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还一片平静的海平面上,乌云正在聚拢。
那来自黄昏之乡以外的地方,恐怖的领域力量正在逼近。普通人尚且还在为这一刻的乱局惊慌失措,寻找避难之所,而能力者们则好像感觉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野生动物,为这股狂暴恐怖的自然力量颤抖不已。
海面上乌云密布、巨浪滔天,仿佛要掀翻整个世界。
突然间,一根布满了眼球和肉瘤的触手从海面下伸展了出来,它劈开海水,刺穿巨浪,在暴风雨中降临!
越来越多的触手伸出了海面,在漫天似有若无的召唤之语中越来越强壮,如同一座突然出现在大海上的山岳,如果此刻有人在天空中朝下俯瞰,一定会为这个违背常理的巨大怪物感到恐惧。
巨大的丑陋怪物爬上了黄昏之乡海域外的一座岛屿,这座原本并不小的岛屿仿佛成为了它身下的渺小石块,不堪重负地被它庞大的身躯吞没。
惊涛骇浪的暴风雨中,被人世间的恶意所吸引的怪物趴在海岛上,仰起“头”凝望着头顶的天空。
穿过遮天蔽日的乌云,远在万里之外的黎明之乡已经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噩梦世界的大地,抵达黄昏之乡的附近。
而那吸引了无数信徒疯狂献祭的理想国,也终于褪去它神秘的面纱,与黎明之乡一同降临。
“上一次这么大的阵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权力魔王问道。
理想国的累累白骨之上,是绯红的天幕,而这异色的天空之中,无数似是叶脉又似是血管的物质包裹着整个领域,里面流淌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而这能量的中心,赫然是一颗巨大的、不断燃烧的心脏。
它是如此庞大,以至于摆放在心脏上的那把华贵无匹的王座,如同摆放在平地上一般。
年轻的权力魔王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坐在她的宝座上,双手自然地放在扶手两侧,彰显着她无与伦比的权力。漫天飞舞的白骨蝴蝶轻盈地掠过这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将王的权势与力量带往整个领域,昭告被困囿于这个牢笼中的奴隶们,臣服,永远臣服。
权力魔王的恶魔从属们低垂着头颅,站在王座的两侧:偏执、□□、腐堕、狠毒、吏奴、虚荣、贪婪、欲望……
他们都没有回答,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女王并不是在向他们提问。
她是在与另一位魔王回忆往昔峥嵘。
穿过理想国的壁垒,空灵洁净的黎明之乡的浮空岛屿上有一座高塔,穿了一身白衬衫和马甲,看起来写意从容的欺诈魔王正在享用战前的“早餐”。
“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苏和回道。
三年前,他们一同打开了通往人间界的通道,掀起了一场席卷整个噩梦世界的战争,却因为内部的混乱无疾而终。权力魔王将挑战她权威的杀戮魔王镇压在了火湖下,决意不再与她的同伴分享王权。
她的目标,是整个魔界。
权力魔王站了起来,她在女性中也算得上娇小的身躯里,潜伏着一个有着无穷欲望的灵魂。
“已经足够漫长了,三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她微笑着说道,“你呢?不去会一会你的老师吗?黎明之乡这样一份大礼,你是该当面谢谢他。”
欺诈魔王的餐桌上,安然放在餐具旁的怀表突然停止走动,将时间定格在了零点三十分,而餐桌角落里的玻璃鱼缸,一条金鱼猛然弹跳了起来,却又跌回了鱼缸中。
苏和放下餐具,将怀表挂回了自己的身上,又用手指敲了敲脆弱的玻璃鱼缸,似乎在警告什么。
他说:“当然。”
权力魔王难免对自己的这位盟友感到好奇,心血来潮的她突然问道:“在黄昏之乡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瞬间考虑过接受先知的传承?”
苏和挑了挑眉,俊美的脸上有一丝刻意的惊讶,他笑着反问:“如果教皇愿意授予你圣徒的称号,你愿不愿意抛弃魔王的头衔,成为永无乡的守护者?”
