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冥冥中的指引,许斐让两个护卫离开,反而给许燕筱等人带来了生机。
两个护卫知道许斐死意已决,两个大男人哭成了泪人,为了给许斐留下死前最后一丝尊严,二人选择离开。若是路上碰上追兵,他们也好将追兵引开,免得主公尸首落入敌人手中。
二人伤势都挺重,只能互相搀扶前行,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隐隐听到成片的马蹄声。
他们还未发现敌人踪迹,“敌人”已经发现他们了。
二人严阵以待
发现他们的斥候也没上来就动手,反而维持一定距离,远远大喊一句。
“前方何人?速速报上!”
这几个骑马的斥候模样粗犷,装束很陌生,雅言带着北方口音,不像是浙郡或者沪郡人士。
护卫惊疑不定,迟疑地问,“你们又是谁?”
几个斥候对视一眼,低声交流了各自情报,做出一致决定。
趁着二人不备,直接扔出了套马索。
这二人受伤不轻,手中的武器已经豁了口子,一瞧便知道不久前曾经历一场惨烈的战斗。
除此之外,他们还穿着制作比较精细的甲胄,这就更加惹人怀疑了。
一整套的盔甲,除了真正的精锐营外,那也只有百夫长或以上的兵才能配齐了。
百夫长以下,顶多戴个护心镜或者皮革护住要害部位。
那些“注水兵”就更加随意了,穿着自己的粗布麻衣,拿着削尖的木棍就算完事儿。
二人身为许斐亲卫,待遇自然不差,一整套甲胄还是穿得起的。
被几个斥候捆绑着带回去,俩护卫都已经酝酿好骂人的话,愕然发现这里还有个熟人
“秦、秦小将军?”
眼前这个身穿甲胄,头戴铁盔,坐在马上皱眉的少年可不就是秦恭?
秦恭也发现他们身上的甲胄样式,连忙翻身下马,对着斥候道,“快松开他们”
斥候依言行事,松开了捆绑的套马索。
两个护卫怔怔地看着秦恭,再怔怔地看着他带来的一大波人马,一股酸涩情绪蔓延开来。
来得太迟了
若是再早那么半天,不
早个两个时辰就好,主公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无奈自缢啊。
杨思牵着性情温和的枣红马上前,开口问秦恭,打破了三人之间诡异的凝滞气氛。
“秦校尉,这二位是?”
秦恭回过神,简略地道,“这二位是令文公身边的护卫。”
许斐,字令文,文采斐然之意。
以如今秦恭的立场,他无法称呼许斐为主公,只能换了另一种敬称。
两个护卫敏锐发现秦恭对许斐的称呼发生了变化,但他们又不敢在这种场合提出来。
尽管秦恭努力克制了,但他还是略显急躁地问,“你们可知令文公如今身在何处?”
护卫憋红了眼,根本忍不住内心郁积的伤痛,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边道,“主公久等小将军,许裴大军强攻山瓮城,约莫寅正一刻破城。主公无奈之下只能突围,熟知半道碰见追兵。主公与主母等人分散开来。主公不肯放弃家眷妻女,带人找寻,岂料追兵愈来愈多,到最后……兵力耗尽,走投无路之下,主公只能绝望自缢……”
护卫哭泣的时候,秦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等他说完,秦恭更觉得天旋地转。
干涩的喉头似有异样上涌,他勉力找回一丝清明,眼眶迅速布满了红丝和水汽。
秦恭一把抓着护卫的肩膀,手指颤抖,嗓音涩然地问他。
“主公遗体现在何处?”
一时情急,他甚至忘了自己身边还站着个杨思。
护卫道,“属下等人还记得方位,可带秦小将军过去。”
“好”
秦恭忍下肆虐暴戾的情绪,右手捏紧了武器,指节因为用力而由白转青。
他翻身上马,正要发号施令,蓦地想起了什么。
“杨军师,末将有一不情之请。”
杨思笑眯眯地道,“秦校尉尽管说来。”
“令文公膝下有三子三女,如今却因乱兵而失散。”秦恭现在要去迎许斐的遗体,若是去得迟了,说不定许斐的脑袋已经被许裴帐下的兵卒割下,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秦恭挂念主公,但他也挂念旧主一家老小的安危,只能委托杨思帮忙找一找。他知道自己这个请求会惹来杨思的厌恶,甚至会让新主对他产生防备和怀疑,但他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杨思仗义地道,“秦校尉只管去吧,思这便带人去寻令文公家眷。”
秦恭重重点头,带了两千兵马去寻护卫口中的农家小村。
他片刻都不敢停,急速奔驰近一刻钟才看到村子。
远远的,他便发现这座村子并非护卫口中的无人村落,村外还有疑似望风的人。
他当然不怀疑护卫的说辞,只是担心这些人会伤害许斐遗体。
等他又靠近一些,隐隐瞧见二十几个暴徒,凭借绝佳目力,他还看到几个疑似女子的身影。
稍微联想,秦恭便猜出这些暴徒是趁乱欺凌百姓的畜牲!
那些暴徒也发现了秦恭等人的踪迹,似乎要抓紧时间跑路。
秦恭冷哼一声,搭弓射箭,瞄准那个被少女缠住的暴徒脑袋
一箭射去,一击毙命。
短短时间,马蹄又跑了一段距离,足够让秦恭看清那个敢于和暴徒对抗的少女模样。
左右脸被扇得青肿,发髻早已凌乱,散落两肩,不过那个五官模样
秦恭心下一惊,好似三九天被人从头到脚灌了一桶冷水,大脑四肢都冻得结冰。
不等马儿停下,他便翻身下马,半跪道,“末将秦恭,救驾来迟。”
许燕筱先是缩了一下,旋即才狼狈爬了几步,双手死死抓住秦恭双臂。
不过她只能抓到冰冷的鳞甲,一如她此刻的心境,冷得生不出丝毫暖意。
“秦奉敬你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
她哭得不成样子,眼泪似失了控般淌下,顷刻间湿了大半张脸。
“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秦恭不敢动弹,他试图说些什么,但瞧见许燕筱的模样,喉头一哽,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若是可以,他也想早来两个时辰。
主公不用自缢,眼前的人也不用遭受如此委屈。
可他无用,竟是护不住两个之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