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脸色悚然一变。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几脚踢开坑面的浮沙,定睛往坑底看去。人形的大坑空空如也,砂石凌乱地扑在坑底。
在凄风苦雨的环境下,两个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俩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看看其他人的尸体!”李斯年咬了咬牙,找到埋藏其他尸体的地方。最初死掉的老陈和另一个男人在更左边,然后按照死亡顺序依次排下来,啤酒肚下面是赵初,然后是宋老太太,杜潮生尸体还露天曝光在别墅一楼的窗户底下,暂时没他的坟。
李斯年找了两块石板,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开始挖坟。好在当初埋得也浅,方岱川刨了三两下,就感觉石板底部碰到了东西。他轻轻拨开沙土,就见死状凄惨的尸体好端端躺在坑底。
旁边李斯年也挖到了,大夏天,又是雨天,被爆头的几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从伤口的地方开始腐蚀,内脏烂掉之后的浊液从伤口涌出腔体,无数细小的蛆虫在伤口处爬来爬去。
两个人强忍着恶心辨认,虽然爆头这种死状,从脸部很难识别,但好在这个岛上老幼妇孺都有,大家形体都不太一样,多少还能分辨一些。方岱川认出了宋老太太尸体身边的金链子。
“都在……只有啤酒肚的尸体不见了……”方岱川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他没死?他诈死藏在了岛上,等我们都不设防的时候他冲出来杀死别人……难道真的是阿加莎的情节,尸体完整的那个人是最终的凶手?”
李斯年蹲下身,摸了摸埋过尸体的沙土:“那是小说,现实中很难实现。我们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第二天早上是我和刘新杜潮生把他拖出去埋了的,当时尸体都有味道了,嘴巴和鼻子里也都是血。你看这儿,”他指了指沙子下面垫的一块挺大的礁石,那上面有些暗色的痕迹,像是血液混了些什么别的东西,“这应该是尸体内部的淤血,混合着组织液留下的痕迹,啤酒肚是真的死了。”
“那他的尸体去哪儿了?”方岱川一脑门冷汗。
李斯年目光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方岱川心脏跳得厉害,从脚后跟开始觉得发软,整个人懵懵钝钝,似乎李斯年的高烧已经传染了自己。他想摸支烟冷静一下,一掏兜却想起来,他总共只带了上岛一包烟,几夜惊险,消耗甚多,昨夜又入海扑腾,早揉皱揉碎了。摸了半天,他只找到了半只破破烂烂的烟头,也找不到打火机,索性撕开了烟纸,挑了几丝烟丝嚼起来。
方岱川其实烟瘾不重,他以前是不抽烟的,只是这个圈子压力大,又有聚众敬烟的习惯,这些年多多少少染了些瘾。平时倒不觉得,这种场合下就觉得格外需要抽一支烟来缓缓精神。
回去一定要把烟戒了,方岱川一边嚼着苦涩的烟丝,暗自下定了主意,关键时候太耽误事儿。
等等,方岱川盯着指尖残余的半支烟,心里突然转过了一个念头:城堡里每个房间连化妆品和剃须刀都预备了,李斯年的房间里还有各种中西品牌的酒,为什么独独没有准备烟呢?
“你说,boss会不会真是个女人?”方岱川扭头对李斯年说了自己的推论。
李斯年被他突然跳转的话题弄懵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皱了皱眉头:“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搞清楚这么几点,现在和这个局相关的人已经出现了三个。第一,boss。Boss究竟是谁?它组织这个局到底是什么目的?他在不在我们这十三个人里?第二,在四楼备下衣食的是谁,这个人一定来过岛上,并且对岛屿地形非常熟悉,它是不是boss本人?第三,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杀害我父亲的人是不是boss?”
方岱川头都大了:“那……到底是不是呢?”
“我觉得不是,”李斯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的表情变得格外肃杀,侧脸的线条在蒙蒙小雨中发出冷冷的反光,“当年的事情不论多么复杂,总归只有两方人——既得利益者和受害者。现在看来,这个岛上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个问题很可能是不久之后的火山爆发,让买岛的人——杨颂的父亲,投资落空。根据刘新的说法,这个岛原本是杜潮生买下来的,他和勘探所的牛所长是好友,杨颂说她父亲没有看过最终的勘探报告,那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勘探所隐瞒了火山爆发的事情,让杜潮生有机会完成了一次风险的转移?如果要是这样,那杨颂的父亲去找牛所长,最后和牛所长一起坠下站台,也就可以说得通了。我父亲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所以被灭口的吗?凶手总归逃不出利益所得者的范围,杜潮生、刘新,或者牛纳含。”
“但是这次组织这个局的boss,一定不会是这三个人,他们应当是最不想把当年的事情拉扯出来的人。组织这个局的人,应当是当年事件的受害者。至于在四楼放置食水的人,不会是boss,因为这个人知道我父亲葬身的洞穴,很大可能是和我父亲的死有关的,换句话说,这个人更偏向当年事件的加害者。”
方岱川盘算了一会儿,才琢磨透这个逻辑,他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了一会儿:“要说这个幕后boss,也真挺有意思的。要是真像咱们猜的那样,它就混在这13个人里,那也是对自己很有自信了。以买岛、组局这么大的动静,财力人力都不容小觑,按理说它找个机会,把当年的仇人一个一个解决掉也就算了,还要整出一个杀人游戏来,看起来似乎也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李斯年扭头冲他笑了笑,没接话。
“生活精致,装潢华丽,对酒很有品位,”方岱川皱了皱眉,“越想越觉得,大概是个很漂亮很聪明的女人。”
“也许,”李斯年看了远方影影绰绰的灯塔,听着海水澎湃的声响,叹了口气,“是谁都不重要了,我们得想办法弄清楚剩下的狼人是谁,活着回去才最重要。”
几只猛禽从天空中猛冲而下,尖啸着啄走了海浪间的小鱼,然后仰起长长的喙。几具尸体依次在他们眼前排开,空气里散发着某种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