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奚嘉似乎心情不错,一直和叶镜之说自己前几天拍的新戏。遇见老同学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无所谓的意外,奚嘉一点都没提老同学的事,叶镜之也不会问。
两人回到小区的时候,还在楼下见到了一只四岁模样的小鬼。这小鬼混在一群小孩里,想要与这些孩子玩耍,可这些孩子都不理它。小鬼以为孩子们是不想搭理自己,在一旁默默哭着,却不知道它已经死了,这些孩子根本看不见它。
奚嘉手里拎着一些菜,他的目光在这群孩子和哭泣的小鬼身上扫了一下,转过头,继续对叶镜之说道:“过两天就七月半了,镜之,你真的不要去酆都吗?我听裴玉说,年轻一代的大部分天师都去了酆都,要守鬼门。”
叶镜之:“有南易道友和胡蝶道友在,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可以不去。”
奚嘉点点头:“我还听裴玉说,他要赶紧把鬼门守好,七月半的时候天工斋和神农谷有购物节,他要买不少东西。原来除了鄱阳鬼市,玄学界还有专门的购物节啊。”
叶镜之耐心地向奚嘉解释起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年最重要的节日是春节。但对于玄学界的天师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是中元节。
七月半,鬼门开。
每年中元节,酆都的鬼门都会打开,需要天师过去驻守,防止百鬼涌出,祸害人间。所以中元节前的一两个月,玄学界都会举办天师代表大会,会议上,由天机门的大师推算出今年酆都鬼门的规模,决定本年度派谁去驻守酆都鬼门。
能够从酆都鬼门里涌出来的鬼,至少也是野鬼,很多是厉鬼。可是它们早就属于地府,墨斗对它们不起反应,杀了它们不算积分。守鬼门的事情完全吃力不讨好,这种事当然被交给年轻一代负责,美名其曰:给年轻人一次锻炼的机会。
奚嘉本以为这种苦力活裴神棍会嗤之以鼻,死活不肯去干,谁料裴玉却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模样,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早就为守鬼门做好了准备,绝对不辜负组织的期待。
叶镜之道:“或许是因为每年守鬼门,‘鬼知道’会对贡献最多的天师,进行单独的头条报道。”
奚嘉一时没反应过来,叶镜之又提醒道:“每年贡献最大的天师,会很受其他道友的欢迎,尤其是女道友。”
奚嘉:“……”
对裴神棍这样的人,你就不能抱有任何期望!
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奚嘉最近没有工作,叶镜之偶尔出门捉捉鬼。生活平淡温馨,两人抓紧时间修炼《阴煞九合》,叶镜之的煞气慢慢地控制下来。
叶镜之并没有忘记那天在电影院听到的话,他好几次都想询问奚嘉,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每每要开口,看着奚嘉平静温和的笑容,他怎么也问不出来,只能一次次地放弃。
奚嘉不说的事情,叶镜之不会去查。
叶镜之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愿意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奚嘉,可如果奚嘉不愿意告诉他,他也不会勉强。很多事情不是想说就能说,有些事情太沉重。他会慢慢等,等到有一天奚嘉心甘情愿地和他说。
然而这一次,叶镜之没等到奚嘉主动开口,却等到了两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中元节前一天的上午,奚嘉主动请缨做饭,叶大师高兴极了,乖乖地坐在客厅里等吃饭。突然门铃响了,奚嘉以为是快递,就让叶镜之去开门。门一打开,门外的道士和和尚纷纷行了个礼。
木鱼和尚:“阿弥陀佛,很久不见,叶道友。”
南易:“叶道友,很久不见。”
奚嘉正在厨房里煮红烧肉,叶大师可喜欢吃这个,听到这两道声音,他诧异地走出厨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位大师。奚嘉一愣:“这是怎么了?”
南易抬头看向奚嘉,语气镇定:“奚道友,你身体还好吧?”
一脸懵逼的奚嘉:“???”
南易语气沉重:“听说你出了点问题,我与木鱼道友便被派过来,看看你的情况。你没事吧?”
奚嘉:“……等等,我到底哪里有毛病了?”
他有毛病,他自个儿不知道?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啊!
南易皱了眉:“你没有发现?”
奚嘉嘴角一抽:“我根本没有生病,我该发现什么?”
南易似乎十分讶异,他又转首看向叶镜之,问道:“叶道友,你也没有发现异常?”
