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晋和宫清的晚饭和夜宵都是在城里而非阜远舟指定落脚的大院里解决的。
倒不是他们不相信阜远舟怕他的人趁机在饭菜里下毒,只是武林大会在即,他们想出来探听探听消息罢了。
酒楼饭馆里热闹非凡,自然是打探消息最后的地方了。
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连晋和宫清才发现原来这武林大会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只不过那时候文举武举正在进行,所以这件事被忽略了罢了,连晋不是江湖中人,宫清也在为孙家的事情焦头烂额,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除却武林大会的事情之外,这些江湖人谈论得最多的就是最近武林中的各种不太平了。
首先,这夙建帮引起的一场风波就不用说了,大大小小的帮派被卷进去了十几个,虽说武当峨眉少林那些大门大派不会自掉身价去和一个新帮派计较,不过江湖就这么点儿大,自然是闹得满城风雨的。
再来,便是其他一些门派的明争暗斗了,都是因着夙建帮的风波在前而趁乱而起的,也难怪了,武林盟主改选,除非是有德高望重之辈受全江湖推崇,不然一般都是武功至高者得胜,例如沙肖天就是因为在十四年前的正邪之战里贡献突出所以在武林盟主被斩剑鬼苏昀休被杀之时临危受命的,而这几年江湖上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自然是各凭本事一决雌雄了,各门各派刀光剑影的,不管奏效不奏效,好歹先搞掉几个对手再说,谁不想碰碰运气博个头彩试试?
另外,盟主沙肖天的势力一年不如一年了,年轻一代的后起之秀都不怎么把他当做对手,跃跃欲试着希望能够一举鲤鱼跃龙门,成名天下知。
如此一来,年少轻狂气盛者显然就大有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气场了,武林大会的比武台子还在搭着,他们这头私底下就已经交锋起来了。
此时宫清和连晋正坐在酒楼一楼大堂的角落里喝酒,围观了两次打架斗殴,又听着众人细数哪家的帮主哪家的少侠有机会夺得那盟主之位,不禁叹一句有人处自有江湖。
连晋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做寻常人打扮、也没带着厚背刀出门、不打算暴露自己“鬼刀”身份的青衣男子,问道:“这什么劳什子武林盟主,你有没有兴趣去试试?”
他可没忘记身边这位是货真价实的江湖人,而且凭他的武功,只要不是遇到阜远舟这样的武学变态,估摸着闯进前几名不是什么大问题。
谁知宫清抬眸看他一眼,嫌弃之情展露无遗,“我又不傻。”
连晋抽抽嘴角:“……啊?”
宫清鄙视他,“我身上的麻烦还不少吗?干嘛还要自找麻烦?”
“话也不能这么说,”连晋摸摸下巴,“等你当了武林盟主,就有很多人能帮你解决麻烦了。”
宫清嗤了一声,道:“这盟主的位子就跟你家爷的皇位一样,看着漂亮实际上竖着钉子,坐上去就扎人,做得好是你应该的,做的不好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我何必呢?”
想起自家主子兼好友的责任比山重,连大元帅禁不住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宫清忽然看向他,“你想我去当武林盟主?”
连晋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瞪眼——他就是这么一说而已。
宫清缓慢地动了动眼睛,“我以为你想我去参军。”
连晋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对方,谁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移开目光。
又有几个江湖人进了门,被小二引路到了他们旁边的位置上,惊醒了对视中的二人,连晋和宫清急忙撇开头去,一个看门外一个盯着酒杯,好像这是多么好看的风景似的。
气氛古怪了片刻之后,新来的那桌江湖人的对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倒不是高谈阔论说得多大声,反而压着嗓音,在喧闹的酒楼里不会显得多么突出,连晋和宫清武功极好,耳力自然也不差,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分明。
只见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开口问道:“大哥二哥,为什么武林大会要选在鼎州啊?”
“选在鼎州有什么问题?”被他叫做“二哥”的青年男子不解地反问。
“我来找你们的时候是抄近路来的,结果在城外十里那处,看到了一个荒村,坟头堆了一地地的,”那少年露出有些害怕的神色,“带路的当地人都说那里闹鬼,一到月圆之夜就百鬼夜行的,诡异极了,武林大会选在此处,不是很晦气吗?”
