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印证陈千琼说的话,接下来几天,纪老夫人的电话攻势愈加凶猛,纪燃到后面,连纪家司机的电话都拉黑了。
纪老夫人按捺不住,终于找上门来。
不过上次她被气得不轻,为了保命,这次她老人家没有亲自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纪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不像之前在医院见着时那般萎靡。他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手里还拎着袋子,出现在了纪燃家。
“杭州龙井,特地让别人送来的,别成天喝酒喝饮料,喝茶对身体比较好。”
纪燃看都没看那袋子一眼:“有事直说,没时间跟你废话。”
纪惟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他道:“既然不希望别人上门烦你,就要好好接电话。”
“不是我不想接。”纪燃嗤笑,“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怕一不小心,又气倒一个。”
纪惟叹气:“我这次来是通知你,后天爸出院,你最好到场。”
纪燃一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转而问:“纪惟,你现在扮成孝子守在他床边,还忍着老太婆在你耳边嘀嘀咕咕,就是为了争那点家产?”
就连纪燃跟纪家隔阂最深的时候,纪燃待纪老夫人也是恭敬的。
听见‘老太婆’三字,纪惟看了他一眼,了然:“我妈找过你了。”
纪燃没应,继续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做,纪国正现在唯一能靠着的只有你,那两母子是不会允许家产落到外姓人手上的。你要真想争那破玩意儿……不如让纪国正死快点?省时省力。”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纪惟铁青着脸,打断他。
纪燃道:“哦,抱歉,我忘了你们父慈子孝。你只是想要他的家产,不是想让他死。”
“我对他的家产没有兴趣,我只想帮我妈拿到她应该得到的。”
纪燃摆摆手,表示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他近半年,恐怕都不想听到关于纪家的事:“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纪惟拧眉,下意识环顾四周:“我还有别的事要说。”
“行了,没人在这。”纪燃懒懒道,“说。”
“是关于秦满。我听说了你们两人的事,还听说你……给了他不少钱。”
纪燃凉凉地看着他。
“我就是想说,秦满其实不缺钱。”纪惟犹豫了下,“奶奶说你们两人正在同居……你和他之前关系就不好,他这人心思很深,你要小心,别被他骗了。”
纪燃散漫一笑。
妈的,这事连纪惟都知道,就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脸算是丢光了。
其实他后来仔细回想了一下,有很多细节都能看出秦满的破产有问题,只不过全被他摒弃一旁视而不见,也算是自己蠢。
纪惟以为他不信:“他现在正在注册公司,你可以找人去相关部门查。”
“行了。”纪燃打断他,“这事和你没关系,不用你操心。话带到了就赶紧走吧,我可没那闲工夫招待你。”
纪惟从小也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被人这么冷言相待,自然挨不过几句,把茶叶留下便走了。
纪燃看着那罐茶叶,纠结是丢是留,最后还是拿起来,随手放到了厨房高处。
回来时,手机响了一声。
秦满发了消息来,在这条消息上面,还有好几条信息纪燃没回。
q:到饭点了。
跟纪燃同居这么多天,秦满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人不爱按时吃饭。
明明自己会下厨,当代外卖也很方便,但纪燃就是喜欢拖着,不饿就不吃,经常中午吃早餐,下午两三点吃午饭,晚上九点吃晚饭,末了凌晨还得点份外卖。
量是足的,但用餐时间不规律,照样对胃不好。
于是秦满就天天装饿,以至于有段时间总被纪燃叫做饿死鬼。
其实秦满原先也有这个毛病,尤其是年终那段时间,一天吃不到两顿,员工们叫苦不迭,又没人敢说。
现在秦满这坏毛病已经扳过来了,所以开始着手纠正前男友的。
纪爸爸:干你什么事。
纪爸爸:再给我瞎定外卖,就全撒你家院子的植物里去。
秦满失笑,回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
门外,刘辰已经坐在车上等着了。今天有一场生日宴会,宴会主人跟他关系不浅,他不得不去。
穿休闲服久了,再穿回西装,总觉得束缚。
上车之前,秦满朝对面看了一眼。那头的主人像是担心被对门的变态偷窥,此时窗帘紧闭。
待他坐上后座,刘辰从副驾拿出一个礼物盒子:“老板,礼物都买好了,您看看……”
“不用。”刘辰做事他还是放心的。秦满拉下车窗,仍侧头看着,突然道,“等等,不急着走。你按两声喇叭。”
刘辰一愣:“什么?”