叶大师非常维护自己的媳妇:“嘉嘉没有生病。”更没有毛病!
南易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我的意思是,苏城最近有点异常,你们没有发现吗?”
奚嘉和叶镜之齐齐愣住。
这些天来,奚嘉和叶镜之一直待在苏城,从来没有离开。苏城可是奚鬼王和叶阎王的大本营,且不说最近快到中元节,苏城街上的孤魂野鬼少了一大半。就算不是中元节,有奚鬼王和叶阎王在,苏城也很少发生厉鬼伤人的事情。
现在苏城出事了,他们两个谁都没发现,居然被玄学界的人先发现?
南易和木鱼进了屋子,南易说道:“近日以来,苏城的阴气变动十分诡异。”
奚嘉立即问道:“等一下,你说的异常和阴气有关?”
南易点点头。
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大师,苏城的阴气最近不对劲吗?”
叶镜之摇摇头:“十分正常。”
听了这个答案,奚嘉还特意走到窗边,抬头看看外面的天气。只见天朗气清,蓝天白云,灿烂的阳光下,苏城上空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在缓缓浮动,这些阴气完全在正常水平内,没有一点异样。
奚嘉确定以后,回到房间里,说道:“我记得裴玉曾经和我说过,整个玄学界,只有叶大师一个人可以用肉眼看见阴气。”嗯,还有他自己,一共两个人。“现在我们都没发现苏城的阴气有异常,南易大师,你确定,苏城真的有问题?”
南易还没开口,一旁的木鱼便走上前,笑道:“奚道友,你们是身在此山中了。”
奚嘉是第一次正式和木鱼说话。木鱼是大万寿寺的大弟子,也是叶镜之仅有的三个朋友之一。奚嘉身上戴着的那块舍利就是木鱼师父圆寂时候留下的舍利,也是当初叶镜之从大万寿寺求来的。
木鱼小和尚长得不高,有一张圆圆的脸,经常笑,看上去圆滚滚的有些可爱。他一边拨弄手中的佛珠,一边说道:“近日来,苏城的阴气变动有些频繁。周围的几个城市,包括海城、嘉市,它们的阴气都有往苏城拢聚的趋势。我的师叔和嶒秀前辈发现了这件事后,请烛枫前辈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阴阳合欢,百转寻回。这次的阴气变动和极阴之体有关。”
这话一落地,众人的目光全部聚集道奚嘉身上。
木鱼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奚道友,你最近身体没事吧?是不是……咳,是不是与叶道友交♂流太过频繁了?”
奚嘉:“……”
叶镜之:“……”
木鱼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比较给面子,没有点明。但南易却耿直得很,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等之前也不知道,极阴之体破了童子身后,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对天地阴气有这么大的影响。但是苏城的阴气变动十分异常,并非好事,所以奚道友,叶道友,如若可以,还望二位稍微节制点。”
奚嘉:“……”
要不是嘉哥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叶大师压根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接下来,奚嘉郑重认真地向两位天师解释了自己和叶大师绝对没做任何对不起苏城人民的事!自从他们回到苏城后,两个人直接分房睡,别说做没做那种事,他们连互相帮助都没了。
而且讲道理,哪怕互相帮助也会出事,可他们是在赣省互相帮助的。怎么赣省的阴气没出事,苏城的阴气反而出事了?
难道嘉哥和叶大师打一炮,能穿越半个华夏,打到苏城去?
这个锅不背,他们绝对不背!
然而他们是这么说了,南易和木鱼却有点不信。
他们都看过“鬼知道”,知道奚嘉和叶镜之有婚约。而且他们两人都是四大门派的核心弟子,早就从自家长辈那边听说了,当初叶镜之突然岁煞爆发,奚嘉为了自己的爱人,舍生忘死,冒着可能被煞气爆体而亡的风险,也要抱着叶镜之安慰他。
这两人腻腻歪歪的,如胶似漆。南易和木鱼刚进门的时候可听到了,奚嘉喊叶镜之是“镜之”,叶镜之更厉害,直接喊“嘉嘉”,别提多肉麻了。
而且……
南易老实说道:“奚道友的气色似乎更好了。”
奚嘉:“!!!”
神特么的小受被滋润理论!嘉哥根本没有被滋润过好吗!!!