权力魔王哈哈大笑:“那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我可不是为了保护奴隶而活。”
苏和已经站在了露台的边缘。从露台上眺望,远远近近都是数不清的浮空岛屿,在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层中宛如仙境。
可如果低下头,看向那云层之下的深渊……
黎明之乡的真相才会被目睹。
一片尸山血海的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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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中的宁舟突然停下了脚步,视线穿过建筑和人群,朝着海岸线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齐乐人也停了下来,紧张地问道。
宁舟的神情肃穆更甚以往,仿佛有一场灭顶之灾即将降临。
“你带上他们,我过去看看。”宁舟说。
齐乐人一把拉住了他,不赞同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罕见的命令式的口吻让宁舟怔住了,视线迎上了齐乐人的眼神,他毫不妥协,坚定不移地要一个回答。
“理想国和黎明之乡正在接近这里,很危险。”宁舟说出了实话。
“那你想做什么?”齐乐人问道。
这一次宁舟没有回答。
“领域级的战争,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齐乐人很清楚这一点,虽说宁舟距离领域只有一步之遥,可半领域终究不是领域,这看似并不遥远的距离,却是一道天堑。
宁舟的眼神告诉了齐乐人,他没有被说服。
“如果你要去,我们一起去。”齐乐人说着,回头对杜越说道,“看到前面的建筑了吗?那个就是避难所,把大家都带到那里去,可以做到吧?”
杜越被薛盈盈拉着,一路的长跑后也只是微微喘气,他点头道:“没问题,前辈!”
“吕医生呢?”齐乐人问道。
“这里,我开着wifi技能卡,我不说话你们感觉不到我……”吕医生弱弱地举手示意。
“你跟紧了,茜茜也是。”齐乐人说。
看着四人朝着不远处的避难所跑去,齐乐人这才回过头对宁舟说:“走吧,你想去哪里都行,我跟你一起!”
浓密的雨云遮蔽的这一年仅一夜的星空,无数火焰和暴雨一同降临,流星一般的火种在黄昏之乡中肆意燃烧,那来自地狱的罪恶正在蚕食这片仅存的净土,看着它一点点被摧毁,一点点沦陷,一点点变得面目全非,每一个爱着这里的人都痛彻心扉。
“我也想保护这里,用我自己的力量。”齐乐人说道。
这一刻,他浑然忘记了求婚时对未来的畅想,先知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着这里,而他这个被庇护着的人,也要用一颗感恩的心去保护这片有太多回忆和希望的土地。
“……走吧。”宁舟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齐乐人笑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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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所的地下冰宫,代理执行长司凛正在向先知汇报目前的情况。
“审判所已经全体出动,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司凛惭愧地低下头,这段时间巨大的压力让他倍感疲惫,可是更让他疲倦的是他没有完成老师的期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活跃的狂信徒的人数,比我预想的要少,前段时间的严打还是有用处的。”先知语气平和地说,“要不是之前的努力,现在的局势只会更混乱。”
司凛丝毫没有被安慰到,一板一眼地继续说着:“接下来落日岛和大陆上的避难所都会开启,我们正在疏散居民,将他们保护起来。避难所已经全部检修过了,非常安全……”
“也只能说,较为安全罢了。”先知叹了口气,“他们两个这次是全力出击,如果有哪个避难所被攻破,我丝毫不会意外。”
他说得很平静,仿佛对此并不在意,但司凛明白,他永远都在意这些,他只是在这漫长的二十多年里,强迫自己去习惯那快要填满亡灵岛的死亡名单。
“……您,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司凛问道。
先知微微一笑:“怎么,你想听我说遗言吗?”
司凛呆呆地看着他,那个男人就站在他面前,温柔得一如当年初见。
漫长的时光里,他已经褪去周身的光环,从一个被神化的人,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是在司凛眼中,他的模样却比从前更耀眼。
不再是远在天边的神,而是一个倾尽一切爱着世人的人。
“喂,不是吧,怎么哭了?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不会还要老师我给你擦眼泪吧?羞不羞?”先知被司凛突然的眼泪惊到了,下意识地反省自己。他的这个学生,虽然长得像个女孩子,可性格却十分强硬,在任务里受了再重的伤也一声不吭,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他从来没见过司凛真情流露的眼泪。
一旁的占卜师也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别开了脸。
“你闭嘴!”司凛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司凛。”先知叫住了他。
司凛没有回头,那头为他留长的头发整齐地披散在身后,一丝不苟。
“我给你的东西,带在身上,让幻术师也带上。”先知说。
“知道了。”
“还有,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你看你的两个师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先知笑道。
“……他不是我师弟。”司凛断然道。
先知自然明白他在说谁,笑道:“好了,你怎么跟幻术师似的,一提到他就吹胡子瞪眼的。”
司凛回过头,沉默地看着他。
先知回以微笑:“去吧,客人就要来了。还有,看好幻术师,别让他犯傻。”
司凛点了点头,脚步在原地踌躇了一瞬,终于还是离去了。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先知目送自己的学生离开,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虽然双目已盲却洞悉一切的占卜师安慰道:“我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地狱权杖绝不会有闪失,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
先知却回头对占卜师笑道:“卡珊德拉,我突然觉得,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让司凛把头发留长了。”
占卜师:“……”