“按喇叭。”
“老板,这禁鸣……”而且这附近也没车啊。空荡荡的街道,按什么喇叭?!
“按。”
一声短促的喇叭声在街道回荡。
见窗帘一动不动,秦满道:“多按两声,久一点,没事。”
刘辰咬牙,又猛按了两声。
隔壁的窗帘被人狠狠掀开,看到他,纪燃毫不犹豫地竖了根中指。
秦满微笑,朝他说了一句:“我出门了。”
纪燃没听清,但看懂了他的嘴型。他打开窗户:“滚啊!再按喇叭老子报警抓你!”
直到纪燃把窗帘重新拉上,秦满才笑着收回视线:“走吧。”
刘辰:“……”
休假半年多,他老板好像……个人素质变低了点儿?
秦满已经许久没出现在这种场合上了,导致他刚到宴会厅没多久,就被人敬了不少酒。
来人有试探的,也有原先就略知秦满家底的,秦满全都应对如流。
这场生日宴的主人年近七十,在满城极有权威,所以这场晚宴虽然参加的宾客不多,但能接到邀请的,都是满城数得上号的人物。
“你也真是的,之前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来找我?”老人坐在轮椅上,温声斥责着秦满。老人虽已年迈,但看上去仍是精神百倍,正是今日的寿星。
老人和秦满的外公关系亲近,所以对秦满也十分爱护。
“不是什么大事。”秦满笑。
“法院都下通知书了,还不是大事?”
秦满轻笑着没说话。
其实他想救回公司并不难,但公司是秦父一手建立的,秦父是高娶,虽然和秦母一向恩爱,但闲言碎语也听了几十年,难免有一两句会往心里放。所以直到公司破产,他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去拖累老婆和儿子。
老人便是当年不同意秦母低嫁的主力军,尤其自己好友去世后,他对秦父更是不满意,一见面就要冷嘲热讽,这也是秦母今日没出现在宴会席上的原因。
老人立刻明白了,冷着脸说:“公司死到临头了!还计较那些面子!”
秦满道:“他们年纪也大了,是该休息,让我孝敬他们。”
老头抬眼看他,突然道:“那你看我,是不是也没几年可活了?”
秦满失笑:“您高寿着,放心。”
“放心什么啊。”老头道,“你到底能不能让我抱抱孙子?”
“您有三个亲孙子。”秦满提醒他。
“那不一样,我得帮你爷爷惦记着啊!你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着急吗?我跟你爷爷在你这年纪,孩子都抱俩了!”老头想起什么似的,往旁边招招手,“清清,过来。”
一个穿着大牌高定长裙的女人施施然走来:“爷爷,什么事?”
老人没应她,看向秦满道:“小满,这我孙女,你见过的,叫清清。你俩认识认识,存个电话号码。”
女人一愣,偷偷看了秦满一眼,登时红了脸。
秦满立刻明白老人的意思,他莞尔:“爷爷,认识可以,电话就不换了。我爱人看见会生气。”
“爱人?”老人怒了,“那你今儿不把人带来我看看?!”
秦满委婉道:“我们最近闹了些矛盾。”
“你还会跟人闹矛盾?”老人觉得稀奇,摆摆手道,“哎呀,都是这样的,她们无理取闹,你就由得她们嘛,非计较什么?低个头认个错也就完了。”
“您说得对。”秦满一笑。
宴会进行到中途,老人的家人张罗着要拍照。
一**人跟老人合照完后,最后是全家福。
一家人造型摆好,摄影师刚准备拍,就见老人抬手:“等等。”
他朝秦满招手,“小满,过来,站我身后一起拍。”
秦满挑眉:“爷爷,不太合适。”
“你都叫我爷爷了,有什么不合适!”老人道,“你不来,我就不拍了!”