木鱼正经道:“奚道友,师叔他们之所以派我和南易道友前来,就是觉得咱们都是同龄人,我们和叶道友关系也不错,在这种事上……咳咳,在这种事上比较放得开。你们也不用介意,就当我们这次什么都没说,我们这就走。只是你们以后稍微注意一下,节制一点……”
奚嘉:“我们压根什么都没做!”
木鱼和南易一起抬头看向奚嘉,一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奚嘉:“……”
下一刻,奚嘉一把拉过叶镜之,道:“你们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叶大师?你们觉得,叶镜之会说谎?叶大师,你快告诉他们,我们两之间是不是清白的?”他们俩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男啊!
奚嘉本以为叶镜之会实话实说,因为他们俩真的没有做那种事,而且哪怕他们真的做了那种事,怎么可能影响到苏城的阴气,对不起苏城人民。但叶镜之被奚嘉拉着手,慢慢地低下头,轻声道:“似乎……似乎也不是很清白……”
奚嘉:“……”
木鱼和南易一脸果然如此。
奚嘉赶紧道:“叶镜之,你再说一遍,我们两到底清不清白?!”
叶大师茫然地抬起头,老老实实道:“嘉嘉,我们不是曾经互相帮……”
“那个根本不算!”奚嘉立刻打断叶镜之的话。他转头一看,果然,南易和木鱼都在思考叶大师刚才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嘉哥咳嗽两声,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就说吧,我们两有没有做那种事,做到最后的那种!”
叶大师顿时红了脸:“没……”
奚嘉立即道:“听到了吗,叶大师都说我们没有,你们信不信?”
南易和木鱼互视了一眼,相信了叶镜之说的话。
奚嘉看到他们困惑的表情,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叶大师在玄学界有口皆碑,是名副其实的道德标兵,否则他这次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阴阳合欢”指的并不是奚嘉和叶镜之做了那什么事,那这次搅动苏城阴气、对不起苏城七百万人民的人,到底是谁?
众人顿时陷入了茫然。
南易道:“卦象上说的很明确,这次的阴气变动是和极阴之体有关,且和阴阳合欢有关。如果指的不是奚道友,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极阴之体?”
奚嘉摇首道:“我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是极阴之体。但如果苏城还有另外一个极阴之体,那必然阴气冲天,我和镜之都会看到他的阴气,可以直接找到他。”
木鱼想到:“那会不会另一个极阴之体也拥有可以遮蔽阴气的方法?”
叶镜之道:“阴阳九合泰山石这等极品法宝,确实可以直接遮蔽阴气。但普通人不可能拥有这种法宝,也不知道怎样使用这样的法宝,必然要请教玄学界的天师。既然如此,玄学界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事情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苏城的阴气异动和极阴之体有关,又和嘿嘿嘿的事情有关。这怎么看怎么像奚嘉和叶镜之不知节制,啪啪啪太多次,做了对不起苏城人民的事情。可这次奚嘉真的是无辜的,那世界是难道真的还有第二个极阴之体?
奚嘉不大清楚一个城市的阴气变幻太过诡谲,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但叶镜之知道。叶镜之眉头紧锁,说出了一件更加严重的事:“明天是中元节了。”
南易和木鱼齐齐一怔,抬头看他。
叶镜之握紧了奚嘉的手,语气平静:“中元节之夜,阴气暴|动更加频繁。如果真的有第二个极阴之体,我们必须得在中元节的夜晚降临前,将他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突然闹出了这样的事,奚嘉也没时间烧饭了。叶镜之看着锅里还没煮好的红烧肉,失落地垂了眸子。现在他们必须赶紧分头去找那个极阴之体。
南易联系了烛枫道人,请烛枫道人卜筮掐算,看看能不能找出第二个极阴之体。然而烛枫道人很快回复过来:【这世上只有奚小友一人是极阴之体。】
南易问道:【烛枫前辈,您真的没有算错吗?】
【这种小事并未泄露天机,贫道怎么可能算错。】
既然算不出来,那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自己去找。奚嘉和叶镜之都能看到阴气,他们开了车,快速地在整个苏城逛了起来。南易和木鱼也开了阴阳眼,想要找到那个极阴之体。
可是茫茫人海,怎么可能找得到。
四人从中午找到晚上,都没有找到另一个极阴之体的踪影。