“二哥”乐呵呵一笑,“你小子就是胆小吧,死人还能斗得过活人不成,晦气什么?”
少年正想争辩些什么,坐在两兄弟旁边的中年人——他的大哥忽然出声,神色有些微妙,“民游,你说的是城外十里?”
“啊?嗯,是啊。”少年不明白自己的兄长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了。
“大哥”叹了口气,“那是素剑门的旧址。”
少年愣住了,“素剑门?”
“二哥”被他提醒,脸色也微变,“我都差点忘了、”
少年不解地看看他们两个,“素剑门……不就是刹魂魔教吗?”正邪之战那时他还小,后来听长辈们讲述,都是说那场战役如何如何惨烈魔教的人如何如何凶残,不过当年知情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也没多少具体的真实版本流传出来,不过此时见两位哥哥的表情,似乎和传说有些不同啊?
他的两个兄长都微微蹙眉,他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又恰好参与过一些,虽然没有曾参战到最后,但是也比后来的年轻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少年好奇地看着他们,“大哥和二哥知道那时候的事情?你们没跟我说过。”
“大哥”看了看四周各自寻欢的人群,又看了看自家已经棱角开始锋利的弟弟,眼神复杂道:“大致跟你说说吧,免得你胡乱说话冲撞了什么人。”武林大会来的人卧虎藏龙,自然是不得不小心的。
那少年倒也懂事,没任性地说自己不会这么笨,只是乖乖地点头,洗耳恭听的架势。
“二哥”没说话。
“大哥”喝了几口酒,才蹙着眉尖低声道:“其实大家都说素剑门就是退隐消失的刹魂魔教,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少年一下子呆住了。
“素剑门以铸就天下神兵利器著名,而且真正的神兵利器都是等着有缘人来取的,而素剑门一向乐善好施,门主素修枝更是个铁骨铮铮的大侠,我和你大哥刚出江湖那时候就受过素剑门的恩惠,”“二哥”接下话头,“所以素剑门在武林之中声望极高,不知多少人既羡慕又嫉妒。”
少年微微捂住嘴巴,“那么大哥二哥觉得素剑门是被诬陷的?”
“是不是被诬陷我们不知道,只不过,事情有些蹊跷就是了。”“二哥”道,“那时候刹魂魔教已经消失六年有余,大家都猜测是魔教定是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就在这时,武林中就传出了消息,说是素剑门少主手里有魔教教主的象征‘荆麟’。”
“大哥”叹息一声,“荆麟现,魔教出,孩儿哭,万物苦……当时素剑门少主不过是个孩童,所以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素修枝门主,认为他不是现任魔教教主,就是魔教的走狗。”
荆麟这把剑实在太出名,少年也很是清楚它的存在,不禁发出疑问:“这是慕容大魔头的随身之物,素剑门如果不是魔教,他们怎么会有这把剑?”
“当时大部分的人都这么想吧,而素门主也没有公开辩解,所以武林盟主发出召集令,召集武林白道数千人,讨伐素剑门。”
少年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素剑门不辩解?难道他们默认了?”
“谁也不知道素门主是怎么想的,反而是素剑门少主站出来,说荆麟是他偶然所得,和素家甚至是素剑门无关,不过他也没交代说荆麟是从何而来,用荆麟自刎以谢天下,以示此事他一力承当。”“大哥”似乎回想起了当时小小的孩童刎颈自杀的那一幕,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憾然。
少年瞪大了眼,“那位素剑门少主……好勇敢啊!”
“可惜,大家都认定了在武林中屹立了数十年的素剑门就是刹魂魔教,疯了一样进攻素剑门,”“大哥”微顿,“不惜一切代价。”
听到这里,连晋挑了挑眉,正邪之战的版本他听过很多,这三兄弟说得倒是新奇得很。
宫清也难得聚精会神地听着,正巧对上连晋的眼神——很显然,两个人都发现了些许猫腻。
当年之事,恐怕另有隐情吧,难怪那位“大哥”说免得他的弟弟乱说话冲撞了他人,想必是不齿于武林白道当年联手逼死一个幼儿和武断素剑门就是刹魂魔教的行为吧。
就是不知道那时候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