老人的性子最难琢磨。秦满无奈,只得上前。
宴会后半部分,老人体力不支,先退了场,剩下的便是商人之间的应酬交流。
秦满本身就充满谜团,还颇受老人家青睐,所到之处,便是最热闹也最受关注的地方。
他正和身边人谈着合作事项,眼一扫,看到了张略微熟悉的面孔。
要说靠脸还认不出,那往对方头顶一看,便立刻明了了。
正是他那位高中同学,名字忘了,只记得纪燃叫他小秃头。
秃头男软磨硬泡了好久,上司才终于松口让他来给老板当这次宴会上的助理——专门给老板递名片、挡酒的那种助理。
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见到秦满……
关键是,秦满居然还跟这些商界大佬在谈笑风生、对饮谈心?!
这人不是破产了吗??
秃头男眼见自己老板撑着笑脸走向秦满,交谈间把位置放得很低。他跟在老板身后,冷汗直流。
秦满应该没看见他吧?!
“那期待我们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老板笑道,“我有这个荣幸能跟你交换一下名片吗?”
秃头男大喘气,手忙脚乱地拿出名片,低着头双手递给老板。
“啊。”秦满眸子一转,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小秃?”
秃头男:“……”
“你们认识?”老板惊喜。
秃头男慌忙点头:“是……我和秦,秦总是高中同学。”
被认出来了。
没关系,秃头男安慰自己,就秦满这个性子,应该不会记仇的……
老板笑道,举起名片:“那刚好……”
“可惜了。”秦满也笑,话里的语气骤然冷淡不少,“我和他之间闹过一些不愉快,既然他能代表你们公司出席这种场合,那或许说明我们工作理念有些分歧。”
他颔首,“那先这样,我还有点事,告辞。”
说罢,他无视掉秃头男绝望憎恶的表情,转身离开。
换做平时,秦满还真不记仇——说白了,也没几个能真正让他上心的人。更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工作。
但这人曾嚼过纪燃的闲话,并且还不止一两次。
那就是另一笔账了。
——
纪燃没想到,自己夜半无聊刷个朋友圈,竟然能刷到秦满。
发朋友圈的人是一个叫清清的女赛车手,通过修理厂老板认识的,她前几天刚发动态,吐槽家里人给她送来的高定裙子。
【清baby:全家福。祝爷爷生日快乐,寿比南山。】
照片里,秦满站在老人身后,跟清清并肩站着,老人一边手牵着一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一对璧人,和谐得很。
全家福?
你可真牛逼。
纪燃冷笑一声,给照片点了个赞。
正想着把戒指塞秦满哪边鼻孔里,门铃就响了。
门外,刘辰濒临崩溃。
他老板喝醉了。
这其实不是什么稀奇事,应酬嘛,难免有些控制不住量。只是秦满以往喝醉都是安安静静的,送回家就完事了,这次却格外的……难缠。
老板人高马大的,他好不容易才把人扛到家门口,刚要拿钥匙,谁知秦满睁眼一看,突然便开始挣扎。
非他妈说这不是他家!
这就算了,还非桎着他的脖子,硬生生转了个身,指着对面的房子,说那才是他家。
他们在门口硬耗了十多分钟,刘辰实在没办法,只能按响对面的门铃。
纪燃打开铁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秦满抬头,见着他,笑了笑,低哑地叫:“小学弟。”
刘辰:“……”
眼睁睁看着纪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脸,他硬着头皮道,“抱歉,我老板喝醉了,非说您这才是他的家。”
纪燃:“……”
秦满感觉不到他们之间的气氛。
他抬手,脱离刘辰的搀扶,整个人往前一顷,脑袋直接扣在了纪燃肩上。
纪燃感觉到脖颈间都是他呼出来的热气,秦满在他耳边,低低道:“……小学弟,我头好疼。”
刘辰头皮发麻。
眼见面前的人表情越来越恐怖,刘辰上前一步:“果然,我还是把他扶回家好了,打扰您了……”
纪燃抬手,按在了秦满后腰上。
“不用,你回去吧。辛苦你了,还要伺候这个疯子。”纪燃道。
刘辰如获大赦,立刻收回手:“不辛苦不辛苦!那麻烦您照看一下,明早我们还有个会议,我会早点过来把他带走。如果需要我帮忙带早餐,可以随时告诉我。”
“早餐不必。”纪燃冷冷道,“给他捎副棺材来。麻烦了。”
刘辰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铁门就被重重关上。
他亲眼目睹自己老板像头待宰的猪,被人提着手托着腰拉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