天机门的天师们也开始日夜不停地算起卦来,烛枫道人一连算了五十多卦,每一卦都显示,世界上只有奚嘉是极阴之体。
七月半的零点到来之时,奚嘉和叶镜之正站在苏城的相门桥上,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秒针刚刚滑过零点的位置,骤然间,一阵阴冷的风从奚嘉的脚下窜上来,将他的头发吹散。
奚嘉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底,在他的眼中,一丝丝微弱的阴气从大地里涌了上来,缓缓地飘散在空气里。他再抬头看向远方,更是双眸缩紧,神色凝重。
一整条主干道上,头发丝一般的阴气从地底爬了上来,轻轻地散落在空气里。七月半之前,整个苏城的阴气都减弱了几分,孤魂野鬼很少看见。但当这一天一到,积累了数十天的阴气全部爆发出来。
奚嘉目光平静地看着这条繁华的街道,只见三只孤魂从河里飘了上来,神情呆滞地在马路上飘着。七月半的黑夜里,这样的鬼魂一个个地出现,数量远超往日。
叶镜之拉着奚嘉的手,轻声道:“嘉嘉,不用担心,凌晨的鬼魂会出现得多一点,但并不严重。今夜子时,是凡间阴气最重的时候。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小时,酆都鬼门才会真正打开。”
奚嘉抬头问道:“那苏城这里的阴气发生了这些变化,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以往每年的七月半,奚嘉都淡定地在家里吃喝玩乐,睡大觉直接睡过去,不去管外面的事。可今年的七月半,苏城阴气异动,他不知道会不会横生事端。
然而这个问题,叶镜之也回答不了,他只能凝着眸子,郑重道:“一定要把那个极阴之体找出来。”
凌晨的时候街上都是鬼,阴气也很重,更不可能找到那个极阴之体。于是奚嘉和叶镜之就先回家休息,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再继续出门找人。
“极阴之体本身阴气极重,今天又是七月半,更不可能藏得住。”叶镜之低声道。
奚嘉垂首看着自己的手,只见一丝微弱的黑色阴气从他的手指间溢了出来,散在空气里,渐渐消失。
叶镜之道:“嘉嘉,不苦大师圆寂时的舍利,确实可以为你挡住阴气,但这毕竟只是高僧舍利,并不是极品法宝,所以到中元节时,它遮蔽阴气的效果可能会差一点,没有泰山石那么好。”
奚嘉点点头,更加疑惑了:“连我都不能完全遮住阴气,那个极阴之体到底是怎么挡住阴气的?”
叶镜之无法回答。
中午的时候,南易和木鱼从西边回来,四个人见了一面。
奚嘉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但叶大师回答不了的问题,南易和木鱼更是没有头绪。南易道:“我已经将事情告诉给我师父,师父说今天晚上他会带几个前辈,来苏城看看。哪怕那个极阴之体真的闹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会稳定大局。”
既然嶒秀真君会来,奚嘉也就放心了一些。
四个人继续忙碌地在苏城里找人,可是偌大的苏城,想要在一天之内找到一个人,难如登天。到傍晚时,奚嘉看到街上气更加浓郁的阴气,感受慢慢冰冷的温度,心情沉重。道路上,许多路人拉紧了衣服,快速地往家赶,似乎潜意识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找了一整天,奚嘉和叶镜之又回到了相门桥。夕阳照耀出万丈光芒,将余晖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看着夕阳一点点地沉落到大地之下,奚嘉也看见街上的黑色阴气更加凝实。他脸色微沉,良久,轻声道:“镜之,如果那个极阴之体真的闹出了事……会造成什么后果?”
叶镜之思索片刻:“今夜鬼门开,阴气重,厉鬼横行,那些厉鬼看到很重的阴气,会主动去寻找。不过应当不会太严重,嘉嘉,你也是极阴之体,如果你碰到很多厉鬼,会出什么事吗?”
叶大师早就知道,自己有个手撕鬼子的媳妇。厉鬼碰到嘉哥,那根本是找死,嘉哥不会出事,他们会出事。
然而听着叶镜之的话,奚嘉却没有吭声。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说道:“或许会出大事。”
叶镜之隐隐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他看着奚嘉,抿起嘴唇,没有开口。
奚嘉望着彻底黑下来的天色,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神色凝重。
两人站在桥头,谁都没有开口。忽然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两人身后飞驰而过,奚嘉听着刺耳的鸣笛声,双眸睁大,一把拉住叶镜之:“那个极阴之体会不会已经死了?!”
叶镜之怔住:“死了?”
