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裹.胸?
赵恒想问的是这个,但他只说出了前三个字,看着宋嘉宁几乎红透的脸,赵恒后退一步,转身背对她。身后没有任何声音,猜到她大概还没有冷静下来,赵恒扫眼芙蓉园外,低声提醒她:“收好。”
溪水般清润的声音传过来,宋嘉宁快要烫熟的脸终于略微降了温,丢人到顶了,已经没法更丢人,只能想办法善后。宋嘉宁蹲下去,飞快卷起还残留她余温的白纱,折了又折塞进袖口,鼓鼓囊囊的,幸好今日穿的是宽袖衫,不然遮掩都难。
只是,瞥眼男人玉青色的衣摆,宋嘉宁一颗心拧成了一团,她该怎么解释?
寿王问她“为何要……”,为何要裹.胸?
宋嘉宁哪好意思解释这种问题,浑身僵硬地站起来,就在她试图想个办法减轻自己的尴尬时,前面的寿王突然又开口了,只是声音清冷威严:“为何盗纱?”
宋嘉宁:……
盗纱?她什么时候盗纱了……念头一起,宋嘉宁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袖口,难道,寿王以为这白纱是他从冯筝那里偷来的?宋嘉宁愣愣的,但她因为太丢人而凝成浆糊的脑筋终于又能转了,确实,白纱从衣裳中掉出来,寿王又不知道她白纱掉落之前的样子,换成冯筝或许能猜出白纱是用来裹胸的,寿王清风朗月九天神仙一样的人,怎会往那样旖旎的事情上想?
峰回路转,宋嘉宁心中狂喜,被寿王误会偷盗,可比被寿王猜出真相好受多了,不然在一个男人面前掉落裹.胸布,她哪还有面目继续见人?
只是,举一反三,宋嘉宁也不想白白担一个盗窃的罪名,目光沿着男人衣摆转了几转,宋嘉宁硬着头皮解释道:“王爷,这白纱乃舍弟,舍弟百日前所用之物,家母托我赠给王妃,我便带在身上,尚未找到机会送出去,您与大殿下来了,民女只好继续收着,未料意外遗落,让王爷见笑了。”
赵恒双手负于身后,听她短短时间编出这么一段瞎话,他唇角难以察觉地上扬,缓缓转身。
宋嘉宁心虚地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脸颊依然是红的,但因为成功找到借口遮掩了过去,她此时的样子更像害羞,没有刚刚那么窘迫无措了。天生丽质的姑娘,脸颊艳如花瓣,乌眸清若秋水,轻抿着嘴唇站在那儿,闭月羞花。
“此物,何用?”赵恒顺着她的话,问。
宋嘉宁脸红加深,眼波流转,支支吾吾地边想边道:“是,是给百岁前的孩子洗、洗脚用的,据说可以护佑孩子一生无灾无病,只是此物万万不能沾地,我的这块儿已经挨了土,再不能送给王妃了,还请王爷帮我保密,免得王妃多想。”
谎话说多了,越说越溜。
她似乎也自得这份急智,脸不红了人不慌了,红红的嘴唇似笑非笑,既娇且憨。
赵恒原本是有些不满的,不满她做出那些举动叫他误会,误会有一个单纯的胖丫头痴痴地恋慕他,而且是目前唯一对他表露出倾慕之情的姑娘。为了那份陌生的暖意,赵恒拒绝了父皇的赐婚,他当时的想法是,如果胖丫头长大了依然单纯地喜欢他,他不介意让她做寿王妃,反正不是她,也会是别的女人。既然注定要娶个王妃,为何不娶真心待他的?
可是,就在他已经准备择机去父皇面前求赐婚时,她高高兴兴地去安国寺相看鲁镇了。
知道消息那一刻,赵恒无法不愤怒,怒她的欺骗。
但现在,看到她因为输给她的三姐姐,傻傻地怪罪她丰.满的身子,看她居然想出束.胸的傻办法委屈自己,赵恒忽然意识到,她真的很傻,这么傻的姑娘,怎么会存心欺骗他,要怪,只能怪他自作多情。
愤怒没了,再看看对面她单纯娇憨的样子,赵恒只觉得顺眼。
明年父皇又要选妃,他已经拒过一次,这次必须接受,既然如此,何不挑个看着顺眼的王妃?
“走。”不再纠.缠那条白纱,赵恒看她一眼,径自朝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走去。
宋嘉宁疑惑地跟在后面,清凉秋风嗖嗖地从一侧吹来,宋嘉宁瞅瞅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裹太紧的缘故,突然松快下来,舒服的同时,还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再看前面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宋嘉宁悄悄咬了咬唇,求菩萨保佑别叫寿王看出她衣襟前后的异样。
“坐。”进了凉亭,赵恒指着他对面的石凳道。
宋嘉宁瞧着他落座了,她才走过去坐下,心里一片茫然,怎么寿王好像有话要对她说似的?
