?
华赢抬头,注视着屏幕上的邱博艺和关智羽,见他们一时间还没遇见什么危险的东西,于是暂时收回目光,专心地围观另外一对,等着看他们的破局方法。
鬼挨得越近,玩家脱困的几率就越小,在女鬼猛地把脸贴到闻折柳眼前时,监控室内所有人的身体都是一哆嗦,仿佛感同身受到了那种窒息的,心惊肉跳的颤抖感。
完了,华赢立刻心想,他们完了,这一关是我们妥妥稳赢。
等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不管是对监控室中的旁观者,还是对底下的正在亲身经历的参与者来说,无疑都是很难熬的。
“就算现在想退,”华赢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室内凝重的寂静,“他们也没办法……”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底下的情景便登时发生了变化!
银白的雪光如雨燕,如游隼,从两人相互遮掩的手中飞射而出,溅起一走廊的碰撞之声。局势瞬间翻盘,在两只厉鬼追逐飞镖的那一刻,贺钦也拖着闻折柳迅疾消失在了原地,奔往通向二楼的楼梯口。
华赢瞠目结舌,薛文姝长大嘴巴,谢源源兴高采烈地大喊:“我就知道贺哥他们可以的!”
唯有杜子君一直没有说话。
他盯着白光熠熠的屏幕,眼神锐利如鹰,不同于第一晚的昏暗光线,教学楼里的白炽灯管散发出的光芒苍白到刺目的程度,可以将任何细节都展现得一清二楚。
“姐,你怎么了?”谢源源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沉寂,不由转头问他。
“有人。”杜子君思虑半晌,说。
谢源源:“……啊?”
杜子君深吸一口气:“我是说,有人。他们俩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谢源源大惊失色,急忙扑到监控台前:“什么?!”
这厢的贺钦与闻折柳匆匆跑上二楼,闻折柳惊魂未定,还在不住喘息,贺钦一指削开精神镇定剂的瓶子,递到唇边喂给他喝。
“怎么样,还好吗?”
闻折柳吞了大半瓶,感觉好受了一些:“还、还好……”
贺钦小心地扶着他坐到墙边,先往楼梯下看了一眼,正打算打开二楼的楼道门,观察一下形势时,却被闻折柳拉住了手臂。
“哥。”闻折柳脸上还在往下滴汗,贺钦回过头,以袖口轻贴在他的额角:“嗯?”
“上了二楼,就可以选择木头人的角色了,我们兵分两路,绕开走吧。”
贺钦眉心轻皱:“这一关还是有点难度……”
“不,你听我说。”闻折柳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在一楼拖延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在拥有自主选择权的情况下,谁先上谁就上,即使最后要一打二,我们都是没问题的。”
“靠?”监控室里的华赢听见他这句话,头往后一仰,很不爽地怪叫一声,“这么拽?”
薛文姝踌躇地说:“而且,这关的规则是只要有一个人被判定犯规,两个人就一块出局,很考验双方的默契和信任度的,分开走,难度不是更大了吗……”
杜子君继续盯着屏幕,连眼神都没有移开,淡淡道:“别想太多了,这个对他们来说,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担忧。”
“因为、因为!”谢源源大声接话,“即便到死那一刻,他们也会继续信任着对方的,我相信!”
明明当下的气氛很恐怖,很紧张,但异端审判会的两个人还是莫名感觉被什么耀眼的东西给闪了一下。
杜子君无语地叹了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这对夫夫身上的秀恩爱buff是无差别自动朝人间扫射的,就算他们不亲自秀,也会有别人替他们秀。
大屏上,贺钦俯身过去,亲吻了一下闻折柳的额头:“好,都听你的,注意安全。”
看见这一幕,华赢仿佛一个被阳光照射到的吸血鬼,霎时捂着脸惨叫起来:“我就说为什么一见你们就觉得气场相冲,原来是你们的队伍里埋伏了一对可恶的现充!啊啊啊现在就吔我fff圣火制裁!!”
杜子君:“…………神经病。”
当前的教学楼二楼,和贺钦在岔路口分开的闻折柳继续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脚下的大理石光可鉴人。在他马上要转过拐角时,他的鼻腔忽然嗅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腥气。
闻折柳警觉地放慢了步伐,快而清晰地低声念道:“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不许走路不许笑。”
规则与身份置换,现在,木头人的特权防御在了他身上。
闻折柳将手杖收回包裹,他贴在一侧的墙壁上,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挪过拐角。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迎面遇上一只血淋淋的厉鬼的心理准备,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眼前什么都没有,笔直漫长的走廊洁白无比,几乎能给人一种一眼望不到头的错觉,两侧的墙壁粉刷着均匀干净的一半蓝漆,教室门扇扇紧闭,规整寂静得令人不安。
没有鬼,没有人影,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闻折柳皱起眉头,后背的寒毛却骤然炸起,他一下想到了什么,疾速转身!
同一时间,脸颊青紫肿胀,双眼深黑如两个孔洞,满嘴是血的厉鬼已经脸贴脸地瞬移到了他身后,距离他不足三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