奚嘉点点头,分析道:“天机门的大师算了一整天,卦象表明这世上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是极阴之体。可是卦象又说,苏城的阴气异常和极阴之体有关。那会不会这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他不算在凡世里,可他又做了什么事,引发天地阴气异常。”
叶镜之却是摇头:“我从未见过其他极阴之体,但嘉嘉,以你的阴气之重,只要你不是被鬼活吃了,你一旦成鬼,必然是鬼王。找到一个鬼王,比找到极阴之体更加容易,绝对藏不住。”
他们没有找到对方,那对方肯定没有死,这个思路又错了。
奚嘉低头继续思考:“他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他是极阴之体。他没有死,可我们就不可能找不到他。那他……”
声音戛然而止,奚嘉快速地抬起头,看向叶镜之,叶镜之也惊愕地看着他,似乎也想起了一种可能。
两人异口同声:“他还没有出生?!”
四个小时内,奚嘉和叶镜之跑遍了苏城的大小医院。他们发消息给南易、木鱼,告诉了他们这种可能性。四个人一直找到十点多钟,只得出一个结论:“苏城现在已经住院的孕妇里,没有谁怀着极阴之体。”
南易道:“我刚才联系外交部,他们已经把最近半年里,所有在苏城医院登记过的孕妇资料全部找了出来。有数万人,分布在苏城各地,如果我们一个个去找,今天肯定找不到。”
木鱼转首看了看医院墙上的钟:“阿弥陀佛,还剩三分钟就到子时了。我等并不知道极阴之体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但明天是个阳日。只要过了今夜,那极阴之体便避开了中元节,即使他以后再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也不会遇到万千厉鬼,引发大祸。”顿了顿,木鱼转首看向奚嘉,问道:“奚道友,可否知道你出生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到现在整个玄学界,也不知道极阴之体具体是怎样形成的。
这件事连奚嘉都说不清,只能说是因缘巧合,凌霄造化。但是“鬼知道”的文章上有写过,奚嘉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那说明这是形成极阴之体的条件之一。
奚嘉回答道:“我出生的时候,母亲便难产而死。听父亲说,在我出生那一天晚上,好像确实有哪里不对劲,但父亲一直抱着我趴在母亲的尸体上哭,那些很冷的脏东西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我也一直顺利长大。”
南易道:“奚道友并非在中元节出生。”
奚嘉点头:“是,我的生日在十一月。”
南易:“希望那位极阴之体,也不要在今天出生。”
四个人又稍微说了几句,便往医院外走。南易将自己拿到的资料发送给奚嘉和叶镜之,并且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子时,酆都鬼门开了。等今天晚上守完酆都鬼门,胡蝶道友、裴玉道友他们就能抽出空,帮忙寻找这个极阴之体。我们只需熬过今夜,明日可慢慢打算。”
木鱼在这个时候开了个玩笑:“说起来,所有的极阴之体都在苏城出现,莫非这苏城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南易十分严肃:“言之有理,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给师父。”
奚嘉脚步放慢,和叶镜之走在后面。他翻着手机上的孕妇资料,低声问道:“那个极阴之体……真的能顺利出生吗?”
叶镜之脚下一顿,转首看向奚嘉:“嘉嘉?”
奚嘉抬头看他,脸上并无笑容:“我看过‘鬼知道’上的文章,古籍上有记载,极阴之体、三煞之体这种极端的体质,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胎中便克母亲,应该熬不到出生,就会母子俱亡。我出生了,但我克死了我的母亲。镜之,那个人……他真的能顺利出生吗?”
青年的眼中闪烁着迷茫的神色,孤独而又寂寞。叶镜之立刻握住了奚嘉的手,奚嘉看着他,他认真地说道:“嘉嘉,这不是你的错。极阴之体必然会带来这些结果,你母亲……你母亲的去世,不是你想要造成的,你不要自责。”
奚嘉看着叶镜之着急的模样,心中有些发软,可是他的身体却很冷。叶镜之的手很热,紧紧地牵着他的手,然而有些事,嘴上都知道该这么说,心里到底怎么想,却无法控制。
奚嘉慢慢扯开唇角:“叶镜之,你不想让我自责?”
叶镜之用力点头。
“那等你什么时候不自责了,我就不自责,怎么样?”
叶镜之瞬间呆住。
奚嘉微微笑着:“这样很公平。”
叶镜之说奚嘉一直感到自责,但他本人何尝不是如此?