“听说,你在议亲?”赵恒缓缓道。
宋嘉宁震惊地抬头,却见男人面朝亭外,眼睛看着枝头芙蓉,侧脸淡漠疏离。
宋嘉宁重新垂眸,低低地嗯了声,卫国公府与寿王府紧挨着,他当然会听到风声。
“喜欢鲁镇?”男人又问。
宋嘉宁小脸慢慢白了,轻声否认:“不……”
“既然不喜,”赵恒转了过来,云雾缭绕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为何去相?”
宋嘉宁攥攥手,无言以对。
“为何喜欢?”赵恒不轻不重地问。
他容貌气度似仙,声音也带着一种凡夫俗子不可违逆的仙气,宋嘉宁又知道他是未来的皇上,但凡寿王问她什么,就像现在,尽管她不懂他为何要问,却还是本能地顺从,低着头道:“继父,继父说他憨厚老实,我,我娘说,我傻,就该嫁个老实男人。”
其实是她自己想嫁老实男人,但宋嘉宁再傻,也懂得粉饰一下。
赵恒信了她的话,脑海中不由浮现一对儿母女,母亲笑着告诉女儿要嫁个老实男人,傻乎乎的女儿就只想嫁老实男人,听说继父为她安排了一个,便高高兴兴去相看。也就是说,她并非喜欢鲁镇,只是……真的傻。
“可他,不喜你。”赵恒放低声音,声音显得温柔了,话里的事实却无情戳破了豆蔻少女薄薄的脸皮。
宋嘉宁脸红了,臊的,却又无法否认。
她委屈,眼里慢慢开始蓄泪,这位寿王爷到底想做什么啊,哪有故意揭人伤疤的?
“你,瘦了。”
酸酸涩涩的正难受呢,男人又说了一句,宋嘉宁意外地抬起脑袋,抬得太快,眼里积满的泪儿吧嗒掉了下去,挂在脸上,宛如清晨的露珠沿着白嫩花瓣缓缓往下滚。赵恒的目光在此刻失控,一直追着那滴花露,看着它滚到她小巧可爱的下巴尖儿。
宋嘉宁自觉失态,连忙扭头抹掉。
赵恒回神,沉默片刻,继续看亭外:“据说他,喜欢令姐?”
宋嘉宁彻底糊涂了,寿王到底想说什么?
她困惑刚起,赵恒自顾自道:“买椟还珠,愚不可及。”
宋嘉宁呆呆地张开小嘴儿,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突然开骂的寿王,买椟还珠,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寿王听说了她的婚事,觉得她是珠宝,三姐姐是装珠宝的匣子,所以看上三姐姐的鲁镇,愚不可及?
“表妹很好,切莫,妄自菲薄。”察觉她错愕的注视,赵恒面无表情说了最后一句,言罢便起身走了,转眼身影便消失在了一棵棵芙蓉花树之后。宋嘉宁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男人走远,直到看不见寿王了,她才低头,过了会儿,难为情地捂住两边脸颊。
原来寿王叫她来凉亭,是因为他看出她瘦了,知道她这个表妹在为婚事不成而伤心,所以慢慢吞吞问了她那么多,最后只是想安慰她吗?
买椟还珠,鲁镇看不上她,未来皇上却夸她是珠宝。
可是,不对啊,寿王安慰她是因为两人通过宣德帝淑妃算得上表哥表妹,但三姐姐是淑妃的亲侄女,论理与寿王关系更近呢,为何寿王夸她是珠宝,损三姐姐是木匣?
宋嘉宁眨眨眼睛,想到了三姐姐云芳贪玩好动的性子,想到了端慧公主刁蛮跋扈的脾气,她们三个都曾与寿王一同猜谜,一同在寿王府摘柿子,但寿王,似乎对她更好一点。或许,寿王喜欢乖巧老实的表妹?
宋嘉宁心底一点一点暖了起来。她是没有三姐姐苗条,不能吸引鲁镇的喜欢,可她够老实懂事啊,既然都是表妹,寿王会偏心她这个最老实本分的,就说明她有自己的长处,那么早晚有一天,她也会遇到一个喜欢老实姑娘的男人,一个不嫌弃她胖的相公。
宋嘉宁又想到了郭骁、梁绍。他们并非不满意她的人,只是看不起她的身份,现在她是郭家苏姑娘,就算不是嫡出的,也比前世父母双亡的平民百姓强,怎么能因为一个鲁镇不喜欢她,就认定所有男人都不喜欢胖姑娘?
想通了,宋嘉宁取出袖中裹得她难受的白纱,长长地舒了口气,这破东西,既不舒服还容易叫她陷入丢人的境地,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用了!
不过,为了不让冯筝怀疑,宋嘉宁还是红着脸领双儿去了离得最近的净房,暂且给裹了回去。应付完冯筝,回府路上,宋嘉宁才捂紧窗帘,叫双儿帮她取下白纱。刚恢复自由,车前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宋嘉宁并未多想,却听车夫恭敬道:“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