极阴之体会因为阴气太重,害死母亲,但其实只要相处得当,并不会对身边其他人造成太重的影响。可三煞之体不同。三煞之体是五行之气,是一种戾气,只要怀上这个孩子,叶镜之的母亲就注定了肯定会被他克死。不仅如此,他还会克死所有血亲,所有朋友。
所以二十多年来,叶镜之从没去找过当初将自己抛弃的亲人。他不是责怪他们将自己抛弃,而是他也认为,那些人将自己抛弃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本就不该被这个世界接受,正如同玄学界的年轻一代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叶阎王”,他从不生气。
因为,他就该如此。
这些事叶镜之从来都不说,其他人也从来不会去想。
只有奚嘉,他知道,他明白,他说:“你不自责,我就不自责。”
叶镜之瞳孔颤动,他握着奚嘉的手,明明自己的手是热的,奚嘉的手是冷的,可他却觉得,他的身体被自己的爱人温暖了。
良久,叶镜之忍不住地翘起唇角,重重地“嗯”了一声。
走在前面的南易和木鱼正忙于查看资料,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这碗狗粮。奚嘉和叶镜之牵着手,不顾旁人的目光,并肩向医院门口走去。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孕妇,飞快地冲进了医院。
奚嘉和叶镜之赶紧让开,差点被这人撞到。
这汉子高声喊着:“我媳妇要生了,我媳妇要生了!医生在哪里,医生呢?!”
几个护士快速地跑过来,将角落里的担架推过来。那妇女疼得脸色苍白,肚子又圆又大,整个人虚弱地靠在丈夫的背上。不过多时,两个老人也从门口冲了进来,拉着这个妇女就往担架上放。
一个护士帮着把孕妇抬上担架,她刚刚把孕妇放上去,就被旁边的老妇推了一下:“你干什么呢,动作这么重。你这小姑娘到底会不会做事,碰伤我孙子你赔么?你赔么!”
年轻的护士根本没想到自己帮忙抬孕妇,居然会被人推。她差点被推得摔倒在地,整个人呆呆地看着这个老妇。老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拽过一个护士就说:“快把我孙子推进去,我孙子要出生了!”
护士气得身体发抖,可是孕妇一直疼得在嚎叫,她只能赶紧把担架推进手术室。
奚嘉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他多看了几眼,转身便要走。叶镜之很少会来医院,也从没见过这么剽悍而不讲理的老妇,他也看了几眼,拉着奚嘉就走。
但就在两个人转身要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滴血从那孕妇的身下流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当这滴血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时,奚嘉头皮一麻,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迅速地转过身,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那滴血。
叶镜之也立即转身,看着地上的血液。
在他们的眼中,一道浓黑的阴气从这小小的一滴血上,轰然爆开。猛烈的阴气往医院外散去,无数因为七月半而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突然齐齐地转过头,看向医院的方向。
奚嘉和叶镜之快速地对视一眼,抬步就往手术室走去。在走到那滴血旁边时,叶镜之不动声色地一脚踩在这滴血上,当他抬起脚时,这滴血平白无故地消失,再也找不到踪影。
三分钟后,南易和木鱼收到消息,也焦急地赶回医院。
手术室前,孕妇的家人坐在椅子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那个丈夫看上去好像有点急,说话的语气比较急促,但他身旁的老头老太则一副很悠闲的样子。那老妇随意道:“这次总算是个男娃了。小慧这肚子太不争气了,这都四个了,终于怀了我的孙子。”
他们看上去有些悠哉,走廊的另一边,奚嘉四人竟然显得更加着急。
四个人并没有坐下,而是靠着墙站。他们脸上没太多表情,可四个人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术室里。
木鱼不停地拨弄佛珠,轻声念着佛经。南易给嶒秀真君等人发了消息,请他们赶紧过来。奚嘉神色平静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也不吭声,就这么默默地看着。
叶镜之能够听到手术室里的声音,但听着里面的声音,他的眉头越来越皱。
他俯身在奚嘉耳边说道:“难产。”
奚嘉倏地抬头,看向他。
叶镜之继续听里面的声音,复述医生的话:“似乎流过好几个孩子,宫壁很薄,有危险。”顿了顿,叶镜之又说道:“这个孩子的阴气很重,但比你弱很多。我已经布下结界,让外面游荡的孤魂野鬼无法察觉到他的阴气。不过……他很难出生。”
奚嘉问道:“因为他是极阴之体?”
叶镜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似乎不是很像极阴之体。如果你是极阴之体的标准,那他的阴气大概是你的一半左右,比寻常人要多上数十倍。嘉嘉,他真的是极阴之体吗?”
奚嘉哪里知道这种事。
手术室的红灯还在亮着,这孕妇只进去了半个小时,距离零点也只剩下半个小时。只要零点一过,就不是中元节,第二天也不再是阴日,很有可能这孩子就不是极阴之体。
对面的那家人好像一点都不着急,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丈夫也放松下来,开始和老妇盘算孩子满月酒的时候,要请哪些人,份子钱的下限要定多少。
他们一点都不着急,但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三位天师却在一瞬间脸色骤变。
叶镜之握紧奚嘉的手,压低声音:“医生要出来了。”
奚嘉眉头一皱。
医生这就出来了?孩子这么快就生下来了,怎么这附近的阴气好像没太大反应?忽然间,奚嘉想到一个可能性,错愕地转首看向叶镜之。
下一刻,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大步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他开口便是:“母体以前流产过四次,宫壁太薄,孩子太重。刚才大出血,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觉得保大比较合适,请你们签一下字。”
话音落下,一旁的护士拿出协议书,递了过去。
老妇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协议书打翻在地。
护士一怒:“你干什么?!”
老妇骂道:“什么保大不保大,我要我的孙子!你们今天敢不把我的孙子平平安安地接生出来,我要你们偿命!”
医生也见过不少市面,开始分析保大保小各自的风险。其实在真正的医院里,基本上不会保小,大多数医生推荐的都是保大。医院承担不了死亡的风险,保住大人是最优先的选择,而且保小也不是说孩子就一定能安全。
老妇哪里听这些,她骂骂咧咧道:“保小,我们要保小,听到没!”
中年男人还有点犹豫,可是一旁的老头也开始闹起来,吵嚷着要抱住孙子。
医生冷冷道:“那你们决定一下,到底要保大保小?”
老妇想也没想:“保住我的孙子!”
“保大!”
突然听到这声音,老妇转首看去。这一看,她呆了呆,骂道:“你们是谁,我的孙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给我保小,我要孙子!”
奚嘉和叶镜之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句话,那老妇只当他们是神经病,根本不理会。
到这个时候,木鱼也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他们说得没错。确实要保大,这才是明智之举。”因为你的孙子已经承受不住这么重的阴气,快要死了。
老妇看到一个和尚也出来搀和,怒道:“什么狗屁玩意儿,滚滚滚。你们这些医生,快把我孙子带出来,我要孙子!”
医生目露厌恶,找护士重新换了一份协议书,让那个中年男人签字。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不大敢签字,老妇在一旁不断地催促怒骂,他眼睛一闭,赶紧签上了字。
医生接过协议书,转身打算离开。那老妇还在念叨自己的孙子,没有停过。
然而这医生并没有能够走进手术室,他刚刚走到手术室门前,大门便突然打开。一个护士焦急地看着医生,道:“刘医生,孩子已经死在胎里了,母亲现在心脏骤停,您快去看看啊!”
手术室外,老妇一家人全部呆住。
奚嘉手指捏紧,看着那医生走进手术室,心里五味杂陈,无法言说。
轰!
就在这医生刚刚走进手术室的下一秒,老妇一家人正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股冲天阴气轰然爆发,猛地冲散出去,竟然将叶镜之布下的结界瞬间击碎。
奚嘉和叶镜之大步地冲向手术室,南易和木鱼感应阴气的速度稍微慢了点,但很快,他们也焦急地冲了进去。
苏城上空,一股强大的阴气彻底爆发。叶镜之说,这个孩子的阴气明明很弱,连奚嘉的一半都不到。可是现在,这股阴气全部爆发了,恐怖强大的阴气以医院为中心,碾压似的冲向了整个苏城。
正在向医院赶来的嶒秀真君等人远远地看见这股阴气,各个脸色一沉,加快速度。
苏城的各个角落,无数正在阴暗角落里滋生的孤魂野鬼齐齐转过头,看向医院的方向。许多丑陋恐怖的厉鬼也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医院的方向,露出痴迷和渴望的神色。它们疯狂地向医院飘去,竭尽全力,仿佛只要去晚了,就再也抢不到什么美味珍馐。
此时此刻,距离零点,